擷香啞然,急速尋思該如何解釋。她要怎麼說?說慣用迷香的她每天都會先服解藥,這藥只能解迷香,卻不能解蒙汗藥嗎?
「這證明了醉月樓和羅剎門無關,不然蒙汗藥哪能制得住我?」最後,她選擇睜眼說瞎話。
黑眸緊凝著她,初天緯不知該一掌把她打醒,還是該為她的傲骨喝采。今天所見,解了他的疑慮,他信她和專擅使毒的羅剎門無關,但那名叫海品頤的男子定脫不了關係。
都到了這種地步,她還是寧可犧牲自己也要護著「他」!什麼叫所遇非人她懂不懂?要到何時她才會清醒?
明白她說什麼都不可能吐實,初天緯站起,取出袖內的錦囊,丟至榻上。「拿去吧。」
擷香連忙打開,欣喜地發現是那張失落的人皮面具。連忙揣入懷中,正要跳下榻離去,他的背影,讓她頓了動作。
他不是一直苦苦相逼嗎?為何輕易放她離去?
「少了你的冷面護衛,很不習慣吧!」初天緯故意嘲諷道。那形影不離的樣子,看了就讓人礙眼,卻丟下她和羅剎門逃離。
該認清了吧,別再為那男人掩飾!
「我好得很,」擷香逞強應道。「而且這種小事不用她出馬,我自個兒來就成了。」
初天緯嗤笑她的自欺欺人,拿起掛於椅背的連帽披風,扔了給她。「穿上,我送你回去。」
「我自己會回去!」擷香一推,連忙跳下榻,踩著鞋就想跑,卻被抓住了手,那手一使勁,讓她回身撞入一堵溫暖的牆。
「你這樣怎麼回去?披上!」初天緯咬牙,從齒縫中進出的嗓音帶著不自然的冷硬。
她怎麼了?擷香摸著撞得生疼的額頭,低頭一看,不由得低喊一聲,臉紅了起來。被她亂穿的外衫不堪折騰早已散亂,連單衣都滑落一邊,露出渾圓小巧的肩頭。
她真欽佩品頤總能扮得俊逸利落!擷香連忙東扯西拉,鬆脫的腰帶束得死緊,抽出袖中的冠帽戴上。
嘿!又是面如冠玉的小公子哥兒一個!
「我整理好了,告辭。」她側身往門口走去,卻是腕上一緊,又被人旋回,這次有了防備的她用臂抵住,沒再被撞得小臉生疼。
「你想怎樣?」他到底放不放她走?
想怎樣?夜路危險,她這蹩腳裝扮只會成了歹徒眼中的肥羊!初天緯攫起榻上披風,再次替她套上。「我送你回去。」
擷香為之氣結,只好乖乖地繫上綁繩。「可以了吧?『麻煩』初爺送我回去。」
不理她話中的嘲諷,初天緯摘下她的冠帽,替她把披風的帽拉上,吹熄了燈,領先邁出房門。
帽子遮了滿頭滿臉,擷香惱怒地扮了個鬼臉,怕他改變心意,急忙跟上。
第六章
醉月樓後門小巷陰陰暗暗的,和牆內的熱鬧笑語,恍若兩個不同世界。
解下披風,擷香遞還給他。「我自個兒進去就成了。」
初天緯沉默接過,佇立的身形看不到離去的打算。
冷峻的臉被月光打出陰影,擷香偷覷了他一眼,輕咬下唇。
一路上,他什麼話也沒說,只邁著大步,領先走在前頭,動作快得讓她連用跑的都被拉出了段距離。她氣炸,以為他用這種方式整她。
直至她踏著小石子一個踉蹌,低低輕呼一聲,她以為他沒聽到,因他連頭也沒回,結果他卻停了腳步等她跟上,之後的步伐,緩緩的,緩得像在配合她。
他還是什麼都沒說。
執意送她回來,是擔心她嗎?還是想再藉機上擷香閣查看一番?
