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梅蘭菊竹,各有各的味道。而蘇秀雅更像是一道難掩的光芒,在第一刻就抓住他的目光。
他走到蘇秀雅桌前,第一個向她發問:「這位想必就是蘇姑娘吧?」
「是,民女蘇秀雅。」蘇秀雅盈盈起身,頭都不敢抬起,羞紅的臉頰為她傾國傾城的容貌更添嬌羞之色。
「萬歲,民女有話要說。」許娉婷霍然起身,打斷了皇甫夜和蘇秀雅的對話。
皇甫夜的眼神淡淡投向她,「許家小姐,早聽說你威名在外,怎麼?在朕的皇宮裡也可以這樣耀武揚威?」
「萬歲誤會了。民女不敢放肆,只是有些心裡話不吐不快。」
許娉婷甩脫了張月薇還在拉著她的手,板著俏臉繼續說道:「民女是聖上的臣民,聖上有召,民女本應遵奉。但是現在,民女的父親即將赴前線作戰,生死未卜,民女卻在這裡等候聖上的寵幸,有違孝道倫常。請聖上容我回家,隨父親一起上陣殺敵。」
「有孝心是好的,但是你在朕的身邊一樣可以盡孝。」皇甫夜忽然對她身邊的張月薇笑了笑,「張小姐,你不必攔她,她的這幾句話也不會惹惱朕。張超大人做事向來謹慎小心,看來你和他一樣,深知做人應該韜光養晦的道理。」
被點到名,張月薇慢慢站起身,低聲道:「民女與娉婷是自小相熟的朋友,娉婷性急,入宮之前,娉婷的父母曾囑托我代為照顧提點她,民女不敢懈怠。娉婷剛才說話又犯了急躁之忌,但並無忤逆之心,民女知道聖上寬宏大量,只恨自己未能提前提醒娉婷,害她亂了宮中以下犯上的規矩。」
「不愧是禮部尚書的女兒,說起道理來頭頭是道,讓人不得不另眼相看。」
皇甫夜口中讚許著,對許娉婷說:「你有這樣的一個朋友,是你的福氣。你父親的事情我會記在心裡,也未必就會讓他去前線,西嶽那邊最近戰事穩定,朕只不過想派個作戰經驗豐富的老將去那裡鎮守,威懾對方。既然許姑娘不放心父親,朕可以考慮另換人選,你該放心了?」
沒想到皇甫夜如此心平氣和地站在她的角度,為她的父親考慮,許娉婷剛才還板起的面孔倏然舒展,露出屬於女孩子的羞澀原貌,急忙跪下謝恩。
皇甫夜最後將目光投向一直一聲不吭的顧青彤。她和畫中的樣子差不多,全身上下一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打扮,臉側那一串黑痣因而就顯得格外刺眼醒目。
「顧小姐的父親是衛放海將軍?」
顧青彤也只得站起身,低聲回話,「不敢有瞞聖上,家母與衛將軍離異多年,如今我與衛家已無關係。」
「哦?是嗎?但衛放海在朕的面前可是幾次提及對顧小姐的思念之情,似乎有意夫妻修好?」
顧青彤靜默片刻,「父母之事,民女身為人女,不敢亂言。」
「你們幾個都是聰明人,明白朕請你們來的用意。朕只是想問一下,你們是否已經心有所屬?因為朕不想強人所難,落個強搶民女入宮的惡名。」
這話已經說得很明白。除了顧青彤之外,其他三個女孩子都羞紅了臉,低聲不語。
「不說話便是沒有?若是回頭朕下了旨意,可不要再來反悔哦。」皇甫夜微笑的望著她們。
「民女……無意入宮,請萬歲成全。」顧青彤忽然打破僵局,這句話著實如一塊石頭,砸得現場每個人的心頭噹噹作響。
皇甫夜的眉心剛要蹙起,又展開,他大度而和藹地問道:「哦?你若是心有所屬,朕可以為你指婚。」
「民女並非心有所屬,只是不想入宮。」
「為什麼?」
「宮門一入深似海。」
皇甫夜悠然笑出了聲,轉過身看向太后,「母后,顧小姐把我們皇宮當作龍潭虎穴了。您說該怎樣讓她化解這個誤會呢?」
太后並不喜歡顧青彤,見她當面拒絕入宮受封更是老大的不高興,聽到兒子這樣問自己,便硬邦邦地回答,「既然顧小姐不願意入宮,又何必勉強?」
「母后,您這樣說就太讓兒臣失望了。好歹您是這宮裡的老人,宮中是否如顧小姐想的這樣可怕,您最有說話的權利。這宮裡諸多有趣的故事,日後就由您講給您的這些兒媳聽吧。」
皇甫夜淡淡的一句話,便定下四個女子的終身大事。他偷偷留意著顧青彤,只見她原本垂立在身側的兩隻手倏然一攥,像是極為不滿他的決定。
