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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蔡小雀

  車隊越近落雁崖,前頭哨兵一百人打頭陣探過了路徑,急奔回報。「稟統領,前方無異狀。」

  護衛統領頷首,一夾胯下健馬回到宇文堂身畔,「君上,路徑無異狀。」

  「嗯,警醒些,繼續前行。」他面無表情地道。

  「諾!」護衛統領對前方精銳鐵騎一揮手,身穿輕盔軟甲的五百名精兵熟練地

  呈前、中、左右翼將宇文堂牢牢護衛周全,另六百精兵則是分別護妥馬車和一乾糧草。

  宇文堂披著雪白大氅,在冷冽刮面而來的山風前,越發顯得丰神俊朗,美若謫仙,烏黑睫毛掩住了眸底血腥之氣,對護衛統領點了點頭。

  走!

  雖然山勢極險峻,大周剽悍健兒卻面不改色,精湛的騎術迅速而安靜地通過了一小半的懸崖路,駕著馬車的也是武力強悍的護衛,雖行山路卻如履平地。

  就在車隊和一千精兵全上了懸崖路的那一剎,變異陡生!

  用鷹爪緊緊攀附在懸崖兩側的敵人一身黑衣,猶如地獄惡鬼般迅速翻爬了上來,精鋼鑄成的絆馬索一下子勾住了馬蹄,馬兒龐大身軀一個不穩,發出驚嘶哀鳴,重重墜跌倒地。

  大周精兵雖逢驚變卻臨危不亂,迅速翻身下馬,手中泛著銀光的鋒利馬刀已橫抽在手,大吼一聲——

  「敵人來襲,護駕!」

  原已頗為險惡的懸崖路剎那間成了人馬雜沓紛亂、刀劍血肉橫飛的修羅場,有無數的「惡鬼」如材狼餓虎般地躍爬上懸崖,斬刀殘忍地戮進了十數名大周精兵的腰腹內,卻在下一瞬被悍勇無懼死亡的受傷精兵狠狠夾住頭顱頸項,怒吼著生生扭斷!

  還有的因一時措手不及被砍中了要害,也要死死纏抱著敵人跳下萬丈深淵,同歸於盡。

  大周軍凶狠悍勇之威原就馳名天下,數百來犯的死士儘管心中早已做出不成功便成仁的準備,卻也在這一剎驚懼得肝膽欲裂。

  原以為有心算無心,雷霆驚變之下必能將大周軍斬殺得七七八八,萬萬沒想到己方在短短時間內便損失了一兩百名死士。

  為首一名蒙面黑衣人眼神陰鬱狂怒,狠戾地望向那在不遠處被團團保護著的修長身影。

  「殺了那狗皇帝!」蒙面黑衣人振臂高呼。

  下一瞬,有更多死士猶如黑色蝗蟲暴雨,大舉強襲向宇文堂方向——

  趙妃子在馬兒嘶鳴厲叫的當下便跳了起來,臉色登時雪白如紙,火速地掀開了車簾,看見的正是其中一名黑衣人橫刀把一名大周精兵的頭顱斬落,鮮血噴飛。

  她一手緊緊搗住了幾乎驚悸尖叫的嘴巴,臉色慘白髮青,重重跌坐在地,巨大的恐懼和翻騰的嘔吐感緊緊攫住了她。

  老天!老天!

  有敵來襲,而且是強敵來襲……等等,君上呢?他還在外面,沒有遮蔽沒有保護……

  「娘娘坐穩!」駕車的護衛沉聲喊道,猛然揚鞭,馬兒痛鳴長嘶,飛快撒蹄狂奔而去。

  趙妃子被甩得東倒西歪,和車廂內的果盆錦墩撞成了一團,她顧不得撞得劇痛難禁的肩背,勉強抓住錦榻邊緣爬坐起來,高聲喊道:「君上人呢?有沒有人去保護他?」

  「娘娘放心,鐵騎牢牢護住君上,吾皇不會有事的。」

  趙妃子一顆心提到了嘴邊,腦子亂哄哄得像有萬馬狂踏而過,耳際嗡嗡然,聽的不是人死前的慘叫聲,就是刀劍無情砍入血肉骨頭的噗哺聲,素來嬌養在深閨中的她,哪裡見過這樣可怕的慘事?

  她下意識地將自己緊緊縮成球似地躲在車廂角落,強抑著尖叫和痛哭的衝動,拚命在心中祝禱著……他千萬千萬不要有事,還有她真的真的不想死啊……

  第5章(2)

  在這樣驚怖的恐懼中,彷彿經過了漫長的一生之久,漸漸地,外頭的廝殺聲響逐漸低不可聞,最後消失了。

  她的手緊緊塞在嘴邊咬著,渾然不覺疼痛,終於聽見了那仿若天籟之聲響起——

  「稟娘娘,沒事了,敵人已盡數殲滅。」那駕車護衛朗聲道。

  她憋著的那口氣總算呼了出來,顧不得撕疼得厲害的胸口,急急撲到車窗邊,

  一把撩開了被噴濺得血跡斑斑的車簾,擔憂地問道:「他——我是說,君上呢?君上他、他有沒有受傷?」

  見護衛沒有說話,她的心猛地劇跳,腦中一片空白。

  難、難道他真的出事了?

