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數日,姿色一般的杜春曉,居然一躍成為百花樓的花魁,這真是始料未及,蜂擁而來的客人也嚇得她想逃,唯恐遇到熟人。
就在屋頂快被掀了的時候,曲天時跳了出來,他提了一個看似折衷的法子擺平所有的客人。
「曉曉姑娘酒量再好也禁不起你們連番上陣,若把嬌弱的身子搞垮,你們找誰拼酒,不如讓她一晚上接一位客人,一次一時辰,價高者得。」
價高者得,這句話說進沈芸娘的心坎裡了。
既不得罪客人,又能哄抬曉曉的身價,另一方面樓裡的姑娘也沒閒著,照樣接待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客人,一舉三得,何樂不為。
從那夜起,杜春曉不用再學習魅惑男人的伎倆,她只管將美酒一杯接一杯地灌下肚,讓目瞪口呆的貴客掏出銀子付酒錢。
以前在紅葉山莊時礙於不受寵,好杯中物的她只能躲起來偷喝,如今可以光明正大的喝個痛快,她當然是樂此不疲了,把工作當是玩樂,反正客人們又碰不到她。
不過她這廂喝得愉快,卻有人非常在意,不時在門口走動,探頭探腦,行跡可疑又讓人捧腹。
「曉曉姑娘的酒量真是驚人,在下著實佩服,甘拜下風。」若非他們喝的是同一罈酒,他真要以為她作假,偷天換日以茶代酒。
「徐少爺何必客套,你的酒量也不差,這罈酒你也喝得不少。」比她差一點,她才喝得順口,他已紅光滿面,小有醉意。
「汗顏、汗顏,江河豈可比擬大海,羞人吶!」跟她一比,他是慚愧萬分。
「你過謙了,很少有人喝了三杯美人醉還能保持清醒,你可以撐到這會,我相當敬佩。」他再能喝也撐不過一刻鐘,到底了。
為了防止酒客酒後造次,杜春曉與每晚貴客隔著一片珠簾,中間再擺上橫過半間房子的長桌,桌上堆滿各式各樣的好酒,由客人挑選其中之一再開封,然後一人一大碗公對飲。
如果一壇飲未盡興,那就由她指定一壇烈酒,同樣的斟滿瓷碗,看誰先飲盡。
通常飲完一壇者少,不到半個時辰悉數醉倒,到目前為止,還沒人能撐過一個時辰。
「呵呵……其實我已經醉了,只是貪看曉曉姑娘嬌顏,捨不得太早離開。」他打了個酒嗝,似乎有些不勝酒力。
「醉了才更要喝一杯,小香,倒酒。」言語輕薄,該罰。
小香原是廚房打雜的丫頭,比酒擂台捧紅杜春曉後,容貌尚可的她便被沈芸娘調上來,專責聽候杜春曉的差遣。
不過多個人跟在身邊會妨礙自己的尋人行動,通常客人一走,杜春曉就會馬上摒退她。
「是的,姑娘。」小香聽命地倒滿兩碗酒,一碗遞給客人,一碗送至她面前。
「徐少爺,多喝點,曉曉敬你一杯。」她舉起碗,涓滴不剩地喝得碗底見空。
想趁酒後亂性的徐少爺一見她豪邁喝法,被嚇得酒醒了一半。「哎呀!別喝這麼猛,我看得心疼,你若是我的女人,我鐵定捨不得你大口豪飲,要是喝壞了身子,該如何是好……」
「喝!」她大喝一聲,將空碗倒扣。
「好好好,我喝……」他雙手捧碗就口,正猶豫該不該一乾而盡,有道身影走了進來。
「曉曉姑娘,嬤嬤怕你酒喝多了膩胃,特意命我送來水梨。」
砰的一聲,重重放下。
徐少爺一驚,插足的酒灑得一身。
杜春曉看著送梨的人,嘴角揚得高高的。「小曲哥,梨沒削皮怎麼吃?至少還得切片去籽,咱們徐少爺才好入口。」
「切片去籽?」神色不佳的曲天時挑起眉,直接取梨,張口一咬。「何必費事,這麼吃才有趣味,梨一切開代表分離,不吉利。」
「喔!你說的還有幾分道理。」她忍俊不禁,清眸含笑地目送他走遠。
這不是他第一次進來打岔,只要她一有客人,他總是找盡各種理由來鬧一下,然後如沒事人的走開,好像他真的來遞遞茶水、送上巾帕,甚至是替屋裡的蘭花澆水。
總之,他的身影無所不在,教人既好笑又窩心,往往口中的酒尚未嚥下,剛離開的他又出現,手拿拂塵要拂淨酒罈上的灰塵。
「徐少爺,要不要吃梨……」
「啊!我忘了說,梨子長蟲,最好不要吃,我拿去換盤現送的獼猴桃。」想吃梨,別做夢。
杜春曉話說到一半,去而復返的曲天時無視他人錯愕的眼神,寬厚大掌一把端走水梨,大搖大擺的進出款待貴客的廂房。
「徐少爺,龜奴無狀,請勿見怪,曉曉在此賠禮,先乾為敬。」仰著頭,澄黃酒液順喉而下。
不會吧!又干?瞠大雙眼的徐少爺真的駭住了,頭皮開始發麻。「我……我也干。」
為了不讓人看扁,他忍著欲嘔的反胃感,硬是幹完一碗酒。
但是,他也醉了,酒精沖腦,渾渾噩噩,眼前出現了一個、兩個、三個……疊影,兩眼昏花的覺得腦袋特別沉重,一直往下掉。
「徐少爺,再來乾三杯,感謝你對曉曉的照顧。」再不倒,她就服了他。
「什……什麼?!再三杯,我……」不行了,他看到酒罈在飛……
咚!
