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兒坐在石桌旁專心縫著嬰兒衣物,對兩個主子的爭執一點也不關心。反正姑爺是不可能壓過小姐的,以前就不行,何況是現在?
溫若水看著一臉擔心的丈夫,搖頭歎道:「果然百無一用是書生。」
李逸風不樂意了,「娘子,這話可會引起全天下讀書人的憤慨的。」
溫若水鄙夷的瞟他一眼,長劍入鞘。
「你什麼意思?」李逸風憤憤地跟上去,一見她伸手要去倒茶,馬上又沒氣節地搶著幫她倒茶奉上。
溫若水看看他,再看看遞到自己面前的茶,然後逕自提壺倒茶,一飲而盡。
杏兒在旁邊偷笑。
李逸風無力撫額,「若水,我是擔心呀,你為什麼這麼反感我?」
「因為你無聊。」她肯定地說。
「可是,懷了身孕的人是需要小心的啊,萬一有個意外怎麼辦?」他不認為自己有錯。
「尋常百姓家的孕婦農忙時節還要下田耕種呢。」她笑了一下,恍然道:「啊,我忘了,你是王爺,是不知道這個的。」
這是赤裸裸的鄙視啊,雖說他生於皇家,但多年遊歷天下,多少也是見過民間百姓疾苦的。別人的妻子如何他不在意,他只擔心自己的妻子,這又何錯之有?
她朝馬廄走了兩步,回頭道:「王爺,如何你實在太閒的話,可以去替我肚裡的孩子起名字去。」
在她懷孕之後,李逸風將這裡買了下來,並加蓋了一個馬廄,拴養著她和杏兒的坐騎。
「這倒是個好主意。」他若有所思的點頭。
杏兒趴在石桌上無聲地笑著。
等他回神為時已晚,只能看著妻子飛身上了棗紅馬,朝河邊空曠的地方跑去。
「若水,你小心啊……」
「知道了。」遠遠傳來溫若水的回答。
基於懷著身孕,所以她並沒有放馬奔跑,而是任由馬兒慢慢地沿著河岸而行。
秋天的邊塞,風沙的味道漸漸重了,早晚的天氣也越來越涼,一切的一切卻都早已融入她的骨血。
原本打算等他身子一好就轉道去看望父親,不料,她卻意外有了身孕。因為怕她懷孕初期長途跋涉會傷到腹中胎兒,李逸風便買下房子,打算等她生產之後再起程。
溫若水撇了撇嘴。她還是希望過些日子就可以起程去看望父親,也讓他老人家感受一下即將有外孫的喜悅。
順著河道一直走,走過一大片草地,漸漸上了山。
馬蹄踏在積壓的枯葉上發出乾澀的聲響,她在半山腰勒住馬韁,舉目朝北方望去。
在目光無法到達的地方沉睡著一個她藏在心裡的人,她只是想來跟他道聲別。
「陳大哥,謝謝你,而我會幸福。」她對著遠方說。如今她已經能放下他去尋找自己的幸福,所以她要來道別。
她會永遠記著那年的秋天,有一個大哥為她而死,她會連同他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她的手放在腹部,嘴角揚起幸福的笑靨,輕輕地道:「新生命總是值得欣喜的是不是,兄弟們?」在這片大地上沈眠著的萬千將士,為的不就是生命的延續與綻放嗎?