  那個年輕俊美卻老氣橫秋,一路以來,總愛對她繃著張臉,總是欺負捉弄她,每每用餵養來表達對她的關心之意——儘管他不承認——的大哥哥,大周皇帝宇文堂……

  出事了?

  她胸口一痛,眼眶刺痛濕潤了起來,喉頭像是被什麼死死地掐握住了,半天後,她艱難地顫聲喃喃。

  「怎、怎麼會?怎麼……可能?我一個不重要的廢柴吃貨都沒在亂軍中被殺了,他、他是皇帝啊,他不是應該有更多人保護他的嗎?」

  外頭一陣沉默。

  趙妃子也不知道自己心口為什麼揪擰得那麼緊、那麼疼,她怔怔地回想著這一路上的點點滴滴,想著這世上唯一一個總愛餵她,不怕她吃,只怕她不吃的好人大哥哥,有可能受了重傷,甚至於不、不在了……淚水終於再也忍不住撲簌簌滾落了滿頰。

  她七手八腳地飛快跳下車,在眾人反應不及的剎那,險些摔了個狗吃屎,一膝跪地,一手磨破了皮,她卻不管不顧地隨手撈起礙事的裙擺,一抹又是泥土又是涕淚糊成了小花貓似的狼狽小臉,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眼前是一片血海屍山般的煉獄景象,她驚恐地僵頓住了腳步。

  在渾身鮮血淋漓的精兵奇異目光注視下,一身發亂衣污狀甚淒慘的嬌小豐潤的趙妃子卻沒有就此慘叫或昏厥,反而是吞了口口水後,一咬牙繼續往前衝,還大聲嚷起來。

  「君上呢?君上在哪裡?我問你們君上在哪裡?」

  她心焦如焚,眼淚狂湧,臉上盛滿驚急慍怒與深深的恐懼不安。

  「孤在這裡。」

  一個清冷的熟悉嗓音靜靜響起。

  趙妃子一震,傻傻地望向聲音來處,心頭一熱。

  一身雪白大氅已經染紅成了血袍,俊美的臉龐無瑕若玉石、皎潔若月華,唯有一雙深邃鳳眼殺氣未褪,仿若甫踏血海歸來的阿修羅。

  渾身的血殺戾氣沉沉撲面而來,僅剩的七百精兵個個噤若寒蟬,挺直腰桿敬畏萬分。

  宇文堂冷冷地注視著那個傻在當場的小女人,眼神疏離而無情。

  可下一瞬,那個小女人卻出人意料地飛撲進他的懷裡,撞得他後退了一步,下意識摟住了這橫衝直撞的小肉球。

  宇文堂渾然不知自己冷厲的眸光,在這一刻柔軟溫和了下來。

  「你說你會回來的。」趙妃子把臉埋在他滿是血腥之氣卻結實溫暖的胸膛前,悶悶哽咽道。

  他聞言,眸底閃過一抹近乎心疼的幽光,仍冷著聲道:「孤沒應允,孤只叫你坐好。」

  她登時語塞,倏地抬起頭來,淚痕斑斑的小臉滿滿不服氣地怒瞪著他。

  宇文堂凝視著她雪白的額頭青腫了一塊,臉色微沉。「孤命你坐好,你可坐好了?」

  「呃……」

  「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還敢管孤安不安全?方纔那大嗓門是誰教給你的?小姑子家家學驢叫很好聽嗎?」他屈指重敲她額頭一記,卻沒想到恰恰好敲中了她瘀青腫起之處,疼得她倒抽了口涼氣,抱著腦袋瓜子痛得蹲到地上。

  「痛痛痛……」她眼淚都飆出來了,腦門陣陣發暈。

  「來人!」宇文堂臉色微變,心下一抽,忙俯下身欲將她撈回懷裡好好審視安撫一番。

  趙妃子眨著淚汪汪的杏眼兒,忽地眼角餘光瞥見了倒在地上其中一人的靴尖白光一閃,她想也不想地猛然起身撞開他,身子直直擋在他面前——

  下一瞬間,她肚腹一涼,旋即一陣劇痛排山倒海而來……

  「阿妃!」

  她倒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裡,耳畔聽著他破天荒的怒吼,澄澈的烏黑杏眼目光有些渙散,可眼前逐漸模糊的那張泛著驚痛之色的俊美臉龐卻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眼底、腦中。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為他擋刀——她其實很愛惜自己的小命——但她想告訴他,他不用自責,她其實沒那麼偉大……

  最後在徹底墜入黑暗世界前,趙妃子喃喃地囈語了一句:「你沒事……沒事,好……」

  宇文堂不敢置信地緊擁著懷裡那個氣息漸漸微弱的小肉球,瞪著她失去了粉嫩顏色,蒼白如無氣息的小圓臉,陡地心口大痛。

  他呆呆地瞪著懷裡聲息未聞的小人兒,英俊的臉龐滿是震驚。

  「稟君上,內鬼已全數誘出,押於一旁。」亢和護衛統領交換了一個不安的眼神,硬著頭皮道。

  這齙計畫好的誘敵之計,目的有二,一是趁亂誘出所有內鬼,二是試探南梁送嫁陪親眾人,包括趙妃子在內,對大周是否另有詭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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