「曉曉姑娘,漱個口吧!嘴裡殘留酒氣容易麻了舌。」一杯蜂蜜水送到面前。
杜春曉斜眸一瞄正經八百的臉,忍不住放聲大笑。「得了吧!小曲哥,你沒瞧見人都趴下了,你還擺著閻王臉嚇誰呀!」
黑眸一瞇,曲天時望向一醉不起的徐少爺,繃了一夜的臉皮才緩緩放鬆。「你喝太多酒了,傷身。」
她俏皮的扮了個鬼臉,粉嫩面頰染上緋紅色。「你下回要送什麼,尿壺嗎?」
「我會考慮。」扣在客人的豬腦袋上。
「咯咯……我開玩笑的,尿壺能做什麼……」表情驀地一怔,一陣惡臭傳來,她掩鼻笑得開懷。「如果有個尿壺就能裝徐少爺的嘔吐物了。」
醉得糊塗的徐少爺吐了一地積物,一吐完又倒頭一睡,渾然不察酒後失態。
而曲天時則擰起鼻,一室的惡臭令人難以忍受,他不問她願不願意,一把撈起人就走,威儀面容讓小香不敢攔阻。
在此時,他不知道等待在眼前的是一場殺機,兀自皺著眉,凝視醉意醺然的小女人,心裡有了深深的覺悟,堂堂的一國之君,黎民百姓景仰的天順帝,竟然栽在小小的花娘手中。
「你醉了。」
「才沒有,你看我能放開手走得平穩,不用人扶。」杜春曉將纖臂打平,踩著月光下的影子往前走。
「我是說你醉了,但還沒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你抬頭瞧瞧,現在的月亮是圓是缺?」他指著半圓的月,要她瞧個清楚。
「唔!月亮會跑……它是圓……不對,好像有個缺角,今天是初幾?」她不經意一問。
曲天時聞言,眼底微露嬌寵神色。「你還沒醉得糊塗,狡黠地用話套我。」
一說是初九,不就知曉月的圓缺了,何必再問,她確實聰慧,即使滿身酒味仍不失機敏,反應之快教人莞爾。
第4章(2)
「是你看我醉了,我可是清醒得很,瞧那最亮的星是牛郎織女,小時候娘跟我提過,她說他們一年只能相會一次,每到七夕銀河就下起雨,那是牛郎織女的眼淚。」當時聽了覺得好淒美,揉著愛困的眼跟娘說她不要像牛郎織女,一年只跟爹娘見一次面好痛苦。
娘聽了只是笑著揉揉她的頭,慈愛地要她快快長大,等日後有了夫婿就不要爹娘了。
一出生,他便注定沒有撒嬌的權利,身為儲君,他必須面對成堆的規章,看也看不完的書冊,禮、樂、射、御、書、數六藝兼修,以及背到頭痛的律例,從他一睜開眼到入寢時刻,一整日下來唯一的作息便是學習。
所以他不能理解她為什麼能夠一直笑得開懷,彷彿天底下沒什麼是不值得高興的,她笑得眉彎彎,眼也彎彎,一張討喜的笑臉很少垮下,她活得自得,不受禮教的約束。
「看來你娘很疼你。」
「是呀!娘很疼我,在妹妹出生後,她就很少抱我了……」本來開心笑著的杜春曉忽然眼神落寞,嘴邊的笑意也淡了。「不過妹妹很討人歡心,娘只要一抱著她就笑了,逢人便說盈星是天上的笑神下凡來。」
「那你呢?」看她突然黯淡的神情,曲天時頓時瞭解了一件事,她並非全然的無憂無慮,只是刻意隱藏了,不讓人瞧見她需要關懷的空虛。
「我?」她怔了怔,才自嘲的揚唇。「我長大了,不要娘抱了,她眼中只有嘴甜的妹妹……」
「不,你還是個孩子。」心弦一動,他張臂一擁,嬌軟的身軀落入懷中。
驟地暖意襲來,她驚得酒意頓醒。「你……你幹什麼?男女授受不親。」
「噓!你現在是五歲女娃,我代替你娘哄寵你。」他輕嗅著幽幽體香,手臂不敢擁實,怕自己抑制不住那股……情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