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給我揍他們!放開我,我兒子在這裡,你們別想佔我便宜!」
林星河足尖一點,移動身形來到母親身側,家丁護院們來不及防備,隨即被他揮來的掌風震開。
粗魯地拉起母親,他冷冷地瞅著祖母。
「有事衝著我來吧。」
年勢已高的老夫人顫顫巍巍地從椅上站起,指著自己被打腫的眼睛,「你瞧瞧你娘做的好事,老身差一點就死在她的拳頭之下了!」
林星河閉眸吸氣,無力地瞥了母親一眼。
「老不死的,我怎麼就沒把你打死!」田富娣憤怒地大吼。
「何嬤嬤,帶我娘出去。」林星河咬牙說道。
娘既蠢又笨,目不識丁,空有一身蠻力,除了闖禍鬧事,別無所長。可即便如此她仍是他的母親,不能不管,爹死後,他是她唯一的依靠了,他必須照顧她。
「為什麼要我走?我不走!」
「娘,讓我把事情處理好,別再鬧了!」林星河低吼。
本想繼續撒潑的田富娣一見兒子臉色沉重,便把話都梗在了喉嚨裡。她還看得出來誰是救星,若惹兒子生氣,她就真的沒指望了。
田富娣被帶走後,林星河看了看地上那幾個獐頭鼠目的宵小,心裡泛起苦笑。娘怎能找這種人來一起偷盜林家財物?
「林星河,大清律例上記載,偷竊兩百兩財務者,絞立決。今日別說兩百兩,他們偷竊的東西說有一千兩也不為過,所以老身這就要把田富娣和一幫宵小送官府嚴懲!」老夫人出身名門,自幼飽讀詩書,對當朝律令自然熟稔,說起話來相當的有氣勢。
林星河看著祖母,沉默不語。
「看你娘今日幹的好事,她死定了。絞立決明白是什麼意思嗎?」老夫人撫著腫起來的眼睛,得意揚揚地說。
他懂。
林星河心裡想著,只要母親被關入衙門大牢,開堂過審,便會被判處絞刑,去和爹作伴。
幽幽的環顧一下四周,看看這座大宅的主屋,瞄了瞄掛在柱上的對聯,他很冷靜地說道:「祖母,開條件吧。」
他娘蠢笨,可他不笨。若不想交換條件,祖母定不會叫他來這裡,只會把娘即刻送往衙門。
「帶著你娘給我滾出林家。」老夫人厲聲吼道,佈滿皺紋的嘴可怖地開合著。
「就這樣?」林星河挑挑濃眉,面帶冷笑。
「還有放棄屬於你的那份家產。」
「只要我帶我娘離開,放棄屬於我的家產,我娘就能安全無虞?」
「不錯,這可是我給你的恩惠。怎麼,難道你想跟我講其他條件?」老夫人諷笑道。
「孫兒怎敢違逆祖母?孫兒只不過有一個小小的要求,那就是祖母您得當著眾人的面,對著天、對著地,對著林家列祖列宗發誓,永不將今夜之事張揚出去,更不能事後反悔,到官府告發我娘。」
林星河鎮定地將話說完,絲毫沒有退縮之意。好一個林星河,事態已如此嚴峻,他卻一點也不落下風,頗具當年她相公的氣度。
老夫人在心底複雜地想。可惜他始終是田富娣生下的賤種,真是可惜呀。
「怎麼?祖母不敢答應?」
「好,老身就答應你。不過,你們母子一刻也不准在這府裡待下去,今日就給我滾。」
林星河冷哼,「這府裡還有什麼可以留戀的?今夜我們就動身。」為免夜長夢多,還是早點離開這是非之地為好。再不走,依娘的性子怕是又要惹出麻煩。
他很清楚地意識到,今晚非走不可了。
「那你聽好了,林星河,若今日之事老身向官府告發,就將身首異處,不得好死。」
「很好,拜別祖母,後會無期。」
「何珠和杏春院的丫頭們,你們幫著二少爺收拾行李,今日送二少爺與三姨娘出府。」話說得好聽是幫忙,其實只是為了監視這對母子的行動,以免帶走什麼不該帶的。
「遵命!」丫環們異口同聲地回應。
再也沒有留戀,林星河轉身離開主屋,疾步走向母親所住的院落,路程當中他好幾次四下尋找,都沒能看到沐蕭竹的身影。
不好,這個時候蕭竹到哪裡去了?