「我看你進去。」良久,他才低道。
擷香胸口一緊,有種感覺,軟軟溫溫的,竄過心頭,讓她不似以往,總為了反他而反駁。慶幸月色昏暗,沒讓他發現她紅了臉。
「嗯。」她輕應一聲,轉身要推開後門。
「想不到必須在擷香日費盡千金才得以一見的擷香姑娘,竟和男子在這裡離情依依。」突揚的譏刺話語驚動了兩人。
初天緯迅速將她護在身後,警戒看向來人。能掩住聲息不讓他察覺,這人不是尋常角色。
那人低笑,走至月光下,俊美的容貌夾帶一絲詭魅。
初天緯立刻認出是那日擷香日和他戰至最後的對手,對方輕功了得,若非他憑深厚內力取巧,怕勝負無法立分。
認清來人,擷香驚訝低喊。「端木公子?」
從沒和端木柏人正式打過照面,因嬤嬤和品頤只要見他參與擷香,他們定使計用題將機會給了別人,所以她只在暗處偷偷看過他。
「承蒙擷香姑娘記得,端木柏人喜不自勝。」端木柏人勾起唇角,語調卻是和話意完全相反的森冷。
微涼的夜,頓時變得冰冷。擷香不自覺抓住初天緯的衣擺,手不由得輕顫。她怕,她向來怕這人,幾次從簾後偷看,都讓她背脊一寒,那像是把天踩在腳下的勢在必得,讓她打自心底發冷。
聞名,初天緯立即得知來人身份。端木柏人是前任宰相之子,雖未曾致仕,但憑借父親的聲威及人脈,且與當今太子交好,權勢及財富如日中天,對朝廷仍有極大的影響力。
擷香日那晚,端木柏人臨去前的陰凜眼神掠過腦海,讓他全身繃緊。
「初護衛,聖上讓你出宮,不是為了讓你流連花叢啊!」端木柏人輕笑,深沉的眼看向他。
聽他喚出名諱,初天緯毫不驚訝,無畏無懼地回視。知那晚交手,定惹怒心高氣傲的他,要查出他的身份,並非難事。
「初某循線至此,此案機密,另日自會返回宮中向聖上親稟進展,端木公子毋須掛心。」
「好一個此案機密。」冷鷙的眼略微瞇起,端木柏人撫掌大笑,隨即頓了笑,黝合的眸更顯邪魅。「需要幫忙嗎?畢竟見聖上為此案擔慮,我端木柏人也深感痛心啊。」
「端木公子如此厚愛初某,在此謝過,初某自有分寸,不勞費心。」初天緯抱拳拱手,任對方是皇族貴胄,他也不卑不亢,懾人的氣勢渾然散發。
「好。」端木柏人揚起笑,眼中閃過一抹精銳的光。「擷香姑娘,夜深,在下先告辭,希望下次擷香日能有幸解了您的題。」他一撩衣擺,轉身步入黑暗。
腦海中浮現她倚偎在端木柏人懷中的畫面,初天緯只覺狂烈的怒火猛然上竄。他倏地朝她腰間一攬,打橫抱起,足下一點,迅捷地躍上了牆。
擷香根本來不及反應,待回神,已見亭台樓閣在她眼下飛掠而過。她嚇得臉色發白,緊緊抓住他的衣襟,怕一鬆手會跌得粉身碎骨。
到得擷香閣門口,他放下她,見她雙腿發軟無法站立,在她腰間一扶,心頭憐惜一起,陡生的怒意才微微舒散了開。
「不管用什麼方式,別讓端木柏人擷了香,他不是你們惹得起的對象,知道嗎?」勾起她下頷,初天緯喚回她的神智,沉聲叮嚀道。
他今天就是用這種方式送她回擷香閣的嗎?看著他的眼,她只能被動地點頭,翦水秋瞳氳著惹人疼惜的無措。
初天緯指腹輕輕摩挲她細緻的肌膚,眸色轉沉,怕自己再待下去,會難以把持要了她,在這個他深惡痛絕的青樓裡再次要了她!他深吸口氣,猛然抽回身,轉身躍入黑暗。
輕輕觸上殘留他溫度的下頷,擷香輕咬下唇。
為什麼今日的他,完全下像之前那般教人憎恨呢?
望向他離去的方向,她閉上了眼。
她的心,亂了,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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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擷香姑娘,不好了!」
剛進房,將男子裝束換下,醉月樓一名僕婢慌得連門也沒敲,直接衝進擷香閣。
「怎麼了?」擷香心知有異,連忙開口問道。
「陳員外在艷紅姑娘那裡鬧事,衣服都給撕破了!」
聞言,擷香臉色煞白,急忙從榻下拉出暗櫃,一尺見方的暗櫃中擺滿了青瓷藥罐。
「去找嬤嬤,快!」她選了幾瓶揣入懷中,一邊轉身快步奔出,一邊交代。
下了擷香閣,擷香從後院雜物房走去,見四下無人,閃身進入,就著黑暗搬開牆角一張木椅,地毯一掀,一條地道赫然出現眼前。
下了階梯,又往上走了一段,是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狹小通道,一邊是牆,一邊是一扇又一扇的雕窗木門,清晰傳來鶯聲燕語,她對門內的情況無暇顧及,只留心矮著身子,提起裙擺狂奔,快步來到艷紅的廂房外。
啪!
窗內傳來一聲清脆的掌捂聲,她心一驚,屏息從雕花縫隙中看去。
「老子花了錢的啊!你這娘子憑什麼拒絕?裝什麼黃花大閨女?!給我好好服侍!」
只見一名肥胖漢子跨坐在艷紅身上,揪住她殘破的衣領不住搖晃,艷紅髮已亂,連肚兜繫繩都被拉斷,驚嚇哭喊,手只能無力地格擋,完全掙不開他的抓持。
擷香連忙將懷中藥瓶取出,拔開瓶蓋傾倒於掌,但手抖得厲害,一不小心,灑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