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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湛露

  其實從那日回宮之後,他們也沒有正面談及那場命案,唐世齡貌似傷了元氣,見誰都是愛理不理,懶洋洋的不願意說話,方千顏就默默地陪在他左右,看似如常的吩咐宮內的人為太子準備一日起居,但是連靈兒都察覺不對勁,某日,靈兒小聲問她——

  「方姑姑,你臉色很不好看,是不是太子給你氣受了?」

  「傻丫頭,咱們做奴婢的,只有惹主子生氣,主子怎麼會給咱們氣受。」她努力擠出一絲微笑,自己卻也知道笑得很難看。

  她實在是被嚇到了,她沒想到唐世齡能大膽到這種地步,在這個關鍵當口,不管不顧地殺了勤王世子,如果被勤王知道,別說聯手勤王對抗攝政王的計劃成泡影,就是攝政王也要全力以赴地對付他了。

  她這幾日的沉默,更多的是對他在這件事上的獨裁的無聲抗議,雖然她知道他下這個狠手一半是為了自己,但是如此任性妄為,豈能完成他口口聲聲說的那件「大事」?

  是夜,該為唐世齡沐浴了,但她今天神疲身倦,便對靈兒說:「你去伺候殿下沐浴吧。」

  靈兒紅了臉,「我……我還沒做過。」

  「總有開始做的一日,今日就是了。」她命靈兒去唐世齡那邊。

  但過了片刻,靈兒就苦著臉回來,「殿下說了,不要我伺候,讓我滾。」

  方千顏長歎口氣,心知他這又是在發孩子脾氣,只得起身去太子寢宮面對他,見他就坐在浴桶邊,嘴唇抿緊,唇角兩端皺成兩個死結。

  她走過去,柔聲道:「殿下,奴婢服侍您沐浴了。」

  他睨了她一眼,默默起身,伸出雙臂等著她來寬衣。

  方千顏只好為他脫下一件又一件的衣服,以往脫到褻褲的時候,他便自己動手,但今天他就那樣筆挺的站著,動也不動。

  方千顏微微紅了臉,小聲說道:「殿下,再站下去,水就涼了。」

  他這才抬眼看她,啟唇問道:「你怕什麼?」

  「嗯?」她紅著臉,「奴婢雖然服侍殿下這麼多年,但是……」

  「你怕我殺了他,從今以後就會殺人如麻了嗎?」他所指的「怕」原來並非是身上這一件褻褲。

  方千顏的手僵在那裡,半晌後才道:「殿下,您還太年輕了……衝動行事,可能會毀了大事。」

  「誰要是敢擅動本太子的人,我一定殺了他,這是本太子做人的原則。」他自行脫了褻褲,坐進浴桶中。「千顏,我從八歲起就告訴自己,做人必須要狠心,一條人命算不得什麼,只要他擋在我面前、礙了我的眼,我就一定要除掉他!你是我的人,不必心疼心軟,我說什麼,你做什麼,眼下,還有件很重要的事要你去辦。」

  「什麼事?」她被他說得有些頭暈。

  這麼多年,到底是她還不懂他,還是他不懂她?第一次殺人,他竟可以做到這樣平靜,而她,卻遠比自己想的更怯懦。他說得對,她應該是堅定地站在他身邊的,無論那個擋路的人是誰,都必須除掉!

  唐世齡用手指了指肩膀,方千顏走過去,墊上白手巾,給他輕輕揉著肩背。

  「登封樓一定是唐川的地盤。」他斬釘截鐵地說。「出事兒之後,按說唐川應該立刻叫人封了樓,可是他寧可開著酒樓做生意,顯然他並不是真的在乎外面的風言風語,這件事兒,只怕他心中早就有數。」

  方千顏渾身一震,「殿下是說,唐川能猜到是殿下殺了唐子翼?」

  「當時場中只有你我他三人,若是兇手殺人後逃跑,一路必有蹤跡,九城提督也好、刑部尚書也罷,手中都有一堆追蹤尋跡的能人,若是找了一圈沒有半點蹤跡,顯然就是我們在說謊。」

  「您……殿下您既然早就料到這後果,為何還要動手?」

  「不將唐川逼到極限,我們怎麼會知道他的底牌?」唐世齡冷冷一笑,「所以這幾日他肯定還會來問你事情,你只要記得咬住了是外來的刺客幹的就好,不必怕謊不能圓,因為有我為你作證。」

  方千顏的手指輕輕揉著他肩胛上的穴位,輕歎道:「殿下放心,唐川那邊奴婢自會應付,只是日後殿下若要讓誰死,一定記得先和奴婢套好話、打好招呼,這樣的大戲,奴婢不是次次都敢看的。」

