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地,辛海棠更加靠近連駿的臉龐,感受著他的呼吸,輕輕的氣流拂過她的鼻尖,暖暖又癢癢的,感覺很親暱,她真希望就這樣在他懷中暱上一輩子。
可是她不能這麼做。他是主,她是奴,奴婢為主子暖床也就罷了,哪能理直氣壯的在他懷中睡上一夜?
思及此,辛海棠動挪身子,想如往常那般,在兩人歡愛後他倦極入眠時,不動聲色的離開他的懷抱,悄然回到她房裡去。
但出乎意料之外的,她才動了一下,連駿看似沉睡的俊龐立刻繃緊,鳳目驟張,冷不防地嚇了她一跳。
「你想離開我?」連駿睡意仍濃,卻半點也不迷糊,目光炯炯地盯著她。
「就像以前一樣?」
「不,奴婢怎麼會想離開您,只是……等等,就像以前一樣?您怎麼知道……」辛海棠在慌張的辯解時一頓,驚詫地道。
「知道什麼?你離開我的懷抱這件事?你的動作真的很快,很輕巧,但你每次都這樣做,時日久了,真當我毫無所覺嗎?」連駿一邊回應她的質疑,一邊將擁住她的臂彎收緊。
「請您讓奴婢起身……」
「海棠兒,你真忍心離開我,教我孤枕難眠,倍感淒冷?」連駿一手繞到她後腦勺上,教她仰高小臉,無法逃避他眼裡濃濃的情意,無法反抗他低沉嗓音中的質疑和命令。
「不,可是奴婢……」
「海棠兒,前些日子我們都是整晚睡在一起的,不是嗎?」
「那是不得已之事,奴婢病了。」她趕忙反駁。「可是現下奴婢已經痊癒了。」
「你沒事了,可我累壞了。你想想,這陣子我白天在兵部公府忙碌著,晚上回來又忙著餵你吃飯、沐浴更衣、為傷口上藥……」連駿一一細細述說自己近來忙碌的事項。
「唔……」愈聽,辛海棠心中愈不安,也愈感到愧疚。
是啊,回頭細想,這陣子連駿可真忙,公務及家事都要做,再加上還得照顧臥床休養的她,他不累才怪,而他還說自己孤枕難眠,倍感淒冷,她又怎麼捨得在這個時候離開他?
連駿牢牢注視她的小臉,連最細微的表情變化都沒有放過,知道她心中已經開始動搖,他只要再推她一把。
「經過這一整天的忙碌,我累得只想將你擁入懷裡,好好睡上一覺,養精蓄銳迎向翌日清晨。海棠兒,我這樣的期盼會太過分嗎?」
這下子,辛海棠知道自己已在他既溫柔且纏膩的攻勢下徹底敗北。
天啊!若非連駿天生不適於習武,一旦習了武再加上這等心機,早在戰場上所向披靡了。
「不,駿少爺您說得是,奴婢這就陪您休息。」辛海棠將小臉挪回他的胸膛上,表示投降。「晚安,駿少爺。」
「晚安。」
由於姿勢的關係,辛海棠沒有看見上方連駿那張俊臉上浮現出欣喜、安心及憐愛等等情緒交雜的神情。
第6章(2)
天下太平,兵部公府的業務雖多且繁雜,但眾人仍然忙得過來,甚至午後片刻還能夠偷閒。
「呼!」林一郎大剌剌的將鞋一脫,在地上盤腿而坐,不在乎引人側目與否。
不過其他人也沒有多餘心思理會他,有人正商量著要不要一塊兒買點心吃,有人正張家長李家短,更有人索性以臂為枕,趴在桌上小憩片刻。
「你那種坐姿,腿不會酸喔?!」連駿結束一分卷宗的謄寫後,正待墨跡乾透,分神朝林一郎望了一眼,不覺莞爾。「你又不是佛祖菩薩,怎麼打起禪來了?」
「什麼打禪,在我的故鄉,男兒都是這樣盤腿正坐的,而且教你們盤腿,你們還不一定會咧。」林一郎道。
「這種坐姿有什麼難?」連駿還沒回話,一旁的越楠生已不服輸地反駭,學他席地而坐,交疊雙腳。
「哇!麻了!」
「哈哈哈……」林一郎幸災樂禍地看著他學兔子跳。
「啐!神氣什麼,我老家也有你們不會的事。」越楠生待刺麻感消失,馬上跟著道:「我家鄉的人很會打拳,甚至為此舉行盛大的比賽,你們有嗎?」
「這個……」林一郎趕緊說出另一件事,「我故鄉的男兒人人善使劍,七歲小兒便懂得如何持木劍擊退小偷,你行嗎?」
「哼,我家鄉……」
原本只是無傷大雅的鬥嘴,現下卻演變得愈來愈激烈,好些文書生員都忘了吃點心,全都湊過來看熱鬧,紛紛發表意見。
