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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時刻,客棧裡門庭若市,客人的點菜聲和跑堂的吆喝聲交織成一片熱鬧的景象。
「掌櫃的,我有東西要交給三樓的初爺,請問他在嗎?」
忙著會帳的掌櫃頭連抬也沒抬,只眼角一瞥,櫃前男人單薄瘦小的身形讓他完全不放在心上。「初爺下午回來後又帶著人出去啦,要不你把東西留下,我轉交給他。」
「沒關係,我晚點再來。」那人陪笑,退了開去。
無暇理會,掌櫃自顧自拿起算盤打得辟啪作響。
忙得快翻天的客棧,沒人留意到,那抹瘦小的身子,悄悄地上了三樓,消失在走廊那端。
「三樓西廂房……」嘴裡默念著,還不住留意四周的動靜。
腦袋晃來搖去,害得冠帽滑了下來,連忙用手扶住,見四下還是無人,那張心虛的小臉才吁了口氣。
她不像品頤穿慣了男子裝束,穿起來半點也不英挺不說,還零零落落的活像街角的小癟三。擷香將冠帽扶正,躡手躡腳地續往西廂房去。
帶了人出去,正合她意啊……她悄悄將西廂房的門推了條縫,瞇起眼看,見裡頭昏暗暗的沒半條人影,靈活一閃,房門又悄無聲息地關上。
動作過大,冠帽滑了下來。
嘖!又掉了。擷香不耐地一把扯下,隨手塞進長袖裡。瞇著眼,在昏暗的房內四處搜尋。
品頤走了,可沒人幫她再做張面具啊!何況不能落了把柄在他手上的。探得他住的地方,萬般思量,化為勇氣,促使她瞞著嬤嬤,夜探敵營。幸好他不在,不然下一步棋她還想不到怎麼走呢!
腳一邁,踩著了拖地的衣擺,狠狠往前撲去,情急下她連忙扶住一旁的桌子,小腿骨卻收勢不及,重重撞上椅角,撞得一張小臉扭曲變形。
疼、疼啊,張大了嘴無聲慘叫,她扶住腳,疼得眼角都滲出淚來。
都怪那姓初的傢伙!要不是他,她怎麼可能臉上面具沒了?怎麼可能得冒險來做這雞鳴狗盜的勾當?怎麼可能還撞疼了腿啊!
怒意稍稍化減了疼痛,擷香牙一咬,繼續找尋,一雙手在黑暗中細細地摸上了房中的擺飾。
拉開木櫃第一層,迭放整齊的外袍,被她粗魯翻亂,沒有。
另一層,疊放整齊的單衣和外袍,又被她粗魯的翻亂,沒有。
第三層,好重!用力拉開,一本本年代悠久的籍訣,武譜。被她胡亂丟在地上,沒有。
武功都那麼強了,還看什麼武譜啊!她氣呼呼地拉開最下一層。
又、很、重!孫子兵法、四史、六經,她連翻都懶得翻,又用力推了回去,沒有!。
她氣結地坐在地上,覷見一旁的床,連忙爬起,踢了鞋,跳上了榻,抓起枕頭被褥又是一陣亂翻,還是沒有。
專心一意的她沒發現,原本沒人的房內,不知何時多了一道身影,眼帶笑意地將她手忙腳亂的動作收進眼裡。
會不會在上頭?跪坐抬頭看看榻上的板梁,漆黑一片完全看不見。要是能點了燈就好了……
像老天聽見她的祈求,身後亮起了一絲光,有人將燭火遞來。
太好了!擷香欣喜接下,在看清光亮後那張笑得太過愉悅的臉,陡然臉色一變,手一鬆,燭火掉了下去。
初天緯及時接住,走至桌旁將主燈點燃,原本黑暗的房間頓時明亮起來。
盯著他的背影,擷香一動也不動,只用像要把他射穿的銳利視線瞪著他。他什麼時候出現的引狡猾的傢伙!
吹熄手上燭火,初天緯回身看她。
「我不曉得,原來醉月樓還有送人到府的服務。」他笑道,語裡滿是戲謔。
他早料到她會來!抑下滿腔怒火,擷香開門見山。「東西還我。」
初天緯沒有回話,只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巧的青玉罐,走到榻前。
「你要做什麼?」擷香下意識後退,在他一把攫住她的足踝時,嚇得尖叫。「放開我!放開我!」
怕整個客棧的人全被她的叫聲引來,初天緯連忙搗住她的口,她卻瘋狂掙扎,雙拳不住揮舞。不會痛,但礙事得緊。苦於兩手無空的他只能跪上榻,用上身緊緊壓住她不住攻擊的粉拳。
難道他之前的守禮,都是為了誘她自動送上門的手段?擷香一急,另一隻沒被壓制的腳朝他的腹部、胸口猛踢,滿意的聽到他逸出的一聲悶哼。
「該死的。」他低咒一聲,別無選擇地長腿一伸,緊緊勾住她的腿,讓她再也無法妄動。
完全無法動彈,擷香心一涼,淚水自眼角滾滾而下。這次沒有品頤幫她,她完了……
澄淨的淚珠讓他心一擰,她真把他當成急色的尋歡客嗎?初天緯低歎口氣。「只要你乖乖的,我什麼事也不會做,好嗎?」
他……在跟她商量嗎?擷香驚訝地停了淚,望進他湛黑的眸子,半晌,才緩緩地點了下頭。
初天緯鬆了對她的桎梏,只有手,還緊緊握住她的足踝。此時的她和擷香日那晚拚命撩撥他的模樣,簡直是判若兩人!