  唐世齡那只受傷的手臂扶在木桶邊上,方千顏手中的白手巾輕輕擦過去,小心翼翼地避開傷口。

  唐世齡透過水霧靜靜地看著她——這個他已經看了八年的女子,這兩年總覺得在看她時和小時候不一樣了,她的一顰一笑,總能勾住他的眼神、吸引住他的心魂,別說唐子翼那個外人初見方千顏時會被她吸引,就算是他,天天見、日日看,也都會有百看不厭的感覺。

  忽然,他的身子在水桶中動了一下,抓住她的手腕,抬起頭,專注地凝望著她。

  方千顏不解地看向他,四目相對,他目光中的火燙灼燒得她的眼也似被燙疼了般。

  「千顏,等本太子坐了天下,就封你為妃!」

  他突然出口的承諾,讓方千顏驚得花容變色,萬萬想不到他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白手巾落在浴桶中,整個人往後退,但是手腕被他抓得緊緊的,退也退不了。

  「殿下別鬧,您不是孩子了……」她啞聲勸說。

  他目光炯炯的盯著她,眼神熱切而專注,沒有一絲一毫的玩笑意思,「正因為我不是孩子了,所以我說的話都當真!」

  她咬著唇,「殿下,我年紀比您大。」

  「能大過我母后嗎?」他露出笑顏,「你不是說過,等本太子成人了,你就是我的人,隨時可以侍寢。我想了好久了,這件事我一定會辦成的,你等著看好了!」

  方千顏這幾日的心情真是波瀾起伏,唐子翼之死已經足夠令她震驚了,唐世齡突如其來的表白又讓她手足無措。

  一直以來,她伴著他一起長大,雖然名為主僕,但她心中把他當作弟弟一樣照顧,縱然兒時開過玩笑說她日後可以給他侍寢,但那時候不過是為了逗弄他,終究不是當真的話。

  那年皇后病逝前,特意把她叫到病榻旁,握著她的手,雙目垂淚,「千顏,太子他注定孤苦,父皇不在,我又要先走一步,身邊沒個可靠之人,這幾年我看你對他照顧得盡心盡力,望你能一直陪在他左右,讓他不要太孤獨寂寞……」

  方千顏自問自己對唐世齡的確做到了盡心盡力,只是這份情意事到如今竟變成了她無法掌控的地步,該怎麼辦?日後在他面前又該如何自處?

  一夜輾轉難眠,第二天方千顏破天荒的起晚了,醒來時發現天色已經大亮,一想到還沒有服侍殿下起床更衣吃早膳,她便趕快爬起來,隨便地穿好衣服、梳了頭,推門出去,看到靈兒正托著食盤從唐世齡的寢殿走出來。

  靈兒對她笑道:「方姑姑不用著急,殿下已經吃完早膳了。殿下說您這兩日累到了,讓我們不要打擾您,好讓您多睡一會兒。」

  方千顏應了一聲,快步走進太子寢殿內,見唐世齡果然已經穿戴整齊地坐在桌邊悠閒地喝著茶。

  見她來了,他笑道:「千顏,這是今年剛下來的新茶,你嘗嘗看。」

  「不敢飲殿下的茶,奴婢屋內有茶喝。」

  她淡淡的謝絕讓唐世齡不以為然,「小時候你還和我搶東西吃呢,怎麼現在連一杯茶都不敢喝了?」

  「小時奴婢不懂事,現在長大後總要明白尊卑有別、主僕有距的道理。」

  唐世齡將茶杯砰的摔在桌上,臉色一沉,「千顏,我不喜歡你現在這一本正經的說話口氣,你有什麼不高興的就直接說出來,是不是本太子昨天說要納你為妃,你心裡不舒服、不願意?」

  方千顏抬起眼瞼,幽幽地望著他,「殿下看得起奴婢,是奴婢的福氣,但是奴婢實在是不敢妄想高攀。」

  「你不願意?」他盯著她。

  她蠕動著嘴唇,最後道:「不願意。」

  「為什麼?」他的臉色已經變得鐵青。

  「因為尊卑有別。」

  「等本太子封你做了妃,你就是尊貴身份了。」

  「到底出身卑賤。」

  唐世齡怒了,霍然起身道:「你不想做我的妃子,是不是因為你心中喜歡別人?」

  方千顏一怔,旋即苦笑,「殿下說什麼呢?我跟在殿下身邊這麼多年,能認得幾個男人,又會喜歡誰?奴婢只是不想做什麼妃子,奴婢希望殿下能給我一份自由。」

  「不給!」

  她望著他已經氣得鼓鼓的雙頰,忽然莞爾一笑,像小時逗他那樣,在他的雙頰上伸指戳了一下,「氣大傷身啊。」

  他忽然抓住她的手指,將她往懷裡一拽,趁她跌倒的瞬間,用力吻上她的唇。

  全無柔情,也無甜蜜,只是個青澀而莽撞的初吻,幾乎撞到了彼此的牙齒,但他卻吻得強硬蠻橫,絲毫不給她掙扎的餘地,若非此時靈兒在寢室外喊了句「方姑姑,刑部派人來請您過去協查案子」,唐世齡還不肯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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