「這樣聽來,林一郎他故鄉的人比較厲害,七歲小兒就會使劍!」林一郎登時抬高下巴,好不得意。
「可是越楠生家鄉的人會打拳耶!這可是強筋健骨之道,莫怪越楠生體格這麼好,林一郎這一點可就比不上了。」
「也是,越楠生的體格真的很好……哇,讓人口水都流下來了……」雙方僵持不下,氣氛顯得有些緊繃,直到被一陣紙卷轉動的窸窣聲響打破,眾人才順著聲音移轉目光。
就見一派泰然自若的連駿一邊慢條斯理的將墨跡終於乾透的卷宗捲好封緘,一邊好整以暇地道:「嗯,一郎他故鄉的人真的很厲害,楠生他家鄉的人也非常的強,但是……」
「但是什麼?」眾人異口同聲,等待連駿的下文。
「但是那又如何?我們現下又不是在一郎的故鄉或楠生的家鄉,那些人再厲害,與我們有何相干?」
哇!好大一盆冰水淋頂,好冷喔。「呃,是不相干啊……」眾人大夢初醒似眨眨眼,接著便紛紛散去。
「你真無趣,本來大家還聊得那麼起勁,結果你沒兩句話就把大家都趕跑了。」林一郎朝連駿吹鬍子瞪眼睛。
「那還真是抱歉,不過我又不是戲子,何必有趣?而且現下還不到放工的時辰,你要找樂子,何妨等放工後再說?」連駿說著,又拿起一份早上甫送到的信函。嗯,又是來自北方的定期軍情報告,他又可以再次拜讀熊將的連篇白字了。
「說到這個,你也從來沒跟我們去找過樂子。」這回換越楠生開口。他朝林一郎使個眼色,後者立刻會意,與他一左一右圍在連駿桌旁。「我們發現一個新的好地方,放工後跟我們一起去喝個兩杯吧?」
「好地方?」連駿一看兩人笑得賊兮兮的笑容,就明白他們所說的好地方無非是青樓勾欄院。「不必了,謝謝。」
「不必了?」林一郎喃喃地道,突然湊到連駿耳邊低聲問:「阿駿,你家裡一定藏著女人吧?」
「咦?」冷不防被人這麼一問,連駿手中的筆差點掉落。
「而且一定是個很好、很棒的女人?」越楠生也問道,聲音壓得更低,透出一絲神秘兮兮的意味。
「為什麼這麼問?!」連駿力持鎮靜,將那句「你們怎麼知道」的失聲反詰吞回腹內,但耳根卻開始發燙。
「簡單哪,沒有哪個男人不愛粉味,除了心有所屬者外。」林一郎馬上道出他判定的結果。
「而且依你的品味來看,能入你眼的女人一定不是什麼庸脂俗粉,絕對是個天仙絕色!」越楠生跟著附和,而且愈說愈起勁,激動得雙眼發亮。
「說!她到底是誰?」說到最後,兩人異口同聲追問。
連駿啞然,怎麼也弄不明白原來是林、越兩人針鋒相對的局面,怎麼會演變成兩入聯手攻他一個的陣仗?
「你們想太多了……」他仍力圖挽回劣勢。
「最好是我們想太多了。」林一郎反駁,臉孔朝他更加逼近。「說,你現下不快點吐實的話,我就這樣跟你耗著!」
連駿哭笑不得,目光卻越過兩人身後,注意到門口的動靜。
「咳,現下不是午間休息的時候,也還沒放工,我們稍後再聊這件事。」
「不行,你現下就把話說清楚。」越楠生也一副準備跟他耗上的架式,甚至發話道:「誰管現下是不是午間休息時間、放工了沒啊!」
「我管。」
就在林、越兩人身後,一句火氣十足的話教兩人突然渾身一僵,小心翼翼地轉身一看。
「文生長!」
「哼,你們還認得我這個文生長?」蓄著山羊鬍的文生長冷笑連連。「瞧你們如此公然在上工時間開小差,打擾其他人辦理公務,想必交代給你們的卷宗一定不夠多,才會讓你們如此清閒?」
「咦?不不不,我們不清閒,一點都不清閒……」林、越兩人冷汗直冒,欲開口分辯,但為時已晚。
「來人啊!」
「有!」眾人齊聲應道,投給林、越兩人的眼光既帶著同情,也想看好。
「把你們手中的卷宗統統分一半出來,交給清閒的他們辦理。」文生長才懶得聽他們找借口,直接了當地道。
「遵命!」不少人拚命忍住笑意,不敢真的笑出聲,怕成為下一個受懲罰的對象。
「哇——」兩人登時哀號出聲,但完全擋不住眾人搶著把卷宗往他們懷裡塞的「攻擊」。「不要這樣啦!文生長,別這麼殘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