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不能全怪老天爺,那不過是迷信,要找出真正的原因才行……」婉瑛沉吟一下。「最近真的經常失火?」
「一個月內總有個五、六次吧,這還是大火,小火可就沒算在內了。」小柱子搔了搔後腦勺說。
婉瑛不禁推敲起人為縱火的可能性,又想到大雜院裡的人都很單純,也沒聽說過有誰跟人結怨,應該不太可能,不過還有很多疑問,包括那天晚上的起火點究竟在什麼地方、誰又是第一個發現失火的人,這些都得要查個水落石出。
不期然地,一道有過兩面之緣的高大身影正要從熸火鋪屋裡出來,婉瑛不想又碰到那個男人,馬上拉著小柱子躲進小巷內。
「婉兒姐姐?」他仰頭問道。
婉瑛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噓!」
對於這位將軍大人,還是能避就避,她不打算學穿越故事裡的女主角,引起一堆重要人物的注意,從此與平凡生活無緣。
「……那是秦將軍,婉兒姐姐為何要躲著他?」小柱子認出了對方,在京城裡又有誰不曉得這一號人物。
她用手心摀住小柱子的嘴巴。
待穿著紅色鎧甲的秦鳳戈坐上馬背,踢了一下馬腹,漸漸地走遠了,婉瑛這才放開手心,從小巷內出來。
「雖然這位將軍大人身為熸火軍指揮使,要是拜託他的話,應該會讓我進熸火鋪屋參觀一下,可是……」她左思右想,還是不想太冒險。「人情債不好還,尤其他還是驃騎將軍,據說又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我不想欠他人情,再看看有沒有其他法子好了。」
小柱子見她一個人自言自語,也聽不懂,反正大人有大人的煩惱,他只是個小孩子就別管了。
「婉兒姐姐,咱們快去林老爺家吧。」
「對,差點忘了辦正事……」婉瑛這才把心思收回,現在最要緊的是弄清楚自己的「僱主」有哪些人,還有他們的住處、每隔幾日要去收衣服之類的,便跟著小柱子往目的地前進。
這天,申時左右,秦鳳戈踏進秦府大門,雖然自從皇上御賜將軍府之後,他便和正室搬離此處,不過他還是經常抽空回來跟祖母和各房長輩們請安。
自從秦府大房,也就是他的雙親相繼染上肺癆過世,再度由已屆古稀之年的老太君出面主事,畢竟除了二房、三房之外,還有各房的幾位姨娘,以及庶出的子女們在,檯面下的明爭暗鬥可是從來沒停過,若無人坐鎮,很難不出亂子。
他一身常服踏進祖母居住的院落,除了請安之外,也順道接長子回府。
「鳳哥兒來了!」坐在廳堂上喝茶的老太君,見到疼愛的孫兒到來,佈滿皺紋的臉上飽含笑意。「今天這麼早就來了?」
「孫兒想看祖母,自然早點來了。」秦鳳戈上前請了安,然後打量著紅光滿面的七旬老婦,和他的體型相比,顯得格外嬌小。
老太君頓時眉開眼笑。「還以為你怕祖母嘮叨,不敢來了。」
「怎麼會呢?」他低著頭回道。
她拉著孫子的手,關切地問:「你那媳婦兒的身子最近還好嗎?」
「還是老樣子。」
「太醫署裡的太醫都去看過了,也不見半點起色,這該如何是好呢?」老太君憂心忡忡地喃道。
秦鳳戈眉頭輕蹙。「孫兒已經請六安堂的紀大夫來看過,她說是產後耗損嚴重,又未調養得宜,把太醫之前開的藥方子改了。」
「就算她是領有行醫令的大夫,畢竟是個女人,又怎麼比得上太醫們的經驗老道,不能全聽她的……」她對女大夫的醫術還是保持懷疑的態度。「不成!不成!還是讓太醫再仔細瞧瞧,身子再不調養好,怎能幫硯哥兒多生幾個弟弟?」
他在口頭上應允了。「孫兒明白。」
「硯哥兒玩了一個下午,方才直打呵欠,我便讓人抱到隔壁房裡去了……」老太君提到寶貝曾孫,馬上轉憂為喜,立刻命貼身婢女去抱了出來。「小孩子就是長得快,我這把老骨頭都快抱不動了。」
「祖母也別累著了。」秦鳳戈可不想折騰了老人家。
老太君笑瞇了眼,不見一絲疲態。「累著也無妨,誰叫硯哥兒現在是咱們秦家的心肝寶貝。」
「來了!來了!」貼身婢女跨進門坎,兩手抱著哇哇大哭的男娃。
見曾孫哭得這麼可憐,她可是心疼得不得了。「怎麼了?」
