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沉重的指控,壓得她幾乎抬不起頭,只能再次點點頭。「魚兒明白。」
就算父王不說,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反抗、背叛父母的決定。
「小朝,盯著郡主。」聚豐王警告地瞇起雙眼,對微微發抖的侍女命令道:「如果你敢碎嘴多說一句,壞我大事,本王就要你人頭落地!」
「奴、奴婢知道,奴婢決計不敢多嘴。」小朝嚇得跪在地上。
「父王,小朝她不會的!」雅魚心一驚,忙護住了小朝。「要不、要不就讓小朝留在這兒等吧?」
「她跟你去。」聚豐王語氣不容反抗。
雅魚不敢再多說,只得牽起小朝,怯怯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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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魚踩著細碎、卻一步比一步還要沉重的步伐,來到了太子寢宮的宮門。
「什麼人?」守宮門的禁衛軍神情警戒的上前,在看清來人是誰後,連忙朝她行禮。「參見雅魚郡主。」
「不用多禮。」她雙頰掩不住羞窘的紅暈,又微帶一絲蒼白。「太子殿下在嗎?」
「回郡主,太子殿下到御書房和大臣們議事去了。」
雅魚一愣,隨即臉上湧起了失望落寞之色,憂傷地低歎,「是嗎?他不在……」
幾名禁衛軍互覦了一眼,其中一名忍不住道:「不如讓卑職前去幫您通報一聲吧?」
「不不,不能打擾他。」她搖了搖頭,忍住鼻酸的衝動。「太子殿下在商議國事,那才是要緊事,至於我的事……微不足道。」
「可是郡主,若是太子殿下知道您來過,而卑職卻未曾通報,太子殿下會很不高興的。」
「真的沒什麼了不得的事……」她強顏歡笑,將那小罈子花彫遞上。「那麼就請兩位幫我將這酒送給太子殿下,就說承太子錯愛厚待,雅魚無以為報,僅以此陳年花彫殊為薄禮相贈。」
一名禁衛軍恭敬接過,「卑職定會將郡主的話一字不漏說予太子殿下知,請郡主放心。」
「謝謝你們。」她面上帶著深深的悵惘之色,憂傷地望了那熟悉的宮殿一眼。
最後一次來這兒,她去福薄緣淺地無法再見他最後一面。
也許這一切就是命吧?
強忍著撕心裂肺的強烈痛苦,雅魚一手緊緊壓住就快要窒息的心口,急急轉身,腳步踉蹌地離去。
「郡主!郡主等等我……」拚命忍著不敢說話的小朝再也忍不住,哽咽地急喚著追了上去。
幾名禁衛軍疑惑而不安地相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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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魚上了車轎,心碎地揮別驪山別宮,也揮別生命中最心愛的男人。
但她萬萬沒想到,兩天後,驪山卻傳來太子暴斃的巨大惡耗!
行屍走肉般正被眾人擺佈著縫製嫁衣的雅魚,聞訊登時吐血昏厥了過去。
隨即國家巨變迭生,三日內,先是皇后因喪子之慟而傷心病逝,隔日玉貔帝駕崩,大興王朝蒙上前所未有的愁雲慘霧。
聚豐王就在遺詔的宣佈下,登基為新皇。
恰恰好符合了街頭巷尾人人傳唱的那首曲子——
李花落,不結子,李代桃僵的天命;
悲送舊,喜迎新,風起雲湧歌太平。
百姓們開始議論紛紛,這就是老天爺的意思,是上天注定要讓舊皇損逝,新皇登基,這樣才會開創大興王朝另一個繁華富錦的太平盛世。
只有雅魚知道這一切的國殤變故,並非是上天注定,而是出自她父王的一手策劃。
榮晉皇后之位的母妃得意洋洋地向她炫耀,訴說了這一切。
暗中籌劃十年,暗中攏絡勢力七年,分化、消彌百姓對玉貔帝的愛戴之心,並在短短六日內崩毀舊朝,建立新朝。
那壺花彫是斷腸酒,要她嫁予威遠侯世子是談好的條件,唯有如此,威遠侯才會在第一時間鎮壓住南方諸將領的起疑、蠢動,也不讓他們回京勤王。
雖然,已無王了,皇帝死了,太子也死了,玉貔帝號年代正式結束消逝。
但她就是要被送給威遠侯當兒媳的禮物,她的存在,只不過是個被用來攏絡,可供饋贈的物品而已。
在那一瞬間,她心死如灰。
