青柳看了他一眼,「別跟我說你昨晚沒喝到喜酒。」昨晚喝得比新郎還醉的就屬兀顏。
「那不一樣呀!長安京的酒雖然沒有我們漠北來得嗆,卻有股甜味,喝了直叫人欲罷不能呢!」一說到酒,兀顏看了眼馬背上放的酒罈子,銅鈴大的眼兒都笑彎了。
這酒是水朝陽差人準備的。
當兀顏發現自己的馬背上多出和別人不一樣的東西,大剌剌的性子便開口詢問裡頭的玄機,水朝陽只回了他一句:「要你帶著就給我好好帶著,廢話真多。」
最後是看得懂漢字的青柳告訴他,那幾壇裝的是酒,再加上艷府的僕人偷偷告訴他,水朝陽是滴酒不沾的,他才知道水朝陽的用心。
好吧,看在這幾罈美酒的份上,他可以承認水朝陽是他們的新王妃。
青柳看著打小一塊長大的兀顏臉上滿足的表情,立刻知道他的心思。說到好處,水朝陽當然不會只給一個人,就連青柳也拿到了。
他暗笑,拍拍上衣裡的東西,心裡早就向水朝陽倒戈。
也不知水朝陽從哪得知他的家人除了他和父親以外,總共有十幾個女人,特地給了他一些女人家會用上的胭脂水粉,讓他帶回去進貢給家裡的女人們。
他必須說,新王妃還挺貼心的。
視線又投向前頭走沒多遠再度吵起來的男女,青柳啞然失笑。
而且新王妃體貼別人的方法跟主子是一模一樣的。
第6章(1)
接近犽族僅剩一段距離,一行人的速度突然減慢。
也許是未曾離開家裡如此遙遠,或者水土不服,水朝陽在距離犽族剩下三天路程時,突然高燒不退,整個人軟綿綿的窩縮在旭天曜懷裡,連同他吵架的力氣都沒有。
「找個地方休息。」旭天曜伸手探過她的體溫判定暫時無法前進。
「不打緊,快到了不是嗎?」驕傲的人兒搖搖頭,眼神很迷濛,還是勉強打起精神,嘴上很是堅持。
不過是有點發熱而已,要是現下眼前有幾本賬冊給她當消遣的話,她肯定馬上沒事!
鷹眸瞅著她,湛藍裡找不出一絲情緒,好半晌後他才道:「我說了算。」
壓下她攏起眉不甘心的小臉,旭天曜的態度比她更強硬。
腦子昏昏沉沉的枕在他寬厚的胸膛上,要不是有他一手扶著,她好幾次差點摔下馬,無力反抗,她只好乖乖聽話。
好吧,等她休息一下就上路。末了,她只得妥協,絲毫沒氣力開口反駁。
馬蹄向前,伴隨著馬兒的鼻息和呼嚕吐氣聲噠噠噠的擺動著,搖搖晃晃行進的路途中,從他身上不斷傳來的熱氣和她身上竄燒的高溫相比,有股不同的溫暖,更能抵擋漠北的寒冷低溫。
他的體溫有著強烈的侵入性,連她的心都染上溫厚的色彩,昏暈的感覺越來越明顯,最後水朝陽終於伴隨著晃動的蹄步,陷入沉睡。
直到她沉沉睡去,旭天曜才招來青柳和兀顏,以不吵醒她的音量,要他們先回犽族。
「王,如此不妥。」離開中原,他們也改回原本對旭天曜的稱呼。青柳對於旭天曜的決定持反對意見,「王妃現在身體孱弱,只讓王陪在身邊,如果遇上——」
鷹隼似的凌銳眼眸瞥了青柳一眼,旭天曜語調低沉地打斷他,「先回去。」
充滿威脅性的嚴肅眼神,很清楚的傳達出他的不悅。
渾身上下竄起一股惡寒,在旭天曜眼神的壓力下,青柳牙一咬,好不容易才找到聲音回答:「是。」
青柳和兀顏只得先行策馬離開。
旭天曜輕策動韁繩,讓馬兒慢慢地前進,大掌有一下沒一下的拍撫著她的背,讓她睡得更安穩些。
「唔……」似是感覺到他體貼的舉動,水朝陽發出舒服的低吟。
聽見她的聲音,旭天曜垂首凝視著她的睡顏。
「你睡得可舒服了。」話雖如此,他看著她的眼神流露著連自己也沒發現的寵溺。
沒多久工夫,天色漸喑。
馬兒繼續向前方邁進,當月兒升起高掛天際之時,才進入樹林,找了個隱密不顯眼的地點,旭天曜終於停下馬,小心翼翼地將仍熟睡的水朝陽抱下馬,從馬背上取下暖毯將她仔細的裹好,不受半點寒風吹襲,然後他在能看顧她的範圍內尋找枯樹枝。
盞茶工夫後,熠熠的火光在夜裡顯得刺目,一整天都沒有醒過來的水朝陽窩在他的懷中,動也不動,僅有不平穩的鼻息和上下起伏的胸口,證明她還活著。
或許是受了風寒她才這樣不停的睡,連醒過來喊餓或口渴的情況都沒有,著實令旭天曜擔心;當然,並非他未曾試過喚醒她,只不過她似乎睡得很熟,無論他用任何方式都喚不醒。
眼看現下時辰亦晚,他決定放棄叫醒她這件事。
朦朧的月光將大地染上一片黑暗,彷彿有口大鍋子漫天扣下,吞噬了所有的光線。
