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見母后,參見皇上。」見過禮,她便直接看著坐在被褥凌亂的床上,衣衫不整、披頭散髮的紫妃。
看來,這裡發生過一場搏鬥。
她的眼眸緩緩從一臉憤然的紫妃身上轉到跪坐在地上的寧靜。
寧靜的雙手反剪,被用繩索捆綁住了,一身黑色夜行衣,髮絲全束在腦後,臉上有多處抓痕,一把鋒利短刀掉落在床前的大紅牡丹地衣上,神色與平時不同,異常的冷絕。
寧靜與紫妃有何深仇大恨,竟大膽到來行刺紫妃?難道,她們認識?還是說紫妃入宮之後得罪了寧靜?
不,這不合理,就算紫妃得罪了寧靜,寧靜也不至於來行刺她,再說了,紫妃不是傻子,寧靜是太后的人,她巴結都來不及了,怎麼會去得罪?
平時,寧靜見了她總是極為熱切,可今日寧靜看都不看她一眼,只在她對皇上和太后見禮之後,寧靜才緩緩開口道——
「皇上,奴婢年輕時受人欺負,是以學了一些拳腳功夫防身,可是紫妃,她有武功,是奴婢親眼所見,奴婢即使手持短刀近身搏鬥也沒能傷到紫妃半分,足見紫妃武功之高深,而紫妃身懷高強武功進宮裡待在皇上身邊想做什麼?目的何在?奴婢懇請皇上一定要查個清楚。」
言少輕詫異了。紫妃有武功?而且是武功高強?
「皇上明察!」紫妃手足無措的道:「臣妾不知自己身懷武功,是本能的防衛!難道有人要殺臣妾,臣妾要乖乖讓她殺都不反擊嗎?」
言少輕不發一語。她不知道太后和宇文瓏怎麼看的,不過紫妃一開始便稱自己失憶了,如今說不知道自己身懷武功也說得通。
就在各人各懷心思,一片靜默時,紫妃又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開口道:「皇上,臣妾知道這個賤婢為何要刺殺臣妾。」
看來這紫妃深諳後宮生存之道。言少輕心裡倒有幾分佩服,寧靜是太后的人,而皇上是偏寵她的人,是以她只對皇上一人喊冤,視在場的太后和她這個皇后不存在。
也是,人在後宮,只要有皇上的恩寵,其他都不重要了。
「你知道寧靜為何要刺殺你?」宇文瓏語調不輕不重的反問。
紫妃忽然瞪向言少輕,「這賤婢是受皇后指使!」
言少輕一凜,事情怎麼會毫無脈絡的兜到她頭上來了?
她看著宇文瓏,就見他不痛不癢、緩緩地說道——
「皇后乃是一國之母,愛妃不可造次。」
「臣妾說的句句屬實。」紫妃指證歷歷地道:「這賤婢在臣妾奮力抵抗的過程中,目訾盡裂的說,只要臣妾死了,皇后娘娘就可以恢復往日的笑容,只要臣妾死了,一切都會好轉,只要臣妾死了,皇上和皇后就會像往日般和美恩愛!試問若不是受皇后指使,又會是誰?」
言少輕有些意動的看著寧靜。寧靜真是為了她才來刺殺紫妃的嗎?為什麼要為她冒如此大險?
若說寧靜看著皇上長大,對她這個皇后愛屋及烏也說不通,就是最疼愛她的祖母也不可能為了她殺人,寧靜又有什麼理由要這麼做?
「寧靜,你究竟受何人指使要置紫妃於死地?若是你不說個清楚,皇后將蒙受不白之冤。」宇文瓏這時的語氣也有幾分嚴厲了。
寧靜垂著頭,雙眸無神。「沒有任何人指使我,是我自己要這麼做……」
「誰會信你?!」紫妃下了床,她赤足走到寧靜面前,就像寧靜是跪在她面前一樣。「你當真以為本宮是傻的?本宮感覺得到,你就是為了皇后來刺殺本宮。皇后謀害一等宮妃,失德失格,大雲的律法須得要被廢位……」
「你這個賤人!你住口!」寧靜忽然雙眼暴睜的瞪著紫妃。「皇后沒有指使我,是我自己要為民除害,你是妖女,你必須死!」
「皇上您聽聽,這像話嗎?」紫妃哀婉的低呼,「這個賤婢居然說為民除害?如此荒謬,難道臣妾是公認的惡人嗎?臣妾差點死在這賤婢手上,皇上一定要為臣妾作主,還臣妾一個公道!」說著,她對宇文瓏跪了下去。
宇文瓏一時之間卻是沒有把她扶起來,只看著言少輕道:「皇后,你怎麼說?可有話為自己辯白?」
言少輕搖了搖頭,「沒有。」
「皇后這是承認指使寧靜刺殺紫妃嗎?」
言少輕點了點頭,「是我指使的。」
「皇后!」宇文瓏臉色鐵青。
「皇后!」太后氣急敗壞。這丫頭不就是聽到可以廢後,索性就將罪名坐實了嗎?
