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瞬間呆住。「沒有?」
「沒有。」她同情地笑望著兒子。
「她不可能有膽量騙我,而且她也說了自己的名字,她叫作詩箴……」他的聲音倏然消失,俊臉掠過一抹恍然大悟。「可惡!」
素者,白也,素問就是白問;而詩箴就是失真,失真即是假……那個丫頭竟然有膽子戲耍他?!
心思靈巧的梅後一轉念,隨即領悟了個中曲折巧妙,不禁嫣然失笑。「麟兒,看來這下子你是嘗到苦頭了。」
「那丫頭……竟然讓我傻傻地找了她三天,耍我啊?」麒麟說得咬牙切齒。
早知如此,那一日皇宴時,他就不顧一切下去抓她,再不就是讓貼身侍衛去跟著她。
梅後拚命忍住笑,鳳眸卻掩不住一絲驚喜。「真的?你整整找了她三天?」
千里姻緣來相會,看來皇兒的婚事是不必他們兩老太擔心了。
「兒臣沒有刻意找她。」麒麟回過神,卻是打死不承認,佯裝不在意。「只不過是因為……無聊罷了。」
沒錯,怪就怪驪山別宮裡的「親友聯誼」太過無趣,他閒著沒事幹,這才會將那丫頭擱在心上。
「皇兒,愛情要來的時候,你是擋都擋不住的。」梅後笑意盎然。
他嗤之以鼻。「母后,您生性太過爛漫,把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都給完美化了。很抱歉,折了您的心意,兒臣並沒有愛上她。」
「如果沒有,那你何必心心唸唸要找人家呢?」她睨了兒子一眼,一點也不相信。
「是因為她很好玩。」他坦白道。
「好玩?」梅後險險嗆到。「你該不會是把人家姑娘給──」
「沒有您想的那麼曖昧。」他聳聳肩。「就是覺得很少遇到這麼呆的姑娘,本以為她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憨憨愣愣的,就跟個泥娃娃一樣任我搓圓捏扁的,很好玩。」
但是事實證明,她根本不是外表所表現出來的那樣。
麒麟有種被擺了一道的不爽,但是內心深處又隱隱有種莫名的欣賞,心情很是複雜。
「皇兒,承認需要某人,並不代表就是脆弱……」梅後溫柔地拍了拍他的手,「強者之所以屹立不搖,就是因為他承認自己有時候也需要別人的幫助,他也需要別人給予的感情,這並不可恥。」
「母后,您想太多了。」他微微一笑,將此事輕輕帶過。
梅後凝視著眼前這驕傲出色、卓爾非凡的愛子。她知道,終有一天,這個兒子會遇到真正的愛情,令他失卻理智,不能自拔,更無法以常理思忖看待。
他會發現,愛能使人瘋狂、脆弱、迷惘;但也唯有愛,能成就生命裡的圓滿,因而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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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宮偏僻一角。
「黃河水患一事,壓下了嗎?」聚豐王爺低聲對著站在樹蔭底下的男子發問。
「回王爺,壓下了。」男子也低聲回答。「至於河南糧荒,臣已截住河南知府和周圍鄰縣呈往京城的折報,保證滴水不漏,消息絕不會傳回京裡。」
「很好。」平時暴躁易怒,嗓門奇大的聚豐王爺此時卻一反常態,沉穩老練地道:「以我們的名義大開粥棚,施粥捨飯了嗎?」
「是的,而且每日加開十二處粥棚,災民蜂擁而來,人人稱頌王爺德政不絕,並對朝廷不聞不問一事大加撻伐。」男子忍不住微笑。「不出王爺所料,災民們對當今皇上的『失德疏政』是群情激憤了。」
聚豐王爺得意地笑了,不過笑容只停留一剎那,隨即又恢復謹慎精明。「編一首曲兒,要能淺顯易懂,令三歲孩童也能朗朗上口,然後讓人混入城中教唱,我要三個月之內傳遍天下。」
「是,屬下遵命。」
「你馬上回去傳我命令,各地人馬按兵不動,靜候本王消息。」
「是!」
待男子如鬼魅般消失離去後,聚豐王爺緩緩轉身,就在此時,對上了一雙乾淨天真的眼眸——
只不過那雙眼的主人逐漸顫抖恐懼起來,僵立在當場,想動也動不得。
「妳聽到了多少?」他臉色一沉,低斥道。
小晚驚惶害怕地望著他,結結巴巴的回答:「回、回王爺……奴、奴婢什麼都沒聽見……真的!奴婢只是奉郡主之命,前來向王爺稟、稟告……王妃似乎拐傷了腳,要請王爺……回……回……」
「原來如此。」他緩緩笑了起來,抬手撫著鬍鬚。「妳,叫小晚對不對?服侍郡主多久了?」
看樣子王爺是信了她的話,也不打算追究了。
小晚鬆了一口氣,連忙回道:「奴婢服侍郡主已經八年了──」
那個「了」字瞬間中斷在他扭斷她脖子的動作下。
聚豐王爺緩緩鬆開手,任由那香消玉殞的丫鬟屍首倒落地上,厭惡地擦了擦手掌。
「哼,還弄髒了本王的手。」他冷冷一笑。「賤婢,妳注定該死,怨不得旁人。」
大事已至最後緊要關頭,他決計不會讓任何人任何事阻礙自己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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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雅魚坐立難安。
午後時,她派小晚前去尋父王,沒想到小晚去了就沒回來,眼看天都黑透了還沒消息。
父王都回繡華軒的主屋裡了,小晚還是不見蹤影。
她本想向父王詢問,但是她每回主動向父王說的話都像泥牛入海,往往無聲無息地消失,連半個迴響也無。
問父王也是白問,所以她在黃昏時分便讓幾名侍女四處去找人,可兩個時辰後,除了太后、皇帝皇后,以及太子的寢宮不敢進去打聽外,其餘各宮各軒都去走串探問過了,就是沒有人知道小晚的下落。
會不會發生什麼事了?
