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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湛露

  乍然分開的兩人,都有些喘息不勻,方千顏垂著眼瞼,不敢看他,「我先去刑部了。」

  他死死拽著她的手,雙眸像是著了火一般,「千顏,我是真的喜歡你!你一定要像我喜歡你這樣也喜歡我,否則……我活著就沒什麼意思了。」

  她被他的話震撼住,半晌說不出話來。

  方千顏坐的馬車並沒有駛去刑部,一路上她走神恍惚地想著唐世齡的那個強吻,想著唐世齡的那句告白,心亂如麻卻理不出頭緒,她甚至希望今天都不要回東宮,暫時躲開那個小魔頭,讓彼此都冷靜幾天。

  馬車一停,她走下馬車,一眼看到的匾額卻不是刑部,而是唐王府。唐王府即為攝政王唐川的府邸。唐姓在詔河是國姓,但是能以國姓做為王號的榮耀卻不是隨便就能獲得,唐川和先帝是近親同宗的兄弟,先帝對他甚為器重,故而便以姓氏賜了王號。

  她現在被帶到唐王府,顯然今日要審問她的人是唐川。

  門前已經有人在等候,是唐王府的管家,對她很是恭敬,「方姑娘,王爺在府內等您。」

  她默默跟著管家走入王府的書房,唐川正在書房中會客,書房外站著五、六個人,都是朝中的文武大臣,這其中有人認得方千顏,便主動走過來問候。

  「方姑娘,今日您怎麼會到王府來?」

  方千顏只好微笑搪塞,也不好說出來意,此時管家已經通報唐川,唐川便讓她進書房。

  一走入書房,方千顏即對著唐川屈膝行禮,「奴婢參見王爺。」

  「你是殿下身邊最得力的人,本王免你的大禮。本王知道殿下身邊一時片刻也少不得你,所以本王只有幾句話要問你,你說明白了,就可以走了。」唐川開門見山,並不兜圈子。

  方千顏恭恭敬敬地說道:「是,奴婢定當知無不言。」

  「殿下為何要殺唐子翼?」

  驚雷般的第一個問題,令她面露驚詫,「王爺在說什麼?奴婢完全聽不懂,殺害世子的兇手那天就跑了,殿下也受了傷,怎麼會是殿下……」

  「方千顏,本王知道你是個聰明人,所以不想和你繞圈子,你最好也痛快說實話。」

  唐川的語調平和,卻是有著說不出的威嚴,方千顏感覺得到他的氣勢撲面而來,卻仍迎著他的冷面抬起眼瞼,鎮定自若地說:「奴婢不知道王爺是否聽了什麼風言風語,還是刑部辦案不力,就把罪責推到殿下身上,殿下年紀輕輕,不擅人情世故,但卻是最要強的,若是殿下知道王爺這樣懷疑他,不知道會有多生氣。

  「王爺今日之言和奴婢說說就好,千萬不要去和殿下說,否則奴婢怕殿下震怒之下會做出什麼錯事。」

  她說得義正詞嚴,唐川注視著她的眼,注視了許久,似是要從她的眼神中看出破綻。

  良久之後,唐川慢條斯理地說道:「太子殿下身邊有你,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在主子身邊伺候,不但要瞭解主子的喜怒哀樂,還要讓主子知道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太子現在還年輕,如你所說,他不擅人情世故,但最要命的是他喜歡獨斷專行,你跟著他這麼多年,若他做得不對,你應當勸諫,而不是附和逢迎,那是害了他,而不是幫他。」

  「奴婢才疏學淺,見識更是淺薄,不敢說勸諫主子,只是如果有人對太子不利,奴婢一定會以命相拼。」

  唐川望著她那張神情堅定的臉,悠悠一笑,「好個忠實的奴才,為了忠字,連善惡大概都不分了,要你留在太子殿下身邊,還真讓本王不放心。」

  方千顏的眼波泛起漣漪,心湖激盪,「王爺此言何意?」

  「你今年多大了?本王提前要你外放出宮,你可願意?」

  方千顏冷笑一聲,「王爺真是「攝」得好「政」,內宮中一個小小宮女的去留還要王爺操心。若奴婢不肯呢?」

  唐川凝視著她,慢聲說道:「那你可知,這次命案本王是一定要給勤王一個交代,當日在場三人,一人已死,太子又不能是兇手,本王有眾多證據可以證明,當日並無任何嫌疑人從窗口躍出逃走,除非這人是個鬼。勤王震怒傷心之下,是一定不會善罷甘休,本王為了平息事端,勢必要交個兇手出去,你說,本王該去哪裡尋這麼一個合適的「兇手」呢?」

  方千顏自心底竄起一股寒意,唐川話語背後之意她已經明瞭,他是要讓她去做這個替死鬼,平息此次事端,這樣既可以保住太子,又可讓勤王滿意,同時還能將她這個太子心腹從太子身邊剷除。

  這一石三鳥之計果然狠毒!唐川真不愧是攝政多年的老狐狸,遇到這樣的對手,她和唐世齡還能有斡旋招架的餘地嗎?

