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魚心一酸,「我不能再見她最後一面嗎?」
「她已經入土為安了。」他堅持道。
是私心,所以他不願讓她見到那腫脹變形的侍女面孔,否則她一定又會大受打擊,並哭腫了雙眼。
每回見她哭,他就心如刀割,為了自己的心臟好,他也不准她再有傷心的理由了。
雅魚深吸一口氣,抑下想哭的衝動,堅強地點點頭。「我明白了。」
「你要學著遺忘,你越快讓這件事過去,她就越能安心去投胎,不會被你的傷心牽動著,遲遲挪不開腳步。」
「好。」她溫順地點點頭,心裡還是酸楚難禁。
「還有。」他捨不得放開她的手,也捨不得讓她就這樣回去,眸光深深地凝視著她。「回去後,不准躲在被裡偷偷掉淚,也不准對景傷情,更不准吃不下飯,聽到沒有?」
「你太強人所難了。」她忍不住抗議。
「反正就是不准。」他霸道地決定。「要是讓我知道你做了上述的任何一件,我就馬上把你從你父王手中要了來,管它什麼三媒六證、成親大典,我就先帶你私奔去!」
「太子?!」她嚇得花容失色,心裡又是呯然又是害躁,卻也怕這混世魔王還真蠻橫著干了,小手反鑽著他的大手。「不、不可以……」
他挑眉,「為什麼?你不也是喜歡著我的嗎?」
「可……可是……可是我們……」她吞吞吐吐,臉色羞紅赫然如初生晚霞。
她嬌羞的模樣令麒麟心一動,忍不住又將她拉進懷裡,低下頭深深地吻住了她。
瞬間,雅魚所有不安的念頭也被熱切的甜蜜給滅得無影無蹤了。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她才回得了繡華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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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著作夢般輕盈的腳步,雅魚飄飄然地回到繡華軒。
夜深了,可是她完全不覺得害怕和惶恐,因為她心底盈滿了甜甜暖暖的幸福感,而且他是親自送她到外頭的大門口,看著她踏進繡華軒的前園才安心離去的。
她從不知道一個人的身體、心房裡可承載這麼多、這麼強烈的快樂啊!
雅魚覺得自己興奮歡喜得像快要滿溢出來了,小臉紅撲撲,甚至想哼曲兒。
「你可回來了。」
她輕快的身影驀然僵住,所有的喜悅瞬間飛走了。
「父王。」她難掩驚惶,卻還是硬著頭皮喚了一聲。
聚豐王不若以往暴躁易怒的破口大罵,只是目光如炬地盯著女兒,神情看不出喜怒。「你到太子寢宮去了。」
這是一句陳述不而不是問句。
「……是。」雅魚垂下目光,怯怯應道。
「和太子睡過了嗎?」
「父王!」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雙耳,驚惶地望著父親。「女兒並非不知羞恥的女子……」
「沒有就好。」他冷冷地道:「明日,你就動身回王府。」
「為什麼?」心一痛,她衝口問出。
聚豐王的目光終於出現濃濃的怒火。「你,問我『為什麼』?」
幾時她敢質疑、違抗他的命令了?
「女兒不敢。」她迅速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強烈的痛楚。
「哼,諒你也不敢。」聚豐王緩緩起身,面容森冷就要往外走。
「父王……」遲疑掙扎再三,最後雅魚還是讓情感凌駕於理智之上。「女兒可以知道原因嗎?」
他穿著紫蟒靴的腳步一頓,沒有回過頭。「我決定把你許給威遠候世子,五日後,他們會到王府下聘,月底迎娶。」
「父王?」她聞言如遭電極。「您、您說什麼?」
「你記住,身為卑微的女兒之身就該認清事實!若不能為家族帶來榮耀,生亦何用?」他冷冷地道,「好好伺候威遠世子,別再丟我聚豐王府的臉。」
雅魚不能回答,也沒法思考,整個人僵在原地,像瞬間褪色成一抹透明影子,漸漸消逝。
原來在心底那一朵酸酸甜甜,初生綻露的念想,乍然間吹化成了無邊灰燼……
這一夜,漫長得像永不停止的惡夢。
可當曙光初綻、金雞陡鳴之際,呆呆坐在椅子的雅魚才猛然發現,黎明竟來臨得那樣殘忍又那樣地快。
