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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瑪奇朵

  她不動聲色,冷冷的看著她們,裝出被說中心事又無路可退的模樣,「不管怎麼說,這屋子我也該有一份,你們想趕我走可不是這麼容易,族裡的長輩也不會讓你們如此囂張。」

  夏家雖不是什麼大家族,但還是有幾位族中長輩住在附近,她需要的就是讓這些人來證明她是被趕出門,不得已才自立女戶的。

  「請就請!就請夏家的長輩們來評評理!我一個女人維持著一個家有多不容易,你爹那沒良心的死得早,還沒留下半毛錢,我還不是把他的後事辦得風風光光的,而且還守寡這麼多年,我就不信他們會把這屋子給你!」

  夏金花不等王氏吩咐,早已衝出門去請那些平日和她們比較有交情的族中長輩,同時心中冷笑著,非得要把這個不該回來的夏謹蓮給直接轟走。

  沒一會兒,幾位長輩紛紛來到,聽了王氏母女鬼哭神號的訴苦後,連問都沒問夏謹蓮的說法,便直接認定她理虧,不僅不同意她留下,甚至還向她索取當年因為入宮沒法替父親辦後事的銀兩,並且寫下立女戶的文書要她簽名,只差沒白紙黑字寫下從此與王氏母女斷絕關係幾個大字了。

  不過即使沒寫,其實那些人話裡的意思也差不多了,夏謹蓮一走出門便收起了剛剛那種憤怒委屈的神情,小心的收起了那張女戶文書,畢竟這可是能讓她自立門戶的重要東西。

  重新回到了大道上,她沒多看那條巷子一眼,因為從此她將不再和這裡有任何的牽連。

  她笑了笑,拎著自己只剩下幾個銅板和衣物的行李,慢慢的往城外走去。

  從今天起,她就是一個人了。

  第2章(1)

  躺在客棧的床鋪上,聽著外頭的呼呼風聲和打更聲,夏謹蓮在不知不覺中沉入夢鄉。

  又是那條熟悉的巷子,但隔著條大路,巷子的另外一邊座落的不是又小又破舊的房舍,而是一棟又大又典雅的宅子,住在巷子裡的孩子都被教導過,那邊是京裡最大醫藥世家信太醫一家的住所。

  信家一家除了是醫藥世家,也可以說是太醫世家,家族中每代都會有人考入太醫院並且執掌太醫院,信家本身又經營生藥鋪還有藥堂,官位雖不高卻是無人敢小覷他們。

  外地人聽了肯定會錯愕的問個傻問題—這藥堂四處都是,太醫也不是只有一個,信家怎麼可能因此在高官貴族雲集的京裡享有這麼高的地位?

  在地人都會笑著答,信家之所以有如此地位,可不只是因為那太醫的名頭,而是因為這京裡的大夫十有七八都是信家門下出來的,這可是信家從曾曾輩祖父就開始培育的人脈,而且別的不說,信家幾乎掌握了京中生藥材的市場,為了上貢他們還擁有不少希罕的藥材,人生在世誰能不生病?若不想病了沒藥醫,就還是多尊重信家人一些。

  因為從小被這樣教導,夏謹蓮在懵懵懂懂的年紀,就知道信家大宅不是自己一個貧困的藥堂掌櫃女兒可以隨便靠近的地方,直到有次她的紙鳶斷了線、掉在那棟大大的宅子裡……

  她跑到大宅圍牆邊看了看四周並沒有巡邏的家丁,年齡尚幼的夏謹蓮利落的爬上了牆外的樹,再小心的爬往宅院角落的大樹。

  再往上爬一點點就可以拿到她的紙鳶了,而且不會被宅子裡的人發現,她單純的想著。

  靠在宅子角落的大樹下休憩的信朝陵,聽到異響起身一看,沒想過會看見一個小姑娘在樹枝上蹬啊蹬的,還伸著手似乎想勾回不知道什麼時候落在樹上的紙鳶。

  「你在做什麼?」

  八歲的夏謹蓮踩在樹枝上,完全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發現,不禁停下了動作,表情有些驚恐的看著地面上望著她的少年,緊張得連話都講不好。「我……我……」

  信朝陵平常相處的都是幾個堂弟,身邊的丫鬟也都比他還大上幾歲,很少看到比他年齡還小的女孩,少數幾個堂妹也都很乖巧,所以當他看見站在樹枝上那小小身影的時候,倒是感覺很新奇,又有些擔心她會摔下來。

  他臉上帶著和煦的微笑,誘哄著這個看起來已經被嚇傻的小傢伙,「下面除了我以外沒有人了,你下來,上面太危險了。」

  夏謹蓮手緊緊抓著樹枝,臉上露出猶豫的神情,不知道若是聽他的話下去,會不會被罵一頓接著趕出去。

  不過小哥哥看起來很和善呢,應該不會把她抓了然後丟出去吧?

