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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齊晏

  「周嬸子,迎月姐姐說她胃口不好,看見油膩的東西總是噁心想吐,所以要你做些清淡爽口的菜讓她開開胃。」梅琪喝了一口花竽默默走過來倒的熱茶,沒多看她一眼。

  「噁心想吐?」周婆子和呂婆子驚訝地對視一眼。

  「是啊,昨天晚上剛吃完晚飯就吐光了,今天一整天都沒胃口。」鶯兒見桌上有剛做好的奶油卷酥,便拿起了一塊吃。「你們還特意做了迎月姐姐愛吃的奶油卷酥,可惜她今天沒口福了。」

  「找大夫看了沒有?」周婆子謹慎地問,一面洗鍋做菜去。

  「還沒有,迎月姐姐說她只是胃口不好,不值得大驚小怪,等四爺回來了以後再說。還有,迎月姐姐想要一些酸的東西吃,呂嬸子先前做過一道涼拌酸筍,她很喜歡,晚飯就請呂嬸子再加上這樣菜好了。」梅琪一邊說,一邊拾起桌上的碎菜屑丟給雞籠子裡的雞吃。

  「胃口不好又想吃酸的?」呂婆子從櫃子裡找出酸筍,心中一動,低聲說道:「迎姑娘不會有喜了吧?」

  「有喜?」鶯兒失聲驚呼,與梅琪兩人面面相覷。

  坐在茶爐子前的花竽同時呆愣住,默默地低下了頭。

  「怎麼就知道是有喜了?」梅琪皺著眉頭問。

  「姑娘說笑,我們兩個都是生養過的人,有喜的跡象怎會看不出來呢?」周婆子滿臉盈滿了笑意,快手炒了一盤素菜。

  「要是當真有了喜,迎姑娘這二主子的位置可是坐得更加穩穩當當了。」呂婆子笑著壓低了聲音道。

  梅琪臉上掠過一絲不快的表情,淡淡地說:「周嬸子和呂嬸子不是早就把迎月姐姐當二主子侍候了嗎?這下子你們的差使可也穩穩當當了。」

  周婆子和呂婆子收斂了神色,小心翼翼地說道:「梅姑娘可別這麼說話,迎姑娘領的早已經是二主子的月錢,梅姑娘和鶯姑娘若領的也是二主子的月錢,咱們對姑娘也不敢有一絲怠慢呀!」

  「迎月姐姐守四爺守得那麼緊,有誰能靠得近四爺?我們沒迎月姐姐的本事好,還是乖乖地領丫頭的一兩月錢。」梅琪冷冷地一笑。

  周婆子笑容諂媚地說道:「姑娘們成天在四爺跟前遞茶送水,圍著四爺轉,機會多著呢,誰敢說梅姑娘和鶯姑娘將來不是四姨奶奶的命?」

  「服侍四爺洗澡沐浴這樣的好差使都是迎月姐姐一手包,連錦荷都沒分,哪裡還輪得到我們?迎月姐姐防我們這些丫頭像防賊一樣,我可不敢想什麼四姨奶奶的命,只保佑將來別把我隨便配給一個小廝過日子就阿彌陀佛了!」鶯兒忍不住又拿了一塊奶油卷酥吃起來。

  梅琪拍了下鶯兒的手,輕斥道:「別見了吃的就像只饞貓似的,這些奶油卷酥可不是特別做給你吃的!」

  「沒關係,鶯姑娘愛吃就都拿去吃吧!」呂婆子手裡忙著煮豆腐羹。

  「多謝呂婆子,那我就不客氣了!」鶯兒笑著捧起那盤奶油卷酥。

  「你慢慢吃吧,迎月姐姐的晚飯你就在這兒等著替她端,當她的好奴才。」梅琪冷著臉站起身走了出去。

  「梅姑娘這是怎麼回事?跟誰生氣呢?」周婆子大惑不解地問鶯兒。「沒什麼,前幾日四爺把吃剩的甜酒釀給了她,她就把那半碗甜酒釀吃了,後來迎月姐姐不高興地講了她幾句,錦荷在旁邊搭腔罵她不長眼,大概她的氣還沒消呢!」鶯兒吃著卷酥覺得口乾,拿起桌上的熱茶潤了潤喉嚨。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一聽說迎姑娘有喜,臉上沒有半點開心的樣子,因為現在叫姐姐的人,以後可要叫姨奶奶了!」周婆子嗤笑道。

  「見人家攀上了高枝,從奴才變成了真主子,難怪她心裡不好受。」呂婆子感慨地說道。

  「那是梅琪生得漂亮,人又聰明伶俐,自己覺得沒比迎月差到哪裡去,所以心裡才會不好受。像我這樣粗粗笨笨的,四爺根本看不上我,我從來就沒有存過一分當姨奶奶的心思,心裡自然就自在多了。」鶯兒笑嘻嘻地吃著卷酥,喝著茶。

