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病的日子很悠閒,環境很寧靜,李逸風漸漸有了隱居的愜意感覺。
看著蹲在院裡整理花草的妻子,他微微蹙了蹙眉頭。晚間親熱時她仍偶有抗拒,看來要讓她完全忘掉那幕陰影還需要一些時日。
她今天穿著十分的素雅,往日頭上常用的珠釵也換做一支白玉簪。
他知道她有心事,因為她甚至要求杏兒今日準備素齋,而他問杏兒的答案是——自從她跟隨小姐以來每年今天都是如此。
素衫素顏素食,神情也總透著淡淡的憂傷。
他想問,卻又怕觸動妻子的傷心事,可是不問,他心中又鬱結無比。左思右想,也沒個兩全的辦法。
溫若水並不知他心中所想,在院裡整理完那片花草之後,便到一邊清洗手上的泥土。
「娘子——」他猶豫不決。
「嗯?」溫若水應了一聲。
「你……」這話確實不好問出口。
「你到底想說什麼?」等了又等始終沒等到他的下文,她索性直接問出來。
「我想問,」他目光閃了閃,「你今天怎麼不插那支鳳釵?」
杏兒躲在廚房門後直捶額頭。連她都看出來姑爺的糾結了,小姐怎麼可能會看不出,姑爺真是……
溫若水微微一笑,「不想插。」你不說就算了,這般掙扎著說不出口,多半也不是什麼好事。
「我是想說……」還是問不出口,李逸風都有些看不起自己了。
「說什麼?」她好整以暇地問。
「你沒話對我說嗎?」
廚房裡傳來一聲悶響,溫若水若無其事地瞟了一眼,微笑如故,「沒有。」
看她走到石桌前坐下,對著廚房說:「杏兒,我餓了。」李逸風也跟了過去,坐到她對面。
溫若水也不理他,任他獨自天人交戰。
實在看不過去的杏兒端著飯菜從廚房出來,一邊往桌上擺,一邊說:「小姐,姑爺是想問你為什麼每年這一天都茹素。」
溫若水笑了。
李逸風尷尬一笑。
「小姐,為什麼?」杏兒抖著膽子追問。
「為了緬懷一個故人。」她輕輕的說出答案。
她說出來了,他以為她不會說的,可她說了。
「是怎樣的一個故人?」李逸風終究還是問了。
「救命恩人。」溫若水拿趄筷子,看了一眼杏兒,又道:「我讓你買的酒買了嗎?」
「買了,現在要拿出來嗎?」難得小姐有興致呢。
溫若水搖頭,「不是我喝的。」
「姑爺要喝?」杏兒訝然,「姑爺現在不能喝酒吧?」
「我不能喝。」李逸風肯定地告訴她。
「給故人買的。」溫若水仍舊是淡淡的說。
李逸風想了想,拿起筷子。還是不要追問了。
「一會陪我一起去好嗎?」不料,溫若水在吃了一口菜後,看著他說了這樣一句。
「呃?好啊。」李逸風的心情瞬間飛揚起來。
「我呢?小姐?」杏兒指著自己的鼻了。
「你留下看家。」
李逸風不禁失笑。
杏兒一臉不滿。
不過,飯後看見小姐和姑爺兩人提著兩罈酒只是走到不遠處的河邊,她就平衡了。
看著流動的河水,李逸風不無疑惑,「為什麼來這裡?」
溫若水幽幽地歎了口氣,看著手裡的酒罈道:「他死後馬踏人踩,面目全非,即使如此,我也沒能將他的屍身帶回,所以每年今日也只有對著那個方向遙祭他一杯薄酒罷了。」
她低著頭,他看不見她的神情,卻清楚地看到成串的淚墜落,他的心頓時揪在一起,卻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
「如果不是他替我擋了那一箭,死的便是我了。」她的聲音哽咽起來,抬袖拭淚,卻是越擦越多。
「他喜歡喝酒?」李逸風試探的問。
溫若水帶淚地笑著,「是呀,陳大哥很喜歡喝酒,無酒不歡。」他最愛的便是邊塞的燒刀子,辛辣而又廉價。
「我們一起敬他一杯。」謝謝他保護了她,否則便無他今日的幸福。
她淚流滿面,打開酒罈,看著遠方,道:「他只喜歡對著酒罈喝,說這樣才痛快。」說著,她將酒灑入河中,輕輕柔柔地道:「陳大哥,若水在這裡拜祭你了。」
李逸風像她一樣將酒倒入河中,在心中默默地道:多謝!