「我來抱!」秦鳳戈上前接過已經哭到滿臉淚痕的兒子,父子倆有雙神似的虎目,就這麼大眼瞪小眼。
被親爹的將軍氣勢一壓,馬上兵敗如山倒,硯哥兒吸了吸氣,癟了癟小嘴,就算才六個月大,也懂得欺善怕惡的道理。
他慢慢地收起哭聲了。
「鳳哥兒,你可別嚇壞了孩子。」老太君輕斥地說。
秦鳳戈就是不希望兒子被長輩們給寵壞了。「孫兒不是在嚇他,而是要他明白一些人情世故。」
「他才多大,懂什麼人情世故?」她笑罵地說。
就在這當口,二房的媳婦兒林氏和三房的媳婦兒江氏也來湊熱鬧了。
「……婆婆說得是,硯哥兒不過六個月大,別當他是你手底下的熸火軍。」林氏打趣地笑說。
見兩位長輩進了廳堂,秦鳳戈喚了一聲「二嬸」和「三嬸」。
江氏表面上自然不能跟妯娌的意見相左了。「這個年紀的孩子就是要讓大人寵的,要是害得硯哥兒受了驚,晚上睡不好,你可就一個頭兩個大了。」
「你們的消息倒挺靈通的。」老太君笑睨了下媳婦們。
「咱們也好一陣子沒見到鳳哥兒了,聽說他來了,當然要趕緊來看看,最近外頭火災頻傳,千萬得小心點。」林氏正色地說。
秦鳳戈恭敬地回道:「是,多謝二嬸關心。」
「我最擔心的還是侄媳婦兒的身子了……」江氏提起梁氏的病情便一臉憂慮。
「我本是她的親姨母,理當站在她那一邊,可也是秦家人,得要為秦家著想,你們夫妻感情再好,也該考慮納妾了。」
在老太君跟前,江氏自然要懂得她心裡真正想要什麼,不敢唱反調,免得失寵了,在這府裡一旦失去份量,二房可就真會騎到自己頭上,更別想將來有機會成為秦府的主事者。
他還是躲不開這個話題。「侄兒明白。」
「二嬸手上倒有幾個不錯的人選……」林氏這回打算推薦自己人。
老太君臉上一喜。「是哪一戶人家的閨女?」
「我這兒也有,個個都是知書達禮,就算是妾,可也不能太隨便……」江氏也不甘示弱地說。
「你們都快說來聽聽!」老太君兩眼發光。
看來真的無法再拖延下去,與其任長輩們把屬意的人選硬推給自己,秦鳳戈心想還不如自己來挑選合適的對象。
思及至此,不禁又想起那位從鬼門關中逃過一劫的婉兒姑娘,看來並不像是個會惹是生非的女子,如果納她為妾,不只能給祖母一個交代,正室毋須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也可安心養病。
秦鳳戈決定等對方的喉嚨傷勢好轉,當面說過話,再打聽一下她平日的為人,就算只是納妾,也不想馬虎行事。
「多謝二嬸、三嬸,其實侄兒心裡已有人選。」他適時地開口。
「怎麼不早說呢?」老太君驚喜地問。
「原本想等過一陣子再說的。」
老太君直點著頭,笑不攏嘴地說:「有中意的人選就好,不過可要先派人仔細地打聽清楚,就算只是個妾,也得清清白白的。」
「是。」秦鳳戈再三保證,一定會盡快作出決定。
又和長輩們聊個幾句,他才將懷中的硯哥兒交給奶娘,起身告辭。
不過才步出秦府大門,就見一名鋪兵有急事尋了過來,他便讓抱著硯哥兒的奶娘先行回去。
來到一個多月前同樣發生大火的巾子坊,秦鳳戈神情凝重地踏進位在此地的熸火鋪屋,另外幾位鋪兵也正在等他到來。
「將軍,就是這個!」其中一名鋪兵指著桌上的物品。
秦鳳戈瞪著已經被煙燻黑的小酒罈,正好可以抓在掌中或揣在懷裡,不容易被人瞧見,想到兩個月前發生在巾子坊的大火,為了撲滅火勢,數名熸火軍因而受到程度不一的燒傷,目光轉為嚴厲。
「確定是在後門找到的?」他寒聲地問。
「是,將軍,之前沒有找到,是因為被一名酒鬼拿走,他時常喝得爛醉如泥,那天晚上晃到後門想要解手,一見到失火,就嚇得落荒而逃,不小心踢到這個小酒罈,誤以為裡頭有酒,便拿回家去了,直到前幾天不小心說溜了嘴,這才傳了出來。」另一名鋪兵說明始末。
他神情顯得駭人。「肯定不是他酒後縱火?」
「那名酒鬼說他這輩子最怕火,連生火燒飯都不敢,更別說放火,屬下去問了他的家人以及街坊鄰居,確實如他所說的……」負責調查的鋪兵又往下說。「另外後門是死巷,平日無人走動,屋主也很小心,不可能出現這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