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他一轉身,有力的手臂托住了她,對走在前頭掌燈的侍童喊:「寶兒,你的燈照到哪裡去了?」 寶兒趕緊將燈挑高,為他們照明。
「抱歉,我沒看見……」燈光下,袁咚咚羞愧地為自己的笨拙道歉,急於掙脫他的手。
「沒關係,是我的疏忽。」他溫熱的手離開了她的手臂,改而牽著她的手。
「你不必這樣。」她想甩開他,可是他緊拉著她往前走。寶兒手中的燈火也一直圍繞在她的腳前。
侷促不安中,她只能怪這條迴廊怎麼這麼長。
終於前面出現燈火和屋宇,焦元廣告訴她那兒就是老夫人住的地方。
她再次想掙脫他的手,但他沒有放開她,直到進入燈火明亮的正房。
滿臉憂慮的焦老夫人看到袁咚咚跟隨孫子一起進來,當即從椅子上站起,迎上前來寬慰地說:「姑娘,我真怕你離開了呢!」
袁咚咚想過去向她問安,可看到她身後不僅有貼身丫鬟和丁媽等人,那個臉拉得長長的『巫婆』魯四姑也在,並且眼含惡意地盯著她時,不由有點遲疑。
「欣兒到底怎麼了?」焦元廣沒有注意到她的遲疑,也沒看其他人一眼,逕自走到老夫人身前關切地詢問。
老夫人隨意看他一眼,轉向袁咚咚說:「聽丁媽說姑娘執意離去,我知道不該難為你,可是欣兒病了,能否請姑娘看我薄面,為我的孫女多留幾天?」
袁咚咚一聽,忙對她行禮道:「老夫人言重了,咚咚只因貴宅差事已了才懇請離去,若老夫人或小姐有需要,我自當效命!」
焦老夫人臉上露出微笑。「那我先代欣兒謝謝姑娘大恩!」
「老夫人之謝,袁咚咚愧不敢當,請問元欣小姐哪裡不舒服?」她問。
「掌燈!」老夫人不失威嚴地對身後的丫鬟們說,再回頭招呼袁咚咚。「你跟我來,我們到小姐房裡去。」
很快,一排燈籠開道,一行人陪著老夫人下了台階,進了相連的小院,這裡燈火明亮,不像其他地方幽暗,也許因為有病人,這裡的丫鬟特別多。
焦元廣首先往一間門簾高挑的房間走去。
「欣兒?」他走過去看床上躺著的妹妹,卻在看到坐在妹妹床頭邊滿臉是淚的弟弟時十分驚訝。「申兒怎麼也在這裡?」
「大少爺,老夫人。」侍候欣兒的丫鬟立刻站起身,惶恐地說:「小姐不肯再吃藥,小少爺也不願去睡……」
「大哥,我要咚咚姊姊。」正在對丫鬟鬧脾氣的元欣哭著說。
「我在這兒。」袁咚咯立刻走到床前,面色蠟黃的女孩立刻撲到了她的懷裡。
焦元廣詫異地看著祖母。「中午見面時欣兒還活蹦亂跳的,怎麼這會兒就病成這樣了?」
「唉,郎中來瞧過,說是吃錯了東西。」老夫人歎息道:「中午四姑給她吃燉牛肉就不樂意,後來又吃了幾個栗子,結果一直吐到傍晚,吃什麼吐什麼,連藥都全吐了,還一直鬧著要找『咚咚姊姊』,剛才聽丁媽說咚咚姑娘要走,這下鬧得更凶了,只好去把你們找過來。唉,抓來的藥也吃了,可怎麼還是吐個不停呢?」
「老夫人別擔心,那是空腹吃藥的關係,今夜有我照顧她。您回屋休息吧!」袁咚咚看著才一天不見就瘦了一圈的女孩,心裡很難受。
老夫人看看在她懷裡不再哭鬧的孫女和面色麻木的小孫子,歎口氣道:「那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反正我今天睡了一天,晚上不愁沒事做了。」她安撫著老夫人,再看了眼立在老夫人身邊的焦元廣,那不知死活的東西正瞪著火熱的眼睛盯著她,讓她一陣面熱心跳,趕緊低頭對懷裡的女孩說:「欣兒沒事的,以後記得牛肉、栗子不可同食,不然就會嘔吐,現在吐光了,再喝點粥就好了。」
「我和三哥都要吃咚咚姊姊做的花糕。」
「行,姊姊給你們做。」
隨後,老夫人交代魯四姑,如果咚咚姑娘願意,可以隨意使用大廚房,又告訴其他丫鬟,要她們聽憑袁咚咚的使喚,得到相關人的承諾後才離開了房間。
「你也走吧!」等屋子裡的人都出去後,袁咚咚對焦元廣說。
可他卻彷彿聽到怪異的事情似地瞪著她。「你說什麼?他們是我的弟弟、妹妹,我自然得照顧他們,這不是你早提醒過我『當大哥的責任』嗎?」
聽他如此說,她也無法反駁,只好由他去。