看著空掉的酒罈,溫若水閉上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那傷痛藏了好久,藏得好深。
他伸手抱住她,她在他懷中放聲大哭。
他輕輕地拍撫著她的背,任憑她將心中的悲傷發洩出來。他不怪她心裡始終藏著個人,沒有這個人便沒有她,沒有她便沒有他的幸福。
漸漸的,她的哭聲小了,靠在他懷裡沒了動靜,他低頭看了一眼,不覺莞爾,她竟是哭到睡著了。
杏兒在家中隱隱聽到主子的哭聲,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看到姑爺抱著眼睛紅腫的小姐走進門,才確信沒有自己沒有聽錯。
「小姐,她怎麼了?」杏兒把聲音壓得低低的,生恐驚醒主子。
「沒事。」李逸風亦低低的回答,然後將人抱進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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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杏兒照舊將姑爺釣來的魚燒了,擺上飯桌。
溫若水一到桌邊就捂著嘴跑到一邊乾嘔去了。
「小姐,你沒事吧?」杏兒滿臉擔心地替主子拍背。
她擺手,「沒事,就是想吐。」拍著胸口等那股噁心感消失,她又朝石桌走去,然後又一次捂嘴跑掉。
李逸風拿著書卷從屋裡出來,看到這個情形,眼神一變,朝著杏兒吩咐,「去,快去請大夫過來。」
大夫?杏兒一聽什麼也顧不得了,轉身就往外跑。;
「要死了,怎麼會這麼嗯心想吐?」溫若水拍著胸口,忍不住咒罵出聲。
他笑著幫她拍背,「別亂說話,什麼死不死的,沒事,或許是喜事。」
「什麼喜事這麼折騰人啊。」
李逸風笑著搖頭。這軍中待久了,身邊的丫鬟也還未經人事,也難怪她對此事毫無所覺。
「我看今兒個這飯我是吃不下了,一往桌邊走,我就噁心想吐。」她語多抱怨。
李逸風朝石桌看了一眼,走過去,將魚和幾樣葷菜都拿進廚房,並用碗罩上,這才轉身出來,招呼她過來吃飯。
溫若水狐疑地走近,等著噁心感再次襲來,但這次沒有,她不由得面現驚訝,「怎麼回事?」
現在,李逸風已經可以確定是怎麼回事了,不禁笑彎了眉眼,「喜事。」
「你的笑讓我很不安心吶。」她很是懷疑地看著他。
他湊到她耳邊說:「你要當娘了。」
她手中的筷子掉落,一臉愕然,「當娘?」然後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小腹。她有寶寶了?
李逸風道:「你的表情真是……」有點傷他自尊啊。
兩人飯吃到一半的時候,杏兒拖著老大夫氣喘吁吁地跑回來了。
「咦,小姐你沒事了?那大夫怎麼辦?」
李逸風起身朝老大夫、一拱手,「麻煩老丈幫內人診脈。」
老大夫笑了笑,「好的。」
幾人移師屋內,老大夫仔細診脈之後,笑著摸鬍鬚道:「老朽恭喜這位公子了,尊夫人這是喜脈。」
「多久了?」
老大夫道:「一個月左右,只要注意飲食,老朽再開幾帖安胎藥煎服即可,沒什麼事。」
「杏兒,去拿十兩銀子給大夫。」李逸風吩咐。
「不用這麼多。」老大夫急忙說。
李逸風笑道:「就當請老丈喝酒了。」
「那老朽就謝過了。」
「不必客氣。」
老大夫接過杏兒遞來的銀子,然後向他們告辭,「那老朽告退了。」
「杏兒,替我送送大夫。」李逸風見妻子要起身,忙過去攙扶,惹來一記白眼。
「奴婢知道。」
看著杏兒跟大夫都離開了,溫若水甩開他的手啐道:「做什麼,我又還沒七老八十,扶什麼扶?」
「娘子現在可是家裡最矜貴的人,這坐行起臥都要當心。」他一本正經地說。
「聽你在胡扯。」溫若水逕自往外走。
「娘子,你做什麼去?」他跟上去。
「吃飯。」她又還沒吃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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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氣息已經很濃厚,草葉漸漸枯黃,倒是院裡的一叢秋菊迎風綻放,甚是嬌艷。
李逸風將最後一筆勾勒完成,拿起畫紙細看,滿意的點頭。
藍天碧水籬笆小院,一位秀美少婦望花淺笑,神情柔和而多情。
無意中朝院中掃了一眼,他立時神色大變,馬上從屋裡跑了出去。
院中,溫若水持劍而舞,自得其樂。
「娘子,你快點把劍放下。」她真是一點孕婦的自覺都沒有,每日的習武從不間斷,害他每每都小心陪著,最過份的是她還非要舞刀弄槍,讓他總是提心吊膽。
「站住。」溫若水劍尖朝他一指,蹙眉道:「喂,李逸風,你究竟想做什麼?我除了不能沾葷腥,身體好得很,你憑什麼對我管東管西的?」
「你小心,刀劍無眼,你就不能不要刀弄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