  「鶯姑娘才是真正的聰明人,梅姑娘氣量小了些。」周婆子接口說。「不過到底迎姑娘是香靈夫人安排給四爺的人,心計手腕都有,能夠當四爺的第一個女人,這就佔了多大的優勢啊!現下又可能要生四爺的第一個孩子,准姨奶奶的身份已經擺在那兒了,就只差正式收房為妾而已。除非以後四爺娶進門的正宮娘娘能夠比她厲害,否則誰都扳不倒她的了。姑娘們要是還想待在『雲養齋』裡,可就得好好地巴結奉承討好迎姑娘。」

  「我們幾個還不夠討好巴結嗎?誰敢得罪她就等著被攆出府去。」鶯兒微微吐了吐舌頭。

  花竽慢慢地聽懂了,也弄明白了,原來『雲養齋』裡的大小丫鬟聯手起來排擠她,原因正是出在迎月的身上。

  她的運氣真不好,原來四爺身邊早就已經有一個侍妾等著收房了,老夫人當初還滿心寄望她能得四爺的寵,現在看來是要讓老夫人失望了。誰敢得罪她就等著被攆出府去。

  鶯兒這話讓花竽有些心驚膽戰,「雲養齋」裡的大小丫鬟都忌憚著迎月、看著迎月的臉色行事,她當然也不想被攆出府去,所以萬萬不能得罪迎月了。

  她默默在茶壺裡添上水。心中暗暗有了決定。

  過了幾日,花竽聽迭翠說,迎月只是腸胃不適,並不是真的有喜,迎月空歡喜了一場,而在迎月情緒低落時,蘭四爺又和朋友出府遠行遊山玩水去,迎月的心情更糟,整天繃著臉,一個小丫頭雁兒打碎了一隻描金花瓶,就被她打了一頓然後攆出王府。

  花竽聞言更加小心翼翼,安分守己,也一再忍讓,不與任何人齟齬衝撞,就怕不小心得罪迎月會落得被攆出王府的下場。

  幸虧她性情溫和沉靜,能忍能讓,與世無爭,所以儘管遭受冷落排擠,對她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以忍受的事。還好有一個迭翠對她還算友善,而且她愛花也愛鳥,所以能夠每日照顧花鳥她也樂得輕鬆自在。

  這樣的日子過了幾個月,她感覺自己像被所有的人遺忘在花塢裡似的,除了迭翠以外,迎月和其他丫鬟對她幾乎不聞不問,她甚至懷疑蘭四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雲養齋」裡還有她這個人存在。

  過了臘八第三天,這天正好是蘭王爺的側室香靈夫人的生辰,老夫人汪若蘭雖是正室夫人,但多年來避居在後花園閣樓裡,諸事不問,王府的管理大權自然就落到了側室夫人柳香靈的手裡。

  香靈夫人是蘭四爺芮希的生母,所以這天「雲養齋」的廚房不開伙,迎月和錦荷可以隨著芮希到壽宴上拜壽喝酒,其餘的小丫鬟也可以自由玩樂一天。

  本來花竽以為她也可以出去找風竺、雪笙和月箏幾個姐妹敘敘舊,沒想到迎月叫鶯兒傳話給她,說「雲養齋」裡不能沒有人留守,叫她得留下來看守門戶。

  花竽實在不懂,明明「雲養齋」正屋和各廂房的門上都已經上了鎖,為什麼還用得著叫人留守?要她守著什麼呢?守著空院子?廚房?還是屋外的花架?廊下的雀鳥?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開始感覺到傷心難過起來。

  當初秦姑姑帶著她到「雲養齋」前就對她明說了——

  「把你送進『雲養齋』之後,你就是四爺的人,以後新主子要打罵你,老夫人和我是無權干涉過問的了,今後誰都照顧不了你,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

  所以,她一直不敢找秦姑姑訴什麼苦,雖然姑姑也對她說過,如果她真受氣了,一定要想辦法傳話給姑姑,別自己一個人傻傻受苦,但是她知道向姑姑訴苦也只是給姑姑添麻煩而已,對她在「雲養齋」的處境不會有多大的幫助。因為住在「雲養齋」裡和迎月這些丫頭們相處的人是她,就算找老夫人和姑姑為她出了氣,但以後的日子她難保不會受到更多欺負,也許還會更被排擠孤立。

  她本來希望以和為貴,不想因為她而挑起任何事端,只要大家相安無事就好,但是此刻府裡所有的人都在熱鬧玩樂時,她卻得留守在空蕩蕩的「雲養齋」裡。好不容易可以有一見風竺、雪笙和月箏的機會也都沒有了,她難過得好想立刻奔到後花園的閣樓裡找老夫人和秦姑姑訴苦,祛祛積在心中無法排解的郁氣。

  然而想歸想,難過歸難過,她終究還是把滿腹的委屈隱忍了下來。

  忽然聽見琴聲悠揚,歌聲婉轉,遠遠隨風飛來,送進她耳中。

  是風竺的歌聲!

  她怔怔地從冷清無人的院子裡走到了門外,站在階前遙望著琴聲和歌聲傳來的地方,只看見遠方的廊簷內外和遊廊上掛著各色彩纏宮燈,大紅紗帳在風中輕揚,一派熱鬧歡喜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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