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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寄秋

  因為一個方玉蟬,方氏等於沒了娘家,她的兄嫂怨她毀了侄女的一生,侄子們則對她失去敬重,她的一念成魔成了無根之人,在齊府的地位大大往下跌。

  對方府的小一輩而言,姑母是隔輩親人,但已令人失望;妹婿是自家妹妹的丈夫,自是關係親近。

  兩者一比較,誰親誰疏便能分出高下。

  很明顯地,方府偏向齊正英,對方氏卻是不諒解,庶子、嫡母的火熱戰線正要展開。

  「籐……咳咳,籐哥兒,你也不小了,幾時娶個孫媳婦讓祖母瞧……瞧瞧,祖母怕是看不到曾……曾孫子出生……」董氏面色偏白,一雙枯瘦的手微抖。

  「祖母哪能說喪氣話,你是一時風寒入體而已,吃幾帖藥就能好了,別老往壞處想。」齊正籐讓下人搬來凳子,坐在祖母床前,手臂一伸將她身上蓋的丁香色被褥拉高。

  「我這身子骨我還會不清楚嗎?老了、老了,人老就得認,硬撐也騙不了人,也就這一、兩年了。」她似有預感命不久了,平靜的面容上微帶淡淡愁色。

  「祖母想多了,籐哥兒還沒好好孝順你呢,你是富貴長壽命,是來享老福的。」祖母的氣色越來越差了,不知能再撐多久。

  「呵呵……我是享夠福了,沒什麼好憂心,唯獨放不下你,你是祖母最割捨不下的心肝肉。」打小抱養在身邊,他們祖孫的情分是誰也取代不了。

  「祖母,我很好,我長大了,能獨當一面。」現在的他不是人人能欺的胖小子,他強大到足以對付任何人。

  「好是好,可是英哥兒只大你一歲,如今他娶妻又納妾,有人照料,而你還是獨身一人,身邊沒個噓寒問暖的可人兒陪在左右,祖母一想就心疼。」她賜他丫頭他不收,只說沒必要,一點也不像他風流多情的爹。

  「祖母,我還不急,再等上一、兩年無妨。」人家不嫁他,他也莫可奈何,只能半哄半騙地拐到一個承諾。

  「你不急,祖母急,總要在閉眼前瞧見你……等等,你說一、兩年?」董氏聽出了話中話。

  「是的,祖母,對方尚未及笄,還有得等呢。」他說得像個受了許多委屈的孩子,逗得老夫人心放了一半。

  「是誰家的姑娘呀,祖母認不認識?」

  「是咱們隔壁蘇府的二千金,她小名叫小小。」他還是習慣喊她小小,人如其名,小巧玲瓏。

  「咦,是縣太爺府?」他們不會高攀了吧?

  官家千金和商賈人家,董氏憂心不相配。

  「是新任的縣太爺他們家沒錯,我與蘇府的大少爺合作酒樓的生意,交情還算密切。」若是「大舅兄」知曉他打小小的主意,大概會連夜將他踢出酒樓,用酒罈子砸破他的頭。

  那是蘇府的無價寶,蘇府上下疼若命根子,他的覬覦對蘇家人來說是褻瀆,該活活打死,他們家的寶貝碰不得。

  「縣太爺知道你想娶他的女兒嗎?」人家是官,這一門親事不好說,他想如願怕是困難重重。

  齊正籐搖頭,「蘇夫人倒是略知一二。」

  他在丈母娘面前透過口風,雖未明言,但也透露了那麼丁點意思。

  「喔,那她的反應呢?」打通岳母這一關,接下來便不難了,做母親的總是疼愛兒女,只要為女兒好就不會阻攔。

  「不發一語的望著我笑。」笑得他心頭七上八下。

  董氏虛弱的一笑,「那就是成了一半,她沒讓人趕你,或是擺臉色給你看,那就表示她對你還算滿意。」但也有可能是對方風度好,不作聲地觀察他品性。

  「錢嬤嬤,把我放在左手邊櫃子的花梨木嵌玉方盒取來。」她邊說邊咳了數聲,咳得臉都紅了。

  「是,老夫人。」

  跟著董氏大半輩子的錢嬤嬤原本是董氏的陪嫁丫頭,得了主子的恩惠,嫁給莊子上的管事,日子還算過得美滿,只是中年喪夫,兒女又長大了不需要她照顧,於是她又進了齊府,當了董氏跟前的管事嬤嬤。

