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敏頭好痛,一陣抽過一陣的,但這種時候,容不得她糊塗。
想,她逼自己認真想清楚,就算不是靖國公殺的,也一定與他有關,否則他為什麼要說謊?
事實勝於雄辯,這種謊言撐不了太久,既然如此,把爺騙回靖國公府幹什麼?
爺會知道真相,爺不會允許夫人枉死,爺會找出真兇,爺會……一個嚇人的念頭閃過,驚懼浮上——如果爺死了,就什麼都不會做了……
會嗎?是這樣的嗎?就算靖國公心理變態,但爺終究是他的親生兒子,除非……除非爺不是……
這時,窗戶從外面打開,余敏猛然抬眼,見到是凌建方,鬆了一口氣。
凌建方從窗外跳進的同時,也發現床上的霍秋樺。「這是夫人?」
余敏點點頭,快速回話,「夫人不是生病,是死了,被人謀殺的,我有不好的預感,我們必須趕回睿園,想盡辦法阻止爺回靖國公府。」
凌建方不多言,點點頭,就要帶著余敏飛出去,突然間他聽見有人靠近,低聲在余敏耳邊說:「有不少人朝蘭萱堂圍過來。」
圍?「出得去嗎?」
他趴在地上,細聽震動,起身後,他說:「得拚一拚,當中有幾個高手。」
余敏前後看一圈,指指擺在牆邊的木櫃,那個木櫃很高、很寬,也夠大,木櫃的頂端距離天花板還有五、六十公分距離。
凌建方明白她的意思,抱住她,騰空飛起,兩人挨著牆面伏身趴著,站在下面的人除非站在椅子上看,否則不會發現木櫃上方藏人。
雜沓腳步聲接近,緊接著,鐵鏈聲、開鎖聲傳來,門被打開,至少有十幾個人進了前頭花廳。
「來人,去把余敏給拉出來。」韓薔道。
「是。」兩個僕婦衝進內室。
霍秋樺死不瞑目的表情太嚇人,她們不敢多看一眼,只匆匆在屋裡轉過一圈,就跑回花廳裡覆命。
「稟國公爺,裡面沒有人。」
韓薔轉頭,質問夏芬,「你不是說,你親自把余敏帶進蘭萱堂?」
「是啊,我確實……」她頓了頓,急問:「你們有沒有把櫃子、床上床下都翻一翻?」
翻?誰敢翻啊,夫人死不瞑目吶。
夏芬一跺腳,道:「待會兒再來收拾你們。張嬤嬤、李嬤嬤,你們隨我進來。」
話丟下,她領著兩個粗壯嬤嬤進屋,這次她床上床下、櫃子下、桌底下全翻個遍,問題是,哪裡有餘敏的蹤跡?
她去了哪裡?她明明親自把人給鎖住的。
「夏姑娘,窗子是打開的,人應該是跳窗逃走了。」
夏芬氣得咬牙,怎麼沒想到窗子?磨磨蹭蹭地走到前頭花廳,滿臉尷尬,她放軟聲調說:「老爺,那個賤婢從窗戶逃出去了。老爺別擔心,反正過了今日,咱們就能接手睿園,到時候那個下作丫頭還不是得乖乖落到老爺手裡……」
「啪」一聲,夏芬被狠狠扇了個巴掌,來不及嚎哭出聲,就聽見韓薔怒道——
「要是余敏回睿園報信,那個孽子知道他娘死了,你以為他還能乖乖就範?」
他瞪一眼夏芬後,轉身問:「唐三爺,事已至此,您看如何是好?」
一道粗嗄破碎的刺耳嗓音傳來,余敏發現凌建方全身的肌肉緊繃,連呼吸聲都變得沉重。
「那丫頭穿什麼顏色的衣服?」唐三爺問。
夏芬道:「藕色長衫。」
「來人,給我搜,把穿藕色長衫的女人都抓起來。」唐三爺下令。
「是!」數人應喏,轉身離去。
「唐三爺,我擔心那丫頭壞了大計,要是這次沒抓著,以後誰也甭想碰那個孽子。」
「不至於,夫人病重的消息剛傳進睿園,呂襄譯便快馬加鞭前往京畿大營,由此可知他們並不知道韓璟睿奉召進宮,說不定韓璟睿已經回到睿園,得知噩耗,正往靖國公府趕來。」
這下子,輪到余敏全身緊繃,嚇得不輕。
怎麼會呢?爺竟然在城裡?若真如此他們勢必要錯身。不行,她一定要把消息先傳給爺。
終於,所有人都離開了,蘭萱堂重新落鎖。
兩人又在木櫃上方待過一刻鐘,凌建方確定四周再無他人,才抱著余敏跳下櫃子。
「我……」凌建方道。
「我……」兩人異口同聲,余敏飛快反應,「凌大哥先說。」
「那個唐三爺……」
「凌大哥知道他?」
他點點頭,回道:「兩個月前,他突然在京城崛起,沒有人知道他打哪兒冒出來的,也沒有人知道他的出身來歷,只曉得他出手闊綽,在短短的時間內便與京城不少權貴結交,躐上跳下、到處打探消息。主子爺覺得他面貌不似齊人,一直在追查他的背景。」
「查出來了嗎?」
「還沒查透徹,只曉得他的生母是金人。」
金人?她對凌建方說:「凌大哥,我本來猜測,靖國公錯手殺了夫人,生怕爺出手報復,想誘爺進府,暗使手段,但如果唐三爺與金人有關……他為什麼要和靖國公相交?國公爺甚至連個正經差事都沒有。我不禁要猜測,今日之禍不單單是家事,而是國事。我們必須盡快出去,把這件事通知爺。」
凌建方明白,剛才那群人當中,光聽腳步聲就曉得有不少武功高手。
爺回靖國公府,身邊不可能帶太多人,更有可能是聽見噩耗便隻身過府,如果這樣的話……爺危矣!