她在山上站了很久,直到感覺到山風有些涼意,這才上馬回家。
等她到家時就看到架上的書被某人翻得亂七八糟,比遇賊還淒慘。
「你在找什麼?」她不免有幾分好奇。
「找名字。」李逸風頭也不抬地繼續翻著書籍。
溫若水伸手揉太陽穴,口氣帶了幾分無奈與好笑,「王爺,只是起一個名字罷了,你真的有必要這樣大費周章嗎?」
「就是啊。」杏兒在門口探頭,幫腔。
「這是我們第一個孩子啊,當然要重視。」李逸風如是說。
溫若水頓時哭笑不得,「難道以後的孩子便可以隨便了嗎?」
「那倒不是,但是第一個一定要重視了。」李逸風堅持。
溫若水見他有點走火入魔的意思,索性不再理他,轉身對杏兒吩咐,「燒點水,我想洗澡。」
「奴婢這就去。」
李逸風一邊查書,一邊問:「你去哪裡了,這麼久?」
「山上。」
「什麼?!」他書也不查了,跳起來衝到她跟前,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你跑山上去做什麼?下次不許亂跑了。我看我還是把錦青從驛館那邊叫來,再順便讓那幾個侍衛過來。」
「那你跟錦青都去住驛館吧。」她好說話得很。
說到住房的問題,李逸風就忍不住了,「要不,我再讓人在旁邊蓋幾間房子,這樣錦青可以過來,將來有了孩子也有地方住。」
她雙手抱胸看著他,須臾移開朝屋頂翻了個白眼,轉頭朝內走去,「你就折騰吧。」
「我是認真的。」他也跟了進去。
「再過幾天,我們就動身吧。」
「呃?」他有些沒反應過來。
她繼續道:「我想去看我爹,爹一定很高興能親眼看到外孫出生。」
於是,李逸風想到了一件事,一拍腦門,叫道:「我忘記給父皇去信告知他們這件事了。」
溫若水一腳就把他踢出臥室。提到皇上,她就想到宮裡的貴妃婆婆,進而想到那個才被遺忘得差不多的某個不堪畫面。
就這樣,平王莫名其妙地被罰睡了三天地鋪,最後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話惹惱了自己的王妃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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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很大,但王妃更大,尤其是懷著身孕的王妃。
所以,李逸風到底還是沒能堅持生產完後再起程的計劃,隨波逐流地跟著妻子踏上南下的旅程。
那一直住在驛館的錦青和幾名侍衛也終於不再終日無所事事,駕著馬車,護衛著王爺和王妃上路。
他們在離開邊城的岔路口遇到一個人,那人一人一騎,著平民服飾,卻有一種無法遮掩的大將風度。
平王夫婦聽到手下的稟告後,下了馬車。
看著改扮成本朝百姓的耶律飛雄,李逸風心情十分複雜,他絕對不相信對方是為了替他送行而來。
「耶律將軍,特地前來,不知有什麼事?」溫若水淡然自若地開口。
耶律飛雄笑了笑,道:「沒什麼,只是聽說平王夫婦要離開邊關,所以前來送行。」
「多謝。」
「山高水長,旅途辛苦,溫將軍一路保重。」
李逸風在旁邊越聽越不是滋味。敢情他真是專門為;人送行而來?忍不住開口道:「耶律將軍放心,若水自有本王照顧,就不勞將軍多番惦念了。」
耶律飛雄眼神一變,仍舊笑了笑,「那在下就告辭了。」
溫若水朝他抱拳,「將軍也多珍重。」
耶律飛雄點頭承受,飛身上馬,臨走之前又說了句,「他年有暇,不妨到燕國一遊。」
「若有機會,必定會前去打擾將軍清閒。」溫若水回答。
耶律飛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策馬而去。
李逸風站在妻子身邊,同她一道看著塵上飛揚處,有些泛酸地道:「他這樣做會不會太明目張膽了?」完全當他這個平王是擺設哦。
「不是邀王爺一道了嗎?」溫若水不無訝異地說。
李逸風同樣訝異,「有嗎?」他怎麼沒聽到?
「當然有。」她認真的強調。
明明就沒有。李逸風回想一遍剛才的對話十分確定。
可是,溫若水已經轉身上了馬車,完全沒有意思跟他繼續討論這個沒意義的話題。
於是,平王暗自打定主意,以後有暇,去哪裡都好,但耶律飛雄在的地方是絕對不會去的。
第10章
兩匹馬拉的馬車,左右各兩名佩刀侍從,光看這排場,也知車內人的身份非同一般。
讓人奇怪的是,車旁還跟著兩匹無人騎乘的馬,一匹棗紅,一匹紅鬃。
當馬車在客棧前停下時,一個美貌驚人的少女自車內跳下,路人看她一身婢女裝束,不免對她的主人好奇起來。
溫若水在杏兒的攙扶下下了馬車,看到一旁路人失望的神情,不由得哂然一笑。
隨後下來的李逸風在妻子身邊小聲說:「他們不懂得欣賞內涵。」
杏兒嘟嘴,委屈地咕噥了一句,「姑爺說我沒內涵。」
溫若水噗哧一聲就樂了,建議道:「杏兒,其實這句話你也可以對他說的。」
杏兒眼睛一亮。
李逸風神情為之一窘。他知道這是緣於他為她腹中的孩子起名起了兩月仍毫無進展,可是,他就是不滿意啊。
錦青和四個侍衛都低頭悶笑。王爺近來起名字都快走火入魔了,他們是深受其害。
溫若水看了看自己隆起的腹部,感慨地說:「也不知道等你出生的時候會不會有個名字呢?」
李逸風的臉都快黑了。
杏兒笑著扶小姐進客棧。
錦青和四個侍衛故作鎮定的跟上去。
李逸風在客棧門口吹了一下冷風,深吸一口氣,昂首挺胸走了進去。
「掌櫃的,四間上房。」錦青直接到櫃檯安排。
而這邊杏兒則對小二說道:「要兩桌酒菜,一桌要全素,不沾葷腥,菜餚不要用豬油,銀子我們多付,告訴廚師要用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