  錢嬤嬤步履蹣跚了,走得不是很穩健,她手裡捧著三尺見方的木盒,盒子上的桐漆已有些剝落。

  「祖母,這是……」齊正籐面上有著愕然,但更多的是動容,他知道在齊府真心待他好的也只有祖母了。

  撫著掉漆的木盒,董氏眼中浮起一層濃濃的懷念。「這是祖母這幾十年來的體己,你拿去下聘吧。」

  「我不能拿,我有足夠的銀子……」還差一點,他就能籌夠錢準備體面的聘禮。

  她佯怒地把木盒塞入孫兒手中。「祖母的心意你敢不收?長者賜、不可辭,你想看祖母含恨而終嗎?」

  「這……」他怎麼能收,那是祖母一點一點存下來的私房。

  「收下來吧,孫少爺。老夫人不給你還能給誰呢?她這一生值了,有個孝順的孫子承歡膝下。」錢嬤嬤拭著老淚,笑得開懷,她家小姐沒什麼遺憾了,就盼著孫兒成家立業,找個心愛的女子為伴。

  聽了這話,齊正籐只得默默地收下木盒。

  第十章  聘禮良田五百頃(2)

  「不是祖母偏著你,可是你那個娘呀……祖母是不敢指望了,你有娘卻跟沒娘的孩子似,她不會為你打算,還是……咳咳,得祖母為你出面……」董氏看到他左臉頰上的淡疤,心口抽疼了一下,就是因為她的疏忽才會害他白受罪。

  老夫人原本是偏疼周姨娘所出的庶長子齊正英,雖然也疼齊正籐,但是少了那份用心,未加關注。

  後來齊正籐被齊正英傷了臉,她每見那傷口一回便自責一回,怪自己太輕忽了,居然沒有護好寶貝孫兒。

  慢慢地,她對齊正英的疼愛也就淡了,對嫡孫的心疼與日俱加,最後成了割捨不了的祖孫情。

  「祖母,沒事的,我可以自理。」只要父親同意,他還是能越過母親,請媒人上蘇府提親。

  「你這孩子胡說什麼,當然得由長輩上門,你放心,祖母撐也會撐到你成親的,不到那一日,祖母絕不肯嚥氣。」這孩子除了她會關心他外,還有誰會時時惦記。

  齊正籐紅了眼眶。「祖母,我也心疼你呀!」

  聞言,她面容平和的笑了,「有你這句話,祖母死也甘願,你也是不……咳,不容易……」

  「祖母……」她又瘦了,腕上的白玉鐲快戴不住了,有點鬆脫。

  「瞧瞧你,不會要哭了吧?去,祖母累了要休息,你回去,不要來吵我一覺好眠。」

  她閉上眼,呼吸很淺。

  「嗯,我走了。」他抬起頭,把眼中的淚光眨回去。

  他發過誓,他不再哭了,他不是愛哭鬼。

  一走出老夫人的院落,屋外的陽光刺眼,金沙灑落的光芒落在樹葉上,點點粼光閃爍。

  「少爺,你拿的是什麼?讓小的為你代勞吧。」二條勤快地上前,恍惚間,他身後似有條狗尾巴直晃。

  「索子呢?回來了沒?」他有事要交代他去辦。

  二條抱著木盒走得飛快。「索子哥去辦過戶,是少爺你的吩咐,應該快回來了。」

  「嗯,他一回來就叫他來見我。」他設定的目標快到達了。

  「是的,少爺。」一入屋子,二條便小心地把花梨木嵌玉方盒放在桌上,看了一眼穩妥了便不再動。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讓我靜一靜。」祖母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她真能拖到他成親嗎?

  齊正籐將小廝支走了,打開盒子看看裡面放了什麼東西,剛一掀開,一瞬間七彩光芒溢出。

  再一仔細瞧,原來是三副鑲滿寶石的頭面,有碧璽的、有青玉的、有湛藍色貓眼石,每一副都價值萬兩銀。

  頭面下頭是一迭契紙,有鋪子、田地、莊園等,再往下瞧是成捆的銀票,一共有二十萬兩。

  老夫人疼愛孫子的心叫人心酸,她知道方氏不會為齊正籐準備這些,她臨死之前也用不了這許多,索性都給了愛孫,省得他迎娶時太過寒酸,讓人笑話齊府敗落了,娶不起媳婦。

  這一刻,齊正籐悄悄地滴下男兒淚。

  百花開盡,開到荼蘼花事了,夏荷迎風招展。

  很快地,秋天來了。

  在月圓人團圓的中秋過後,迎來的是白雪鋪地的隆冬,一家人圍在暖爐前吃著臘八粥,蘇府的餐桌邊多了不請自來的客人,無視其它人白眼的齊正籐怡然自得地喝著甜粥。

  那一年,老夫人有過兩次病危,一口氣上不來,差點去了,可是就在眾人打算哭喪時又活過來,她握著愛孫的手說她捨不得走,病體拖著拖著居然拖到來年的陽春三月。

  二月二十,蘇輕憐的生辰。

  「娘,你幹麼一直看著我笑,看得我怪難為情的。」她臉上是長了花,還是多了豬鼻子,娘一徑的笑。

  望著女兒去掉絨毛,光潔得有如剝了殼的水煮雞蛋般柔嫩的臉蛋,趙玉娘有女兒終於長大的欣慰。「我看你好看,當年襁褓中的娃兒都長成大姑娘了,娘這是高興,忍不住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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