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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齊晏

  唱歌的是風竺,那麼彈琴的是雪笙還是月箏?她的心底一陣悲涼。此時,她應該和她們在一起的才對呀!她們可曾想到她?

  猶記得從前她們四個人總是輪流彈琴、吹笛、唱歌、跳舞,就算讀書、寫字這些多麼沉悶的事情,只要四個人在一起就會變得有趣好玩了,如果四個人可以不分開,永遠都不要長大該有多好……

  她恍恍惚惚、胡思亂想地呆站了半天,忽然感覺臉上有涼意,伸手一摸,才發現有細細的雪花落在了臉上。

  「下雪了?」她抬頭看著滿天飛舞的雪花,這才感覺到手腳都快凍僵了。

  懷著落寞的心情,正打算回到屬於她的花塢擁被取暖時,突然看見迭翠拎著一個食盒朝她飛奔了過來。

  「花竽,你怎麼站在這兒吹風?衣裳也沒有多穿一點,不怕病了?」迭翠的口氣像責備一個不聽話的孩子。

  「宴席散了嗎?」花竽搓了搓凍僵的手指,笑問。

  「還早著呢!我怕你肚子餓,先帶東西回來給你吃。喏,有明蝦跟燒鵝。」迭翠把手裡的食盒遞給她。

  「多謝妹妹想著我。」花竽感動地接過來。

  「照理說留守的人應該是我才對,但迎月姐姐偏偏指了你,你心裡一定很難受吧?」迭翠無奈地聳了聳肩,低聲歉意道:「你若想玩就去玩,我替你留守沒關係。聽說今天晚上要放煙花呢,你也看煙花去吧。」

  「要是被迎月姐姐知道了,豈不是害了你?」花竽雖然有些心動,但還是克制了下來,輕輕搖搖頭。

  「今晚的煙花是王爺特別為香靈夫人買來的七色煙花,她們全都等著要看呢,不會那麼早回來的,咱們可以小心一些。」

  特地為香靈夫人買的煙花?花竽此時不禁想起了老夫人,這些年來老夫人每年生辰都不見蘭王爺這般用心過,而王爺卻特地為香靈夫人採買七色煙花施放。她的心頭感觸頗深,對於七色煙花已沒有了半點興趣。

  「算了,煙花沒什麼好看的,而且這麼冷的天,我更想回去窩在熱炕上好好睡個覺。」

  迭翠雙眸一亮。「那好吧,我不怕冷,我想看煙花,我走了!」生怕她反悔似的,飛快地揮手跑開。

  花竽微微苦笑,提著食盒回到花塢,把炕床燒熱後,盤腿坐在炕上,捧著食盒慢慢吃,吃完以後用熱茶漱了口,便擁著棉被蜷在暖暖的炕床上,把玩著風竺縫的香囊、雪笙繡的繡帕、月箏打來讓她繫在手鏡上的如意盤長結,還有幾隻小時候彼此用草編了來玩的螳螂和蚱蜢。

  「你們都好嗎?有沒有想我?」她把螳螂和蚱蜢一隻隻排著站好,歎息地問。

  望著油燈淡淡的燭火,她思著小時候在後花園閣樓裡生活的時光,又想著在「雲養齋」裡茫然無味的生活。當腦海中浮起風竺、雪笙和月箏幾個姐妹的笑臉時,她的嘴角也忍不住跟著微笑,但是當那些笑臉換成了迎月、錦荷和梅琪時,她的眉心便焦慮地輕蹙起來……

  第2章(2)

  在恍惚之間,將睡未睡之際,一個震天的響聲將她驚醒!

  她驀然坐起身,見屋內一片漆黑,燭火不知何時熄滅了。她掀被下床,藉著窗外透進來的淡淡月光找蠟燭想續點上,猛然間又聽見一聲巨響,她嚇一大跳,定了定神,才想起那是放煙花的響聲。

  她只玩過爆竹,還從來沒有見過煙花放起來是什麼樣子,便好奇得燈也忘記點了,只想快點打開門瞧一瞧燦爛的煙花,不料門才一打開,竟看見門外站著一個陌生的高大男子,她是毫無防備幾乎嚇得魂飛魄散。

  「你是誰?」她失聲驚叫,本能地往後退一步,急忙要關門。

  「你又是誰?」那男子一腳飛快地跨進屋,擋住了門。

  「我……我是……四爺的丫鬟……」她被陌生男子灼灼的目光攝住,聞到他一身的酒氣,又驚又怕,手指暗暗打顫。

  男子鬆開手,大掌滑向她的雙肩,輕輕握住,慢慢轉過她的身子。

  屋內沒有燭火,他又背對著月光,花竽根本看不清他的長相。黑夜裡,他高大魁梧的身軀更令她有種巨大的壓迫感,他的肩臂也十分粗壯有力,散發著強烈的男性氣息以及濃重的酒氣,她害怕得臉色發白,腿軟得幾乎站不住。

