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眶一熱,她酸了鼻頭。「我娘的身子香香的,胸口很軟。」
他失笑地赧紅耳根。「委屈你了,曉兒。」
那一句「委屈你了」,杜春曉眼中泛起淚光,她努力不讓眼淚流下,抽著鼻,仰望伴月的點點繁星。
真的不貪心,就讓她多沉溺一會吧!除了奶娘外,很久很久沒有人發自內心的關心她,她要的不多,一點點的在意就好。
更聲三響,月掛柳梢,一陣寒風輕拂,她的酒也醒了。
「小曲哥,等我哪天攢夠了銀兩,就贖回你的賣身契,好回報你這『娘』的恩惠。」她笑著從他胳臂下溜開,身影如燕回身嫣然。
「叫我天時。」他情生意動,忘我的要求。
她搖著頭,嬌妍地將纖指往唇上一放。「夜深了,我要回房睡了,祝你有個好眠。」
這不是她能強求的人,她必須放下。
杜春曉笑中含著苦澀,月光沒能照出她瞬間轉身的神情,她心底的陰影就像蔓生的樹籐束縛住她的腳步,讓她沒有追求幸福的勇氣。
「紅葉山莊二小姐杜春曉。」
凌空傳來一聲彷彿由地底浮起的寒音,為之一愣的她沒多想的一應。
「誰找我?」
不對,這百花樓誰知她真正的身份?她並未告知任何人。
「原來真是正主兒,我沒找錯人。」就是她,杜、春、曉。
話語一落,接著銀光一閃,數道黑影落地,長劍森冷直指她門面。
「你們想幹什麼?」她側身一閃,一撮黑髮飄落肩頭,劍鋒削去烏墨髮絲。
「要你的命。」劍氣再起,招招陰狠。
「我沒得罪過人,你們找錯人了。」她閃得辛苦,勉強以空拳格擋。
就算她武藝不差,但一次面對多名殺手,難免左右失絀,疲於應付。
再加上她真的喝多了,步伐有點虛浮,視線模糊的看不清來者究竟有幾人,對方的攻勢凌厲又凶狠,單憑她一人之力實在招架不住。
「沒找錯,杜二小姐,誰叫你拿了不該拿的東西,只要把它交出來還能留你一命。」陰惻惻的聲音忽高忽低,如風刮著沙牆。
「什麼東西?我不知道。」除了隨身物品外,她什麼也沒帶。
「還嘴硬,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怪異的哨音一起,更多黑衣人湧進。
對付她一個弱質女流竟派出這麼多人手,不知是高估她的武學造詣,或是實力太差,以人海戰術重重包圍,似乎不留脫逃的活路。
但是隱隱約約的,下手雖狠卻避過致命要害,威嚇意味大過奪人性命,杜春曉的衣衫被劃破幾道口子卻未傷及皮肉。
霍地,她似乎領悟了什麼,眸光一閃,可是一個分心絆到樹根,身子不穩地往後倒,數把三尺青鋒朝她身上招呼落下……
「曉兒——」
一道正氣凜然的劍光從半空劃過,刀劍交擊的金屬聲鑽入耳中,以為死定了的杜春曉抬起頭,驚訝的瞳眸睜大,難以置信。
「你怎麼會武……」
「想要她的命,先問過我手裡的劍。」沒人可以在他的眼皮底下傷了她。
曲天時屹立如神抵,一手烏日神劍,一手護著懷中人,劍身墨黑一如夜空,微微閃著一點一點的金芒,宛若星辰。
那是金烏皇朝的鎮國之寶,唯有帝王能持之,百姓不得見。
「你保得住嗎?要管閒事也得秤秤份量。」不自量力,自尋死路。
「試試才知道。」他目光如炬,透著一絲上位者的冷厲。
黑衣人被他的眼神震懾住,有那麼一剎那心生寒意,但拿錢辦事,他們人多勢眾,還怕一個不知哪冒出的無名小輩嗎?
喝一聲一起,冷劍齊下,在絲竹喧鬧的百花樓裡,竟無人發覺花娘曉曉的院落出現不明人士,劍起劍落的伴隨著陰沉怪風。
「小心,曉兒……」曲天時橫過身,擋下刺向杜春曉的一劍。
人數雖多,但不值一哂,他游刃有餘。
然而為了顧全早已疲累不堪的人兒,他就顯得處處受制,施展不開,一不留情就讓人傷了手臂。
「天時,你流血了?!」好紅、好艷、好……心痛,他怎麼可以為她受傷。
她果然是不幸的人,誰遇到她誰倒楣。杜春曉自責地紅了眼眶。
「不打緊,一點小傷。」只要她平安無事,他受點傷無妨。
「都是因為我才害了你,你該離我離得遠遠的……」如果不是她,他不會受到牽連。
「胡說!難道是你找人要殺我?」他低斥。
螓首輕搖。
「那就對了,他們的目標是你,而我是自己跳進來蹚這趟渾水,與你無關。」他一邊安撫她,一邊與黑衣人過招。
「可是……」她還想說些抱歉的話,突地唇上多了抹濕潤溫熱。
他……他做了什麼?