兩人互視一眼,目光堅定。
余敏飛快打開櫃子,翻兩下,本想換套不同顏色衣服,發現裡面有好幾件厚實耐磨的粗布衣裳,是夫人為著即將出征的爺做的吧?
她拿出其中一套,凌建方轉身走到花廳,余敏飛快將衣服換上,褲頭折過數折,用帶子緊緊紮起。
換好衣服,她跪到霍秋樺床邊,低聲道:「夫人,余敏在此允諾,必定讓爺平安無事。」
起身,她把掌心放在霍秋樺雙眼上方,強忍住淚水,道:「夫人,請您安息……」
掌心輕輕滑下,霍秋樺的眼睛隨之閉起,只是在眼皮闔上那刻,一顆晶瑩淚珠順著眼角滑落。
不甘心嗎?是啊,眼看著就要柳暗花明,就要隨著爺過好日子了,誰知……余敏再也忍控不住,重重對霍秋樺磕三個頭,咬牙道:「我會為您報仇的,就算我能力不夠,還有爺呢,我們一定、一定不會讓兇手逍遙法外!」
抹掉滿臉淚水,她往凌建方走去。
璟睿回來過了,他沒碰上前腳離開的呂襄譯,也與回府報訊的余敏錯身而過。
余敏趕緊召集府中府衛,問道:「如果咱們現在去搶人,能把爺搶回來的機會有多高?」
眾人都表示願意誓死一試,但余敏不要誓死一試,她要的是全身而退。
她轉身,鄭重問:「凌大哥,我要你一句實在話,從唐三爺手下救回爺,有沒有可能?」
凌建方掃了眾人一眼,回答,「如果不論死活的話,有可能。」
不論死活?不,不能冒這個險,現在……她還能向誰求救?最好的求救對像自然是皇帝,問題是,她根本見不到,如果平王世子爺在,還可以讓他進宮搬救兵,但是……
咬著指甲,余敏在屋裡繞來繞去,把所有人都繞暈了,突地靈光一閃,她想起一號人物——平王爺。
爺說過,平王雖然寵妾滅妻,但在政治上還是有點手段的。
大戰即將開打,所有人都曉得璟睿在這場戰事裡扮演多重要的角色,韓薔是個傻子,可以隨人糊弄,平王雖不受皇帝重用,但心裡卻清楚得很。
這時候平王應該還在當差的官衙裡,余敏二話不說,讓凌建方帶著她「飛」過去。
事急從權,名聲閨譽啥的都是假的,能解決困境才重要。
他們沒有一層層往上稟報,直接往官衙裡沖,有人阻擋,凌建方就一把抓起往外丟,讓余敏直直衝到平王跟前。
「求平王救救韓璟睿,他快死了!」余敏這輩子沒這麼大聲喊叫過,更沒有斷章取義、說過這麼聳動的話。
果然,標題夠聳動,就能引得注意。
「你是……」平王呂鐸揮退阻擋她的人。
「我是睿園的管事,余敏。」
余敏?呂鐸知道她,就是那個弄出羽絨衣、皮靴……等保暖衣物的丫頭,皇帝還親口獎賞過她。「把話說清楚,你家世子爺為什麼快死了?」
余敏飛快將收到消息、親探靖國公府、遇見金人唐三爺一事說清楚,一個多餘的贅字都沒提,句句直奔主題。
越聽,呂鐸眉頭皺得越緊。
這個韓薔老糊塗了,居然幹下這麼沒腦子的事?呂鐸分析,經過與金人一役後,璟睿日後定大有前途,襄譯本就與他交好,若能對他施這個恩,對平王府不會是壞事,而在皇帝跟前也算立下大功一件。
想通此節,呂鐸表現得很有同理心。
一個震驚,用力擊桌,他揚聲道:「來人,備馬,本王要進宮。」
明知道平王是權衡利弊,明知道他有幾分作戲,余敏還是感激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