他知道在這樣的夜裡,尤其是在靠近犽族的範圍裡,如果落單了隨時可能遭遇奇襲,若只有他一人,他是絕對不會生火,因為那等於是告訴敵人自己藏身的位置。
如今生起火,其實不是為了能瞧清楚四周事物,而是想讓她溫暖些。
視線落在她緊閉的眼睫上,回想著她那雙水靈靈的大眼,和她瞠著眼怒瞪他的表情,他必須承認自己挺喜歡和她針鋒相對的時刻,那種旺盛的生命力,他在她身上看到了,並且深深地被吸引。
厚實的掌心順著她的五官描繪遊走,滿心念著她快點恢復平時跟他鬥嘴的精神。
「快醒來吧。」眉頭緊鎖,他有點擔心她會一病不起。
倏地,一道輕得讓人懷疑自己有無錯聽的聲音,被旭天曜準確無誤的捕捉到。
那是布料摩擦樹枝的聲音。
辨認出聲音的種類,他不動聲色,先是放下水朝陽,然後轉身將火堆熄滅。
一切都在無聲中進行,當火光一滅,旭天曜立刻感覺到四周站滿了人。
眉也不皺,他扯出一抹諷笑,鬆鬆筋骨——
「好吧,也該是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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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糊糊中,她聽到好多聲音從四面八方湧進耳裡。
如羽扇般的睫毛眨了眨,在一片黑暗和狹隘的視線中,她還是瞧出了許多條黑影以飛快的速度在黑暗中晃動,有時跳上跳下,嘴裡還操著她聽不懂的語言。
撇下這些不說,她只能對自個兒沉重的腦袋發表感想,「唔……好痛……」
對了,她受了風寒,無怪乎全身無力,連爬起身都有問題。
暫時放棄無力的掙扎,她努力睜開眼想看清楚發生什麼事。
「現在……」是怎麼一回事?
水朝陽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被一條暖毯包得密不透風,由外觀不仔細看的話,肯定會把她當成一口布袋。
「可惡的旭天曜……想悶死我不成!」她啐道,費了好大一番功夫,孱弱的她才從暖毯裡掙脫出來。
待她好不容易倚樹站直後,完全被眼前的景象給嚇傻。
「以寡敵眾」的景象,今天她終於親眼見識到了。
雖然光線不夠亮,但要她分辨出誰是旭天曜絕對不是件難事,瞧瞧那群蒙面黑衣人以十打一都不會錯擊自己的夥伴且毫不手軟的勁道,只要清楚被攻擊的那個人是誰,便能知曉誰是她的新婚丈夫。
「這麼多人打他一個,他們還知不知恥呀?」撐著昏沉的腦袋瓜,水朝陽對眼前的情況說有多不滿就有多不滿。
旭天曜或許能應付,但這些打不完的黑衣人不斷攻向他,手段之卑鄙,實在教她看不下去。
小手摸上繫在腰間的月牙彎刀,她考慮自己該不該上前幫他。
看著他閃過了一記左拳,然後出手擋下另一記右直拳,矯健的長腿一伸撂倒了一名黑衣打手,可同時他也被另一名打手絆倒,重心不穩的他閃躲過朝他正面襲來的直拳,而腹部則被狠狠的踢了一腳,隨即有更多人包圍上去窮追猛打,那根本不是過招,而是想打死他。
當他被擊倒在地,水朝陽心頭一顫,恐懼感深深的擄獲住她的心。
沒想過那個跟她一般高傲的男人會敗在這群拳腳功夫不怎麼了得的黑衣人手下,她不得不承認「人海戰術」實在高竿。
再這麼下去他絕對會被打死!
黑衣人團團包圍住他,她根本不清楚旭天曜的情況,但她可以想像得出來,那畫面讓她直打哆嗦,一顆心彷彿被人緊緊掐著不放,讓她連喘氣都嫌困難。
「讓開!」稱不上沉穩的叫吼,即使語言不通還是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朦朧的月亮從烏雲中探出頭。
水朝陽手中緊握的月牙淡淡發亮,映照著月的光芒,互相輝映著,彷彿地上的一輪明月,聖潔的白光令所有人都看傻了。
她一臉冰寒,出鞘的月牙刀指向黑衣人。
「統統讓開!」如她所料,黑衣人一見到月牙彎刀如遇上了煞星,紛紛停下動作,往四周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