胸前頓失的重量和體溫,讓擷香有片刻的怔然失落,隨即臉一紅,意識到方才兩人交纏的姿勢有多曖昧!她連忙撐起身子,說服自己鎮定,但仍心跳如擂鼓。
那紅艷帶淚的臉龐驀地撞人心坎,初天緯牙一咬,逼自己將心猿意馬掩下。「自己把褲管卷高。」他強迫自己說得冷硬,然而粗嗄的聲調還是些微透露了情緒。
「做什麼?」擷香赧紅的臉瞬間變得毫無血色。她遇過有人喜歡看她主動的。
「你剛不是撞了腳嗎?」她怎麼老愛曲解他的話?
他知道?想到自己的狼狽樣全被他看見,擷香又羞又惱。
「我自己搽。」纖手平攤王他眼前。
初天緯不語,將玉罐放她掌上,鬆了足踝上的鉗制。
意識到他緊盯的視線,擷香又紅了臉,明知徒然,還是微微側身,才解開繫帶,把褲管卷高,低頭一看,小腿那片又紅又青的痕跡讓她瞪大了眼。
怎麼那麼嚴重?
看到那片痕跡,初天緯沉下了臉,奪下她手中玉罐旋開,逕自將裡頭藥膏塗抹上頭。
和粗糙指腹完全相反的溫柔撫觸,讓她突地緊了心,渾身像有火在燒,幾乎喘不過氣來。
「我自己來……」她囁嚅道,腳怯怯地往回縮,卻又一把被他攫住。
「擷香日那晚什麼都做了,幫你療傷時也看了不少,現在害臊不嫌太遲嗎?」手撫過那原該如玉溫潤的肌膚,初天緯低哼。
哪有?那晚除了被他……強吻……什麼都沒做啊……胸口似還留有那時被他輕薄的溫度,隱隱發燙,擷香輕咬下唇,心頭竄過難以明瞭的情緒。
見他蓋緊罐蓋,她連忙將褲管放下,不想肌膚籠罩在他的視線下,那視線,像火,會炙人,讓她心慌……
「另一腳有受傷嗎?」
「沒有、沒有!」怕又被他捲了褲管,擷香忙不迭搖頭。
那慌張的模樣讓初天緯微微一笑,他斜靠欄柱,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過大的男子裝束在她身上,活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還有那張美得令人屏息的臉,只消看上一眼,沒人會認不出她是個女的。
這手法,比裝扮老嫗還差!
「你來做什麼?」他明知故問。
憶起自己的目的,擷香輕仰下頷,不願矮他一截。「面具還我!」
「什麼面具?」他繼續裝傻。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茶店下藥把我迷昏,揭了我的面具,還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我送回擷香閣,會這麼做的除了你還有誰?」擷香直起上身和他平視,紅嫩的腮幫子氣鼓鼓的。
「我何必費心大老遠地把你送回擷香閣?綁了你直接和嬤嬤交換我要的人,豈不乾脆?」他低笑,發現紅艷的小臉讓人有想一親芳澤的慾望。
她……她也苦思不得其解啊!都人贓俱獲了,幹麼不抓她?
「誰知道你轉什麼惡毒心思?」她不甘示弱地反駁。「連下藥這種勾當都做得出來!」
「下藥的是店家,不是我。」初天緯眸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光芒。「你真不知?」
「知什麼?」她疑惑地皺起眉。店家什麼時候下藥的?
「茶裡下了蒙汗藥。」她的表情,不似有任何作偽,而且她也真的被迷昏了,若要騙他,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
「蒙汗藥?」擷香不可置信的低嚷。鄉下人不是都很純樸善良的嗎?怎麼會做做黑心事?
「若不是我剛好在,你已被劫財害命。」
「我要報官!」擷香氣沖沖地起身,卻猛然發現眼前這名男子,好像剛好就是個官……
「早弭平了。」雲淡風輕的口吻好像只是伸指按死了一隻蟲子。
「哦……」她又坐了回去,吶吶地不知該說什麼。她好像欠他一個謝字……
「為什麼連迷香都無效的你,反會被蒙汗藥迷昏?」這一點,是讓他無法勘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