稍後,當袁咚咚到大廚房為孩子做飯時,發現留下焦元廣還是很有用處的,因為元欣要跟著她,於是他成了最好的『轎夫』,抱著元欣,帶著元申跟在她身邊,看著她變戲法似地做出孩子們喜歡吃的食物,當然,焦元廣也沾了光。
元欣的病讓袁咚咚不再提離開的事,這時就算有人揮舞大棒趕她走,她也不放心離開,因此焦元廣滿心歡喜,暗自感謝是妹妹幫了他。
夏蟲唧唧,袁咚咚坐在安靜的廚房內挑著菜,她的目光不時看向門外庭院裡躺在涼椅上的女孩。
她的小哥哥正將一片新摘來的荷葉頂在她頭上,惹得她咯咯地笑。
「唉,這孩子的病總算好了。」她寬慰地想,三天來欣兒已經不再嘔吐,也有了些食慾,現在,又到了她該考慮離開的時候了。
那天晚上她給洪天海和袁玥寫了信,告訴他們自己得多留幾天的原因,次日由焦府的廣大爺親自送去,並帶回了天海哥的回函,證實焦元廣沒有說謊,他真的在流水席結束的當天就去飯莊公開認錯道歉,還兌現了所有承諾。現在,芙蓉飯莊在東大街的新店正在忙碌地裝潢中,很快就可以完工開業。
終於可以在京城鬧市區開業的前景給她心裡注入無窮的快樂,可是想到租用焦氏的產業,並得知焦府真正的當家人是誰後,她即便離開這裡也將與焦元廣有割不斷的聯繫,而那將只是房客與屋主的關係時,她心痛如絞。
這三天,她與他的接觸沒有因為她不再住在鳥食居,也不再到他的廚房做飯而減少。最初那天,因為欣兒的關係,他幾乎寸步不離地跟著她,後來,欣兒可以自己跑動了,他才離開這裡,但仍時時可以看到他。
想到他對她越來越多的碰觸和眼神交流,而她竟然越來越習慣並渴望那些大瞻的親暱行為,她的臉就發燒,胸口就漲滿激情。
她不知道離開這裡後,再見到他,他們會是什麼樣子。如果他用尋常屋主對待房客的態度對待她,或者用陌生人的目光注視她,那她相信自己會受不了,因為她無法接受一個曾與她有過如此親密接觸的男人將她視為陌路,那太侮辱人了!
也許,她應該現在就離開,應該阻止他溫柔的手落到自己身上,阻止他甜蜜的嘴貼在她唇上?
可是,那是她多麼渴望的事啊!
我到底變成一個什麼樣的女人了?她心情沉重地想,天海哥和袁玥如果知道了一定會唾棄她,再也不想理她,那她怎麼辦?
「為什麼流淚?」一聲驚訝的詢問將她從胡思亂想中驚醒,她抬頭,與焦元廣黝黑深邃,充滿震驚的目光相接,驀然發現不知不覺中,她竟然滿臉是淚。
她哭了?!而她不記得自己成年後掉過一滴眼淚。
「你哭了?」他震驚的目光將原先喜悅的色彩覆蓋,進而充滿了憐惜。他坐在她面前的門檻上,取走她手裡的東西,將她攬入懷中。
「是因為我嗎?因為我強行把你留下?」他的聲音裡有讓袁咚咚心痛的絕望。
「不……」她在他懷裡搖頭,眼淚流得更多,她想告訴她,那是因為她不想離開卻不得不離開,因為她害怕他將來把她視為陌生人,害怕她再也無法像現在這樣親近他。
他捧起她的臉,注視著她淚水盈盈的眼睛,彷彿從她的眼睛裡讀懂了她的心事般,他的臉慢慢靠近。「別害怕,有我在。」
他的嘴吻上了她的眼睛,吮去滾滾而下的淚,再柔柔地貼在她顫抖的嘴唇上。
她全身如同火炙,眩暈無助,除了緊緊地抓住他,回應他的一切,她不知道該如何抵制內心強烈的渴望。
忽然,焦元廣的身子離開了她,從門檻跌倒在門外地上。
「不許你欺負咚咚姊姊!」瘦小的元申像尊門神似地挺立在門口,元欣站在她小哥哥身邊,怒視著他們的大哥,哪怕這幾天大哥背她、抱她從不嫌累。
「呃,錯了,你們弄錯了。」袁咚咚看著狼狽跌坐在地上的焦元廣,再看看兩個同仇敵愾的孩子,不知是該感激他們,還是該羞愧地逃跑。但她現在只想先做一件事,就是跨出門檻扶起焦元廣。「快起來。」
「你幹嘛?」正沉浸在萬般柔情中的焦元廣,一時半刻還無法從自己的震驚中恢復過來,他看看弟弟驚訝地問,再轉向袁咚咚,立刻被她羞紅的臉和未來得及擦淨的眼淚提醒。難以置信地瞪大了雙眼。「老天,他們以為我非禮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