寧靜也忒糊塗,怎麼可以一時衝動鑄下大錯……唉,都怪她,她不該讓寧靜知道皇后懷了身孕,以至於她會急著要為皇后清除障礙。
「皇后已認了罪名,失去後宮之主的資格,也失去母儀天下的資格。」紫妃大義凜然地道:「皇上,您該下旨廢後了,以免皇后做的爭寵醜事傳出去,連累了皇上的聖名。」
事情的發展出乎她意料之外,寧靜慌了。「娘娘,您為何要承認罪名?根本不是娘娘指使奴婢的……」
言少輕打斷她道:「是本宮指使你的,本宮該當被廢。」
寧靜急如熱鍋上的螞蟻,眼見跟言少輕說不通,轉而向宇文瓏道:「皇上,真是奴婢自己要刺殺紫妃,跟皇后娘娘無關,絕對無關!」
宇文瓏臉色陰沉得像快下暴雨,少輕就這麼想離開他嗎?
她對他的信任,當真就那麼薄弱嗎?沒想過他的變化可能深有隱情,就不能再耐心的等等,等待時機到來,真相大白……
他索性賭氣道:「不是皇后指使你,那好,不要空口說白話,口口聲聲是你自己想做的,這無法取信任何人的,你必須說出一個令人信服的理由來,否則朕也只好按律法廢了皇后,到時你再想說實話也無濟於事了。朕只給你一次機會,你最好想清楚再開口,若再說得不清不楚地想矇混過去,朕也不會再手下留情!」
他的口氣十分狠厲冷絕,大有魚死網破的味道。
寧靜面如死灰,她哀求的看著太后。
「這就是你衝動行事的後果,如今可不就要自食惡果了嗎?」太后長歎了一口氣。「事到如今,你就說出來吧!哀家相信皇后能理解你的。」
紫妃氣勢洶洶地道:「不錯!賤婢快把皇后是如何指使你刺殺本宮的始末供出來,皇后肯定能理解你為了自保也只好出賣她了。」
可惜,她這一番曲解之語沒人聽,言少輕立刻大感意外地往太后看了過去。
為什麼扯到她?難道此事真與她有關?
寧靜頹然的垂下頭,淚水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衣上,她顫抖著聲音,緩緩道出,「皇后……皇后是奴婢所生……」
第十九章 食而不知其味(1)
寢殿裡一時落針可聞,連紫妃都住了口,不敢再貿然插話。
言少輕掩飾不住自己受到的震驚,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寧靜,雖沒有開口質問,但她腦中不停地轉著念頭。
從她進宮之後,宮裡陸續出事。
夢妃、芊妃的毒點心疑雲,究竟那毒點心是怎麼來的,出自何人的手筆,至今仍是個謎。
梅嬪滑胎後暴斃身亡,起因於繡線之毒,接著雲妃打入暴室引發的東豫王垮台。
不明原因的暗夜惡火,死了秀嬪和她腹中胎兒,揪出了芊妃和假太監的姦情,芊妃被休,遣送回大越。
現在,紫妃又受到刺殺……
種種禍事加起來,受益的人就是她。
宇文瓏擔心的看著她,她是想到什麼了?臉色如此蒼白……
他煩躁的轉向太后,「母后——」
他不信寧靜,但若是他母后為證,就無可懷疑了。
太后也明白這時候讓寧靜說話是沒有公信力的,再說一切都是她促成的,她有必要給他們一個說法。
「皇后先坐下來,哀家定會說個清楚。」
少輕丫頭懷有身孕,要是受了打擊,不知會出什麼事,要是出了什麼事,皇上還不怪死她這個娘親了嗎?所以,還是讓她坐著穩妥些。
言少輕並沒有堅持,竹桑扶著她,她緩緩坐了下來,只是臉色也益發蒼白了。
所有人都在等太后開口,連事不關己的紫妃也屏息以待,太后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的說道:「當年,寧靜出宮探親,卻遭遇劫難,她被人劫走,回宮三個月後,她發現有了身孕,哀家安排了太醫秘密給她診治,但胎兒已經成形,打不掉了。」
才聽到這裡,言少輕已忍不住輕輕顫抖了起來。
所以,她的生父是一個來路不明,隨意擄奸良家婦女的惡徒?
「哀家安排寧靜到宮外待產,而言尚書的夫人韓氏,與哀家本就是閨中密友,哀家深知她成親多年,一直為了無法生育而苦惱,便告訴她寧靜之事,她和言尚書、言老夫人商議後,決定收養寧靜的孩子。
「於是,韓氏也去了鄉下的莊子,她和寧靜一塊兒住在那裡,言家則對外說韓氏有了身孕,但身子不太好,回安州娘家靜養了。寧靜生下孩子之後交給了韓氏,韓氏將孩子帶回京城,便說是她生的孩子,因此也無人知曉孩子不是韓氏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