而且她竟間接成了毒殺麒麟太子、害死皇后和皇帝的兇手,她才是那個真正的千古罪人,就算死上一千一萬次都不夠賠給那三條靈魂高貴、純潔美好的寶貴生命……
「公主,事情已經發生,而且這根本不是你的錯,你完全不知道王爺……皇上,他給的是一壺毒酒啊!」小朝從事發第一天起,就開始安慰她,苦勸她。「你每天都哭,再這樣下去會哭瞎眼的……」
雅魚的淚水從沒有一刻幹過,並從那時起就不吃不喝,她決心速速求死,要到黃泉下找他,深深向他懺悔。
聚豐帝來看過她之後,面如玄鐵的他只是冷冷丟下一句話:「你死了,我就讓你宮裡所有奴才跟著殉葬!」
就因為這句話,她竟連求死也不能。
「別喚我公主,我恨當這個公主!」她目光悲傷地望著窗外黝黑夜色,淚流滿面,心如槁木死灰。「是我的錯,是我害死他們,是我。」
「公……呃,郡主……」
「你放心,我不會死。」她低聲道,「我是紅顏禍水,而禍害遺千年……所以我不會死的。」
「郡主,你不要這樣說,小朝聽著心裡難受。」小朝也忍不住抽抽噎噎哭了起來。
一反常態,雅魚反而不哭了,她慢慢拭去頰上的淚痕,緩緩回頭。「我的嫁衣呢?」
「郡主,你要拿嫁衣做什麼?」小朝好怕她會剪碎嫁衣,這樣明兒皇上肯定會大發雷霆,大大降罪她們的。
「把嫁衣給我。」她固執地道。
「是,郡主。」小朝只得戰戰兢兢地去捧來了那襲美麗的大紅嫁衣。
雅魚很快換上了嫁衣,安靜地坐在床榻上,默默等待著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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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花轎來迎。
雅魚身著華麗嫁衣緩緩走出宮門,在皇帝和皇后親自相送,迎親鼓樂與送親人潮喧鬧、眾目睽睽之下,就要在宮女與媒人攙扶下入轎。
「慢著。」頭上戴著鳳冠罩著紅霞巾的雅魚突然停住腳步,聲音清脆而堅定地開口。
眾人一呆。
小朝一顆心驚跳了下,脫口道:「郡主,你別——」
「魚兒,你在胡鬧什麼?」皇后臉色大變,怒斥道,「快上花轎,不然定不饒你。」
聚豐帝卻是臉色鐵青,陰沉得可怕。
「威遠侯世子!」雅魚扯下頭上的紅霞巾,小臉寒若嚴霜地對騎乘在高大駿馬上的粗壯新郎大喊:「請你聽清楚,我不會嫁給你,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我永遠都不可能嫁給你!」
「可惡!豈有此理!」前來迎親的威遠侯世子臉色登時變了,難堪又惱羞成怒的咆哮,「你也給我聽清楚,就算你是公主,可你已經是我葉家訂下的媳婦,嫁不嫁不是由你說了算!你不嫁我,我偏要娶你,就算用強的我也要將你押上轎!」
眼見場面鬧得這麼僵,眾人都嚇呆了,完全不知道怎麼辦。
「皇上?」右丞相大為震動,轉頭望向新帝。「這……」
「押公主上轎!」聚豐帝臉色冷硬。
「是!」宮人們七手八腳想要上前押她。
「都別碰我!」雅魚自袖子裡抽出一柄銳利的剪子,用力抵著自己的頸項。「我來,我就死!」
「公主,不要哇!」
眾人倒抽口涼氣,紛紛停步,不敢再上前。
「魚兒,你不要挑戰父皇的耐性。」聚豐帝睨了眾人一眼,咬牙切齒的警告。「今日是你成親的好日子,朕不想讓你太難看!」
是嗎?是因為她成親的好日子,他才不想露出真實猙獰殘暴的一面嗎?
雅魚冷冷一笑,手上利剪壓得更緊。
恐怕是因為新皇初登基,他還想在眾朝臣和全國百姓面前維持那副仁德愛民的假面孔,所以才不想因為她而撕破臉吧?
「父王,」她恨極了父親,更恨極了自己居然到這一刻,還對他有父女之情,還期盼他有殘存的一絲良心。「你大可為威遠侯封王進爵,好報答他助您的『一臂之力』,但是我不嫁。」
「你——」聚豐帝勃然大怒。
「我知道君無戲言,所以女兒不會讓你為難。」話聲剛落,雅魚抓起剪子用力朝臉上一劃,雪白的額上被劃破一道長長的口子。
鮮血瞬間泉湧而出,那張清秀小臉登時血流滿面,淒厲如女鬼。
所有人都被她突如其來的自戕毀容舉止給嚇傻了,包括聚豐帝和皇后。
他們從來不知道這個乖巧溫順怯弱了一輩子的女兒,竟然會做出如此決絕慘烈的反抗。
「瘋子……她是個瘋子……」威遠侯世子驚駭地慘叫了起來。「瘋子……我不要娶一個瘋子……她瘋了……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