  第4章(1)

  這天離開唐王府之後,方千顏並沒有回宮,她放棄了來時乘坐的馬車,在街上遊蕩了好一陣子。

  她想讓自己的心沉澱下來,可以安安靜靜地想清楚自己下一步該怎麼做。

  唐川今天已經明確給了她兩個選擇——

  其一,立刻離宮,遠離唐世齡,讓她與唐世齡相忘於此生,再無交集。

  其二,把她當作殺害唐子翼的兇手,交給勤王,等待她的將是身首異處。

  如果她夠聰明,知道人活在世間保住性命是最重要的,那她應該毫無猶豫的選擇第一個安排。

  事實上,對於現在陷於和唐世齡感情糾葛的她來說,離宮不是最好的安排嗎?讓唐川堂而皇之地把她趕出宮,起碼唐世齡不會怨恨她,可為何事到眼前,她竟然會從心底湧現出一種強烈的不捨和不甘?

  他們的力量這樣微薄,不足以抵擋任何外來風雨的侵襲,她只是唐世齡身邊一片小小的花葉,遮不住自己,更遮不住他。她本來就是這場宮斗的旁觀者,無意中被牽扯進來,全身而退是唯一可以預見的最好的結局,為何要讓自己義無反顧地陷落進去?

  離開、離開……遠遠地離開他,這江山由誰來坐重要嗎?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天色昏黃之時,方千顏才緩緩回到宮門口。遠遠地看到她的身影,守門的侍衛旁老早就有太監在那待著,太監如釋重負般地跑過來,「方姑姑,您可回來了,殿下已經震怒了,派人去刑部和攝政王府問了您的下落好幾回,攝政王說您早早就走了,可是殿下不見您回來,簡直急瘋了,又派了幾批人去找,這會兒殿下正鬧著要出宮去尋您呢。」

  她來不及多寒暄,匆忙入宮,一路上眾多宮女太監都忙不迭地說:「方姑姑可回來了!殿下急壞了!」

  這位太子爺到底有多急,不用親眼看,只要看這些旁人的反應就知道了。

  一路到了追雲殿,遠遠地,看到幾盞宮燈在殿門前的花徑上閃爍,其中一盞六角宮燈被簇擁其間,宮燈後面的人還未看清,卻聽到一聲呼喚遠遠傳來——

  「千顏!」

  這一聲,似是多少年未曾聽到,又像是聽了幾百年一般。

  方千顏微微閉上眼,默默對自己說:「方千顏,你離得開他嗎?」

  還未睜眼,手腕已經被牢牢抓住,手腕上傳來的熱度、溫度,和著滿是欣喜和擔憂的語氣籠罩住她的全身。

  「唐川那傢伙沒有把你怎麼樣吧?我就知道不是刑部找你,一定是他找你去問話!可你怎麼去這麼久?讓我急死了!你再不回來,我就要逼著宮內所有近侍出去找你了!吃晚膳了嗎?我還沒吃呢,就為了等你回來一起用膳。靈兒,叫御膳房立刻送晚膳過來,慢一點本太子要他們的腦袋!」

  方千顏被他拖著走進內殿,一進門,他就將她牢牢抱住,下巴枕在她的肩膀下方,低聲說:「我以為唐川扣下你了,或者對你用刑,叫人去找你,他說你早就走了,依你的性子,若是早走了應該馬上就回宮了才是,怎麼一去這麼久?路上遇到什麼事了嗎?看你失魂落魄的樣子,唐川到底對你說了什麼?他要是威脅你、嚇唬你,你不用怕,有我在呢!」

  打從認識唐世齡以來,方千顏從未見他一口氣說這麼多話,聽著這些飛快充斥在耳朵裡的問題,她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回答,只是心裡激盪個不停,如波瀾壯闊、山崩海嘯一般。

  無意中一抬眼,透過窗紙看到剛才被他提在手中的那盞宮燈就掛在窗外,記憶突然回到兩年前皇后病逝的那一夜——

  皇后的病逝是讓人猝不及防的一個意外,畢竟皇后才三十歲出頭,風華正盛,偶爾的感染風寒並未讓她在意,甚至連太醫都沒傳,以為熬過兩天就好了,結果接下來幾天之內,病情卻急轉直下,變成了劇烈的咳嗽,等到太醫再施針用藥,已藥石罔效了。

  皇后纏綿病榻的最後兩日,她一直陪著唐世齡守候病榻前,當皇后去世,旁邊的宮女和太監都哭著說「娘娘薨了,殿下節哀」時,人人都以為唐世齡會大哭大鬧、拒絕承認這個事實,但讓所有人出乎意料的是——他顯得極其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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