「一切有我。」黑眸中多了令人安心的堅定。
曲天時話才說完,一抹暗影悄然加入他這方,以極快身手攻向黑衣人,毫不留情地直取對方咽喉。
黑衣人見狀,紛紛走避,眼神互使地丟下一句匪夷所思的話。
「不該是你的就別要,留了只會惹禍上身。」
什麼東西不是她的?她是欠他們什麼?
腦子一片混亂的杜春曉無法細想,她心急如焚的看向血流不止的男人,憂慮和擔心全明白地寫在臉上。
「我會保護你。」曲天時抬起手,輕撫她嬌嫩面頰。
「你……你受傷了……」她哽咽地握住他的手,心亂如麻。
「為你受傷,值得,因為再也沒有一名女子能像你一樣的牽動我的心,我愛上你了。」她讓他無法自拔。
「……」她也愛他,但她不能說出口。
杜春曉淚水盈眶,緊閉著輕顫唇瓣。
第5章(1)
「主子呀!你怎麼讓自己受傷了,這叫奴才如何面對飛蘭太上皇交代?太上皇臨行前千叮囑萬囑咐奴才要好好照顧皇上的身子,這下萬金之軀受了創,奴才罪該萬死……」
「閉嘴,德公公,你太吵了。」簡直是只嘰嘰喳喳的麻雀,擾得他耳根不得清靜。
被主子一喝,小德子委屈的扁了扁嘴,勾起蓮花指,小聲地咕噥,「奴才也是關心皇上的傷勢,見你龍血大失,奴才心如刀割……」
曲天時沒理會他婆娘似的叨念,逕自問起貼身侍衛另一件他比較關心的事。
「我要你查的事查得怎麼樣?」他指的是百花樓見不得光的勾當。
「屬下查到東廂房確實暗藏玄機,它有一條秘密暗道,直通不見天日的密室,女子的啜泣聲便是由此處傳出。」一身玄衣的嚴功站在門外,以內音傳遞。
「知道有幾人被關嗎?」地方官難道不知情,為何縱容女子失蹤案一再發生?
「不清楚。」
「有沒有辦法進入密室而不被發覺?」為了找出幕後主使者,必須步步謹慎不能打草驚蛇。
「屬下還在調查中,不日即可回覆……」秘密入口處設置了機關,不好查探。
曲天時忽地舉起手,阻止嚴功洩露太多他們正在處理的事,正此時一陣細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走來。
一會,拿著藥箱的杜春曉出現在門口,她先是訝異地看了眼門神般的嚴功,才緩緩走入不大的下人房,慣有的笑臉變淡了。
「曉兒,你來了。」曲天時低喚。
「嗯!我來幫你換藥。」她低頭不語的拆著滲血傷布,將污血拭淨重新上藥。
那一夜他吻了她,又說了愛她的話語,不知如何自處,她慌得不敢看他,只當是酒喝多了,作了個夢,不能往心頭放。
「你今個兒心情不好嗎?怎麼不見你不正經的取笑我一番?」他看得出她有心事,不太開心。
聞言,她笑得難看以為敷衍。「你都受傷了,我還找你麻煩不是太不厚道了,總不能胡鬧一場加重你的傷勢,我也是有良心的。」
「我不在乎。」區區小傷,何足掛齒。
一聽他無所謂,她反而略顯激動地抓握他手臂。「不可以不在意,那一劍要是偏了點,你就……你就……我不要有人為我送命。」
「事實證明我沒事,鴻福齊天。」他勾起唇,笑著安撫她。
「那叫僥倖,萬一再有下一次呢?」刀劍不長眼,取人性命僅在瞬間。
曲天時目光放柔地撫著她少了一截的青絲。「曉兒,傷口又流血了。」
「流血?」一見鮮血直流,她心一驚,連忙放開用力過度的手。
為什麼有人要殺她?這是兩人心中同時浮起的疑惑。
她雖愛打抱不平,但從未傷人性命,是誰買兇要她的命?
還有對方口中的「東西」是什麼?她是匹夫懷璧而成了狙擊的標靶。
「瞧瞧你粗手粗腳的,連個藥也不會上,你還是個姑娘家嗎?我要是你早就羞愧至死了,哪敢出來見人。」真是笨,一點也不伶俐。
一塊上好的絲絹出現眼前,當著她的面輕拭殷紅血漬。
杜春曉發愣的一問:「你是……」
「哼!你是誰呀?有資格過問我的身份!不過是低賤的花娘,連幫我主子提鞋都不配。」還是他伺候得好,沒讓主子多受一絲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