這世上真的有嫌棄他的女人嗎?皇甫夜暗中冷笑。他雖然從未立妃,但並非不懂人心,尤其是女人的心。
宮中的確是是非之地,若無本領謀得帝王心,便會一輩子碌碌無為。他並不喜歡看見自己的後宮為了今夜誰能睡在他的龍榻上而煙硝瀰漫,所以才廢除先祖創下的立妃立後的數目規矩。
但他畢竟是皇上,四個后妃比起鄰國來真是少得可憐。而後宮的女人其實是他和臣子們鞏固關係的樞紐,他必須合理的利用這些女人和臣子之間的關係。
首先是許威將軍,他是朝廷現在很仰仗的邊關大將,作戰勇猛,戰功卓著。他雖然一直封賞許威,但是並不想坐視許威的權勢坐大,一個掌握巨大兵權的臣子對於皇帝來說是危險的。如何能既安撫了許威,又不賦予對方太多的權力呢?顯然迎娶許威的寶貝女兒許娉婷是很好的方法。
顧青彤的父母雖然仳離多年,但她的外祖父畢竟是百官之首的丞相大人,她的生父衛放海衛家那邊是朝廷百年來很倚重一個大家族。顧青彤一人身繫兩家,將她冊封便是同時向兩家示好,這一招也不會錯。
然後是禮部尚書張超的女兒張月薇。後宮內一定要有個賢良淑德、精通文墨的女人為他打理。這個女人要能很好的協調後宮各妃之間的關係,且能利用自己的才華幫助其他女人打發漫長而無聊的歲月。他久聞張月薇很有才學,而且性子溫和,應該是最合適的人選。
至於蘇秀雅,她的出身較低,卻是皇甫夜在四女中為自己安排的最重要的人。他既然是當今東嶽的皇帝,便該有絕色相配。他本不指望這些背景顯赫的佳麗還能同時兼有絕世無雙的美貌,所以他必須挑選一位美色出眾的女子以滿足他身為帝王的小小好色之心,這也無可厚非吧?
只是沒想到,這個顧青彤卻如此的不配合他,當面想要婉拒他的冊封?
其實單論她的容貌和人品,並不能讓他心動。只是她那獨特的身份實在是讓他不能不另眼相看。所以,他並不在乎這個女人究竟會不會愛他、願不願意嫁他。他要的,只是娶到她的結果,僅此而已。
第二章
「今年的稅收似乎減少不少,庫銀少於前兩年,你們幾個怎麼解釋?」
冷厲的雙目掃過面前一干臣子,皇甫夜音色凝重。
「啟稟皇上,去年國內遭旱,先皇下旨減免地方稅收……」
「朕問的是今年,不是去年。」他打斷了戶部尚書的話,「回話時記得掐頭去尾,只說最關鍵的東西,朕不喜歡聽人囉唆。」
「是是。今年雖然雨水豐沛,但是去年的大災造成農收仍需三年的休養生息才能完全恢復,因而地稅較之前兩年少了兩成。」
「這一點還說得通,但是,為何慶毓坊的絲織品上呈的數量比以往少了許多,難道絲織品也遭了大旱嗎?」
負責督管慶毓坊織造戶的內宮總管聞言,擦了把額頭上的汗,「回稟萬歲,因為去年先是國內遭旱,而後又和西嶽開了戰,盛產桑樹的桑榆嶺幾經遭難,桑葉產量銳減,使得蠶蟲的存活率大大下降,慶毓坊的蠶絲供給一度中斷,導致今年的成品數量不如去年。」
皇甫夜靜默片刻,眼眸抬起,穿過殿內的幾人,直視殿外,揚聲道:「什麼人又到了?不要總是在門口等著朕叫你。」
門口值守的太監忙進來跪稟,「童傾故在殿外候旨。」
「叫他進來吧。」
童傾故緩步從殿外走進,頭低垂著,穿過眾位臣子,跪在大殿中央,「草民童傾故,參見聖上。」
「你既然已經在蘭苑閣任職,就不算是草民了。」皇甫夜板了一天的面孔在此時慢慢舒展開,「知不知道朕為什麼突然宣召你見駕?」
「聖上恩寵,小臣不敢妄自臆測聖心。」
「童傾故,你今天很拘謹啊,朕第一次見到你時,你不是這個樣子的。」皇甫夜居然笑了。「抬起頭來,看你認不認得朕?」
童傾故遲疑片刻,緩緩抬起頭,秋水般的眸子困惑地投向坐在大殿上方的皇甫夜,一瞬間,俊秀的面龐上露出又驚又喜的神色,「原來你……草民該死,出言輕率,有辱聖駕。」
「你讀書不少,但是不要把自己讀死了,說話這樣文謅謅的,是想討好朕嗎?朕可不喜歡聽。」皇甫夜微笑著走下寶座,抬抬手腕,「起來吧,別跪了,朕找你來可不是要治你的罪。你們先下去吧,朕有話要和童公子單獨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