  信朝陵見她還磨磨蹭蹭的不肯下來,於是退後了幾步,口氣溫和的勸哄著,「快點下來,要不然等一下被外面巡邏的家丁看見你站在樹上就不好了。」

  就像是在附和他說的話,圍牆外似乎隱隱約約傳來一些腳步聲,讓夏謹蓮嚇得連忙從樹上滑了下來,一臉侷促的站在樹後面不敢往前。

  信朝陵走向前幾步,把站在樹後的小女孩給拉了出來,終於能看清楚小女孩的面容。

  她看起來約莫七八歲,臉上的嬰兒肥開始慢慢消退,可以想見橢圓的小臉蛋未來會多清麗,兩道細細的柳眉綴在一雙幽然水眸上,唇色不點而朱,豐厚的唇瓣微微嘟起,像是嬌嗔的模樣,可愛極了。

  一頭烏黑的頭髮簡單的紮了個雙丫髻,只用兩條綠色絲帶繫著,一身簡單的藕色衣裳配上白色襦裙,看起來像是剛露出尖角的鮮菱一樣別緻可愛。

  在被拉出樹後,夏謹蓮已沒方纔那樣惶恐時,也忍不住偷偷打量起這個拉著她的小哥哥。

  他一身藍色長袍,頭上還戴著一頂玉冠,面白如玉,頎長高瘦,兩道劍眉顯得英氣勃勃,微勾的嘴角又讓他雋朗的面容柔和了許多。

  「你叫什麼名字?從哪裡來的?」他柔聲問。

  夏謹蓮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飛快的低頭小聲答著,「我叫夏謹蓮,住在旁邊的巷子裡。」

  旁邊的巷子裡?信朝陵記得他曾聽說那裡都是一些小戶人家住的地方,其中不少都是小得不能再小的收藥鋪子。

  忽然他注意到了面前的小女孩雖然低著頭,目光卻不停的往他的手上看去,他舉起手,攤開手上的書卷,詫異的問:「怎麼?你讀過這本書?」

  夏謹蓮臉上浮現緊張的神情,「嗯,讀過一點點,爹爹教的。」

  「那你知道裡面在說什麼嗎?」信朝陵第一次知道竟然有女子讀過《本草綱目》,心中帶著點好奇的想考考她,便隨手拈來身邊的一朵菊花問道,「那你可知道這菊花有何功效?」

  夏謹蓮聽到問題也不緊張,侃侃說著,「菊花,性甘、微寒,具有散風熱、平肝明目之功效。」

  信朝陵見她還真的知道,平常老是一個人背著各種醫典的他,忍不住升起一種想和這小女孩多說一些話的心情,於是拉著她的手坐到一邊的石椅上,指著桌上沒喝完的羊肉湯又問:「那羊肉呢?知道裡面怎麼說嗎?」

  夏謹蓮知道的大多是家裡看得到的,或者是父親偶爾興起教導幾句的東西,見到她少見的羊肉湯,頓時懵了,帶著一些困窘的低下了頭。

  「謹蓮……謹蓮不知道……」

  信朝陵見她不懂,也沒有取笑她,而是翻開了手上的書,指給她看,然後一邊念著,「先看這段,羊肉補中益氣,主治虛勞寒冷、丈夫五勞七傷,還有這羊脊骨,補腎虛、通督脈;羊尾骨,益腎明目,補下焦虛冷;羊脛骨,健腰腳,固牙齒。」

  一大段念完,他看她小臉皺得緊緊的,忍不住疑惑的問:「怎麼了?哪裡不懂嗎?」

  她抬起頭,有些怯怯的說:「這書裡有好多字我都不認得……不過你剛剛說的我全都背起來了,小哥哥。」

  其實剛剛說明菊花功效的那些字她也是不認得的,都是爹說了什麼,她馬上背下來而已。至於寫字,從來沒有人教導的她根本就完全不懂,而她方才會看著他手上的書,也不過是因為這本書爹爹常看,所以她看多了便記得封面上的圖樣。

  信朝陵為她懂得醫書內容卻不會寫字認字覺得訝異,但是看她臉上那種自卑又逞強的神情,心中忍不住柔軟了許多。

  他將她抱到懷裡,拍了拍她的頭,「沒關係的,我不過念一次你就能背下來,這樣已經很厲害了。」

  「真的?」夏謹蓮因為這突如其來的稱讚而欣喜不已,雙眼笑得彎彎的,兩頰也浮出紅撲撲的色彩。

  「真的。」信朝陵見她笑了,心中更是軟得不行,略微思忖,他拿起一旁的紙筆,有了個決定。「要不然我教你寫字讀書吧?你這麼聰明肯定一學就會。」

  夏謹蓮不相信這種好運會落在自己的身上,傻愣愣的瞪大眼望著他,吃驚得小嘴幾乎闔不攏。

  「真的嗎?大哥哥?你真的願意教我認字?」這是作夢嗎?她都忍不住想掐掐看自己疼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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