  就著微淡的月光,男子似乎看出了她內心極度的恐懼和焦慮,淡淡一笑,說道:「連自己的主子都認不出來,你怎麼當丫鬟的?」

  花竽倏地仰起頭,驚魂未定地看著他。

  「你是……」她的心跳又急又猛,彷彿要蹦出胸膛。

  「蘭王爺第四子,凌芮希。我的丫鬟連我都不認識,真是奇聞了。」他垂著笑眼凝視她蒼白怯懦的臉蛋。

  花竽腦中異常混亂,她沒想過會在這麼突然的情況下見到凌芮希,一時慌張得不知所措。

  「我怎麼不知道你是我的丫鬟?」他專注地盯著她,「你叫什麼名字?什麼時候買進府的?」

  「奴婢名叫花竽,見過四爺。」她慌忙低下頭,屈膝行禮。

  「花竽?」凌芮希愕然一怔,恍然明白了什麼。「我想起來了,你是老夫人給我的丫鬟。」

  花竽苦澀地笑了笑。來到「雲養齋」近半年的時間,凌芮希竟然現在才想起她,她悲哀地發現自己竟是這樣一個可有可無的人。

  「你不是一直病著嗎?現在可好些了?」凌芮希走到炕床前坐下,暖暖的熱炕舒服得讓他想直接躺上去。

  花竽怔了怔,隱隱覺得不對,凌芮希怎會以為她「一直病著」?再往深一層想也就明白了,必定是迎月捏造的謊言,騙凌芮希她病了,所以不能近身服侍他。

  「奴婢很好,多謝四爺掛念。」花竽靜靜轉過身點起油燈,雖然屋子裡還算暖和,但剛從熱炕上爬起來,她已經冷得直打哆嗦。

  「你生的是什麼病?都用些什麼藥?」凌芮希盯著她嬌小玲瓏的背影。

  花竽呆住,半晌答不出來。

  凌芮希漸漸起了疑心。「你是因為不想服侍我,所以托病?」

  「不是,老夫人把奴婢給了四爺,奴婢就是四爺的人。」她聲細如蚊,悄悄側轉過臉,在燭光中望了凌芮希一眼,目光接觸的一瞬,紅暈立刻飛上她的面頰。

  好俊雅出色的一個男人,濃眉下精睿的黑眸剛勁內斂,宛若一潭深邃的黑泉。

  她的心口怦怦直跳。今日意外見到他,對她來說也不知是禍是福?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凌芮希了然微笑道。「是我的疏忽,如果我堅持見一見你,你也不用被人藏在這裡了。」

  「雲養齋有雲養齋的規矩,奴婢剛來,什麼也不懂,怕服侍不好四爺,被安排在這裡也是情理中的事。」她相信凌芮希知道把她藏起來的人就是迎月,雖然她有滿肚子委屈,但這些委屈和苦水對誰都可以傾吐,唯一最不能傾吐的人就是凌芮希,她還沒有笨到跟他說他寵婢的壞話。

  「你倒是很能隱忍,也沉得住氣。」凌芮希悠閒地凝瞅著侷促不安的花竽,見她的長髮只鬆鬆綰個髻,簪飾全無,白淨的臉蛋上沒有半點脂粉,連唇上都沒有什麼血色,身上只穿著一件秋香色的小襖,微縮著肩,不斷搓揉雙手。

  「你要凍壞了,快上炕床來。」他低聲催促。

  花竽睜圓了眼,動也不敢動。

  「要我抱你上床嗎?」凌芮希笑著站起身。

  花竽飛快地搖搖頭,立刻跳上炕床,抓起棉被裹住身子,縮進了床角里,只露出一雙眼睛怯怯地瞅著他。

  凌芮希見她的神情羞急嬌怯,楚楚可憐之態,忍不住起了逗弄之心。他脫下天青色的貂皮褂,脫了鞋,直接在炕床上躺下來。

  「四爺,你……你不能睡這兒……」花竽臉頰紅透,手足無措,連忙起身想要下床。

  「不許下床,在我身邊躺好。」凌芮希抓起唯一的軟枕枕在腦後,半側著身子看向她,只見她的表情十分狼狽和羞怯,神態極不自然。「老夫人不是把你給了我嗎?把我趕走你可是會後悔的。」

  凌芮希的話點醒了花竽。對她來說,眼前是天上掉下來的大好機會,凌芮希就躺在她的身旁,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只是這個機會來得太突然,她受到的驚嚇太大,思緒一團亂,讓她根本無力思考,也來不及做好任何準備。

  「四爺怎麼不在宴席上看煙花,卻一個人到這裡來,身邊沒有人侍候?」她輕聲問,不自覺地怔怔看著他。

  「今天酒喝多了,怕在宴席上醉酒失態,本想先回屋躺一躺,想不到屋裡到處上著鎖,所以就繞道花塢來,倒沒想到你會睡在這兒。」他眼神慵懶地環視著屋內,雖然牆角堆放著柴火木炭和不少雜物,但收拾得還算整齊乾淨,連窗戶上都貼了不少窗花點綴。「這裡倒是個隱密之所,你住在這兒也不錯,門關起來以後就是你自己的天地了,想必還挺舒服自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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