一個時辰後,她就要被父王送回聚豐王府了。
從此天涯兩相隔神魂夢斷,再未能有相聚之日,她就要新嫁他人,而他也會永遠忘了她。
「郡主,你一夜未眠,是不是在惦念著太子?」小朝打來了一盆水,眼圈兒紅紅。「你真捨得就這樣和太子分開嗎?」
蒼白無神的雅魚微微一動,低下頭,淚眼迷濛。
「郡主,你該為自己的幸福著想呀,婢子聽說過威遠候世子這個人,脾氣粗暴,最近逞兇鬥狠,光是妾室就折磨死了好幾個,你嫁給他是絕對不會有幸福的!」
雅魚抬起頭,淚水輕輕滑落。「小朝,我沒有選擇幸福與否的權利,父王要把我許給誰,我就只能嫁給誰。」
「可奴婢就是不明白,嫁誰不好,偏偏要嫁給威遠候世子那個壞人呢?太子高貴尊榮,將來還會登基為皇,為什麼王爺會捨棄太子這樣好的女婿,執意要把你嫁給那個暴力狂?王爺到底在想什麼?他不是最好名的嗎?只要你當了太子妃,將來聚豐王府寶貴榮華指日可待——」
「小朝,別說了。」雅魚摀住待女闖禍的嘴,臉色淒楚。「要是教別人聽見,連我也保不住你。小晚已經離開我,我不想你再出任何事了……」
一想到小晚,小朝忍不住傷心的哭了起來,忘形地緊緊抱住主子。「郡主,你別嫁那個壞人好不好?我不想你遭遇不幸……事情不該是這樣,你這麼好,應該配的是太子那樣的人中友鳳啊!」
她輕擁著啜泣不絕的小朝,心底滿溢著酸楚苦澀,無法掙扎,也不能喘息。
「小朝,我真能為了自己的愛情,拋棄親人於不顧,不惜聲聞父母的意思,還丟盡他們的顏面嗎?」她喃喃輕問,苦澀湧滿喉際。「如果我只為自己著想,或許我能……但是我不能這麼自私……」
「可是郡主……」
「我已經是個無法令父母感到驕傲的女兒了,怎麼能再令他們傷心,讓他們因為我而蒙羞呢?」
她掙扎了一整夜,徘徊了整夜,最後還是只能認命。
初生的情愫,尚未獲得時間灌溉祝福,就敵不過命運輾壓而過。
而他們的邂逅,一開始就注定了是個沒有結果的相遇。
「郡主!」
「慶幸的是,他還沒有說他喜歡我。」她自言自語,語氣淒涼。
他是關心她,他是待她好,他也說過她太不瞭解男人,而她的模樣會令人想把她吃了。
就,只是這樣而已……
「郡主,太子爺一定也是喜歡你的否則怎麼會對你呵護備至?他昨兒晚上還差人送來頂級野山參,說給你平時含服榮養身子。如果他不喜歡你,怎麼會對你這麼用心?」小朝極力說服她。
雅魚摀住雙耳,想把關於他的隻字詞組,他的隻字詞組,他的溫柔多情全拒於腦海之外。
「不要再說了。」她倏地站起來,淚霧模糊了視線,哽咽得幾不能言。
就在此時,門外響起了一個嚴肅平析的聲音——
「郡主,王爺有命,要您半盞茶辰光後動身上車轎。」
雅魚和小朝不約而同僵住了,彷彿聽見了喪鐘敲響。
就在臨上車轎的那一剎那,雅魚的手緊緊扳住了轎板,穿著繡花鞋的腳怎麼也抬不起、踩不上轎子。
面無表情的聚豐王爺負著手,注視著女兒猶豫不捨的神情,冷冷一笑。「你還在躊躇什麼?」
雅魚匆促回頭,「父王,我沒有躊躇,我只是——」
「別說父王不近人情。」他打斷女兒的話,「我給你一個機會向太子道別,不管你們之間發生什麼事,我給你一個時辰。過後,你就得給我上轎回王府,並且乖乖嫁人。」
淚霧迷濛的眼兒倏然亮了起來,她簡直不敢相信父王會施給她如此大的恩情。
「父王?」
「趁我還沒有後悔前。」他一揮手,冷哼道。
「謝……」她狂喜不已,拚命忍住落淚的衝動,拎起裙擺就想往外奔去。「謝謝父王!」
「慢!」他突地喝了一聲。
雅魚一震,一顆心直直往下沉去。
父王后悔了嗎?
聚豐王摘下常繫在腰間的一隻紅陶小酒罈子,唇角輕輕一揚,似笑非笑。「拿去。」
「父王,這是?」她上前,深感疑惑地接下小酒罈子。
「我的珍藏秘釀花彫,去,敬他一杯,和他訣別。」聚豐王嚴肅的國字臉上浮起了一抹關愛的疼惜。「不過別告訴他你要走,只要和他說上幾句話,喝上一杯酒。魚兒,別怪父王只給你這麼一點寬限,畢竟你就要成為威遠侯的兒媳了,你該自重檢點些。」
雅魚不知該悲抑或是該喜,小臉一界愁難禁,卻還是只能默默接受。「是。」
「記住,什麼都不准洩漏。」他臉上難得一見的父愛之情又倏然消失。「否則你就是對不起父母,並存心將親人置於不忠不孝不義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