來到母親的院落裡,趁著何嬤嬤和紅杏都在點算東西之際,他將膽小怕事的粉杏拉到一邊。
「蕭竹她人呢?」
粉杏一見二少爺瞪自己,連忙哆嗦著道:「回……回二少爺,今晚蕭……竹,不不不,是大少爺要蕭竹……陪他去李秀才家應酬喝酒。」
「該死!」聞言,他陰沉的臉更顯猙獰。
粉杏見狀嚇得渾身發抖,眼淚都快掉出眼眶。
「你們做什麼!憑什麼動我東西,給我走開,給我走開,我不走,這裡是我的家,我是老爺娶進林家的,你們憑什麼趕我?」田富娣忽然衝進房裡,淒厲的叫喊聲尖銳而恐怖。
她不但叫著,還動手打了紅杏、綠杏和何嬤嬤,室內頓時慘叫聲四起。
林星河無法不管,只得暫且放下要緊的事,上前阻攔母親。
「你要做什麼!你也要跟他們一起欺負我嗎?」田富娣一見兒子,大放悲聲,「你爹走了!嗚嗚嗚,兒子,他們就這麼欺負我們娘兒倆。」
「娘,睡會吧。」疲憊的林星河靠近母親,在她沒有察覺時,拍了她的睡穴。「我們離開這裡就好了。」
他抱住母親的身子,喃喃自語。只有這樣,他才能保住母親最後的尊嚴。
「東西已點算好,請三姨娘和二少爺出門吧。」一個時辰後,何嬤嬤撫著腫脹的臉向他說道。
林星河走出院落在氣勢恢宏的大門前回首睇了林府最後一眼,才帶著昏睡的母親登上早已裝好行囊的馬車,離開這個他從小生活的地方。
等沐蕭竹隨林星源返回府裡,等待她的就是這般駭人的消息。
「怎麼可能?」她睜大了雙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消息。
「噓!要不是二少爺臨走的時候有問起你,我也不會來告訴你。」粉杏撇著嘴道:「二少爺真的走了。他答應老祖宗再也不回來。」
沐蕭竹對此心中有些慌,不過沒一會兒她便寧定下來。
「能平安離開倒也還好。」她垂下臉來,重新仔細地剪起燈芯。在一雙巧手修剪之下,快要熄滅的燈芯重新跳躍出橙藍的火焰。
她的心如這火,在驚人的消息之下又重新燒起盼望。
用不了多長時間,二少爺一定會回來接她的。他們有誓言、有約定,有一直笑著走下去的共同意願。她知道,不論有多難,他都不會放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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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2)
四天之後,她果不其然接到了來自林星河的消息。
一大早,她照例回到姑姑身旁做事。
眼見著新年即將來臨,已有些年歲的林府裡,大大小小的屋宇、院落、門窗都有侍修繕粉飾,處理宅中大小事務的沐秀一早就叫來了宅子外的漆工、裱糊匠們,準備讓林府煥然一新。
「這個院落都要重新粉飾,還有那一處,石階也該修一修。」沐秀帶領著工人們在宅子裡巡視,每到破損的一處她都會停下來,仔細跟工匠們交代。
「沐總管,這窗上的紗小的都給你換成窗紙吧,等明年夏天來了,再用透紗如何?」裱糊匠說道。
「先把這窗框改成盤字紋再說吧。蕭竹,把這事記錄在簿子裡,回去備查。」
「是,沐總管。」她站在原地捧著簿子,手執筆硯,將姑姑的話一一寫下。
剛寫好,嬌軀就被人從身側撞了一下。她連忙回頭,只見一個矮小的老工匠對她使了一個眼色後,在靠近她腳邊的地方拋下一張紙條。
她看了看紙條,又看看那名早已大步上前,試圖擋住沐秀目光的工匠,心中會過意來。
機靈的沐蕭竹連忙拾起字條,仔細地藏在袖裡,待沐秀到老夫人房裡稟事的空檔,她趕忙找到一個僻靜的地方打開紙條。
明日丑時,祠堂見,星河字。
沐蕭竹心如擂鼓,握住紙條久久不能平靜。
他果然不會丟下她,他終於來接她了,他們要一起離開,從此她和他以對方為家。
心頭溢滿甜蜜的她盼望著能快點奔到他身邊,收妥了紙條,她急切地返回與沐秀同住的小屋,把林星河送給她的彩墨條、父親留下的畫譜、母親給她做嫁妝的銀鐲子和幾件衣裳用一塊布包好放進床下面的柳條箱裡。
剛放好東西,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蕭竹?你怎麼回來了?不是叫你在老祖宗的寢房外候著嗎?」匆匆而來的沐秀有些奇怪的問。
「姑姑,今日風好大,蕭竹有些冷,想回來換件小襖。」
「快一點,穿上小襖就快去杏春院,大少爺叫你看圖去。」
藏著秘密的沐蕭竹抑住狂跳的胸口,披著杏紅色的小襖跑出屋子。
侄女離去後,沐秀站在屋子裡逡巡四周,總覺得有些異樣。
「哥留下的畫譜總是在蕭竹的床頭,為什麼現在不在了?」沐秀瞇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