她的眼皮直跳個不停,就連撫琴都一連斷了好幾回琴弦。
「郡主,你先睡下吧。」侍女小朝雖然也很擔心,卻還是強撐著要服侍她歇息。「奴婢幫你梳一梳頭,晚上也好睡些。」
雅魚臉色有些蒼白,魂不守舍地任小朝打散髮辮,慢慢梳起發……
「小朝,不行,我還是不放心,我怕小晚是出什麼事了,因為她從來沒有這樣過。」
小晚服侍她八年了,向來忠心耿耿,謹慎仔細,從不會貪玩,從不曾教人擔心過。
可夜都深了,她卻還遲遲未歸……
「郡主,別宮裡守衛森嚴,所以小晚不可能會遇到歹人的。」小朝極力安撫她。「說不定是地方大,她迷路了呢。你先睡下,明兒一早奴婢再到各處去問問小晚的下落,好嗎?」
「不好。」雅魚破天荒的搖搖頭,語氣微帶哽咽,「今晚沒有她的消息,教我怎能安心入睡?」
「可是郡主,現下夜已深,宮門崗哨嚴密,奴婢們是不准隨意走動的。」小朝憂心仲仲,有些不安地道:「郡主,其實若不是這樣,奴婢也還想繼續在外頭尋找小晚。」
雅魚幾乎連想都沒想,衝口而出:「那咱們一起去找吧!」
「不,不成啊!郡主,你千金貴體怎麼能……」小朝嚇壞了。
「小朝,你聽我說。其實我也很怕,因為我從來就沒有在入夜後踏出房門過……」雅魚緊緊握住小朝的手,她的手比小朝的更冰冷。「可是萬一小晚正在等我們去找她呢?萬一她病了或是受傷了,獨自陷在黑暗之中,卻千等萬等都等不到人去救,她一定會很害怕的呀!」
小朝感激地望著自家郡主,頓時屈膝跪下。「多謝郡主的關愛,小朝代小晚向你磕頭了!」
「別!」雅魚趕緊拉起她,柔聲道:「我們相處多年,若是連這點真感情也沒有,那麼我算得上是人嗎?」
「郡主……」小朝感動得淚眼汪汪。
「現在找小晚要緊,咱們就別再耽擱了。」
她匆匆讓小朝幫自己綁條長辮,披上厚厚大氅,又提了兩盞琉璃燈籠,吩咐其餘人關緊門窗,一切如舊,免得驚動了她父母。
一踏入昏暗朦朧夜色之中,雅魚忍不住打了個機伶。
白晝裡美麗如畫的花草庭台在入夜後,變得暗影幢幢,彷彿在幽冥暗處都躲著鬼魅,伺機撲出來噬人。
幾乎是一離開寢房,她就後悔了。
可是後悔並不能改變她要找回小晚的決心,所以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下意識鑽緊了小朝的手臂。
「小朝,你……怕嗎?」
小朝正在暗暗吞口水,聞言卻只能佯裝大膽。「不、不怕,奴婢什麼場面沒見過?郡主,有奴婢在,你儘管放一百二十個心。」
她不需要放一百二十個心,只要能讓胸口裡這顆怦怦驚跳的心稍微平靜一點就好了。雅魚微一咬牙,暗暗握緊了拳頭。
「咱們走吧。」她挺直身子,輕移蓮步。
「是。」小朝緊挨著她走。
經過了幾處崗哨和巡宮的禁衛軍,雅魚都以「睡不著,出來走走」的借口解釋,再加上她溫文優雅的氣質和懷中令牌打通關,自然能瞞過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