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了,我自有分寸。」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陸信庭起身一擋。「別忘了你不是一個人,你身後還有無數的弟兄跟隨你,既然你把他們帶出來就不能置他們於不顧,你的仇不報了嗎?你的城不要了嗎?你要千千萬萬的兵士在風中飄零,找不到一個安適的窩嗎?」
「陸先生,你的話說重了,自家人何苦咄咄逼人。」白文昭上前緩頰,試圖緩和情緒。
「你當他是自家人,他有把我們當自己人嗎?凡事藏著、掖著,一個人承受,什麼也不說的自個兒扛著,他若有想過他身繫一城之重就不會以身涉險了,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聽到此,白文昭終於明白了,了悟的配合。「城主,這就是你的不是了,為了兒女私情就不管不顧了,當初我們也勸過你,你非要獨排眾議、一意孤行,我們雖然不解你的安排也由著你攪和,以為英雄真的難過美人關。」
陸信庭讚許的勾唇,接著使力。「你拒了三公主的婚事,求娶長公主,到頭來卻是自打臉的讓我等喬裝水月族護衛送被你拒婚的三公主嫁人,你心裡住的那個人是誰你會不清楚嗎?你真要硬生生割下一塊肉,將心中所愛的姑娘嫁給別的男人?」
什麼拒婚,什麼求娶大皇姊,這人到底是誰?
喬裝成水月族護衛又是什麼意思,難不成……
越想越混亂的陶於薇感到一陣心驚膽顫,好不容易恢復的身子像掉進河水裡,四肢漸漸地冰冷。
其實她早就對水月族千名護衛有所懷疑了,他們的言行舉止太刻意了,感覺不真實,只是他們並無惡意,餐風露宿的護送她和她的人,不喊苦也不喊累,更不用她支付一兩銀子,食宿自理,自備乾糧和飲水。
這一次的突襲,護衛隊折損了近百名,據說對方使了賤招,在風中撒一種叫「七月迷花」的迷香,使人武功暫失、全身乏力,昏昏欲睡得提不起勁,任人宰割,相當歹毒的做法。
「你說太多了,為了復仇,沒有什麼是不能犧牲的,你身為軍師還看不懂當今天下的局勢嗎?
有兵權才有實力。」手中無兵才是空談,連自保都成問題。
天耀城城主對外的自稱不是葛瞻而是銀月,甚至代他出面買賣戰馬、武器的白文昭數度遭人誤會是城主本尊,只因他目前的力量對付不了葛鞅為帝的南越,兵力上的懸殊讓他居於下風。
若是葛鞅知曉他是天耀城城主,必定派兵前來圍剿,他一城數萬名的兵士哪敵得過三、五十萬蜂擁而上的大軍。
所以他沒有選擇,必須有所取捨,即使在重生後才霍然明白心裡愛的是誰,可是命運的轉輪不會因心中有人而改變。
「那你想犧牲誰,我嗎?」還是他自個兒?
一道脆生生的嬌軟嗓音從門外傳來,披著藍底白花斗篷的嬌小女子柔柔弱弱地走進,細薄的柳腰彷彿快被風折斷。
「你們聊,我們先走一步。」識趣的陸信庭朝白文昭一使眼色後,兩人便默然走出,順手把百般不願的金子撈出。
一室淨空,只留四目凝望的兩人。
「薇兒……」葛瞻喉頭一緊,滿眼澀然。
「不要叫我薇兒,我只問你,你是誰?」她相信他,一路上以葛大哥相稱,不因他的冷臉而有所怠慢。
「我……」他想著該用什麼借口搪塞,他不想她有朝一日恨他,她的「活著」便是他的安心。
「我要聽實話。」陶於薇一眼就看穿他。
風在飄著,雨在下著,細碎的滴答落雨聲猶如她悲傷的心情,半晌,他苦澀的蠕動薄唇。「我原是南越國大皇子葛瞻,字廣之,也是天耀城城主銀月。」
「你不是水月族護衛首領?」有人會有兩種身份,她必須確認。
「不是。」他面露凝重的搖頭。
「你冒充水月族護衛有什麼目的?」他讓她變得多疑。
「保護你。」葛瞻說出心底的話。
「為什麼是我,我有什麼好保護的,你不知道我是旭川國的公主嗎?若有需要,我父皇會派出五千名皇家侍衛護送,根本不用你多費心。」她身上有什麼好謀求的,除了銀子。
因為你會死。「薇兒,你太激動了,好好聽我說,我有我的苦衷,並非有意隱瞞你,我只想平平安安地送你到水月族。」他忍不住擁緊她。
「然後呢?!丟下我一走了之,你為什麼不乾脆一開始就別出現,你是南越國大皇子干我什麼事,我以前不認識你,以後當你是陌路人,兩不相干。」陶於薇掙扎地想甩開他,但是她很沒用地發現,她還是喜歡他能將她緊緊包住的懷抱。
「你……蕙妃生前幫過我,我得還她人情。」他沒法說出是她的因素,便拿受了已故蕙妃的恩惠為由。
她一聽,氣得想咬人。「人情!我成了不得不還的人情,你倒是看得起我,如果說我愛上你了,你會為我放棄復仇嗎?我比陶於燕更適合你。」
「不會。」葛瞻這話一出,他感覺心口被刀割了一下。
「為什麼?」他不愛她嗎?像夢中的男人那樣地拒絕少女。
「陶於燕的身後是趙家軍,而我需要趙家的兵權。」和重生前一樣,趙家的兵是他強而有力的後盾。
「值得嗎?」沒有比銀子更可愛的事,他是個笨蛋。
「我無法回答你值不值得,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能滿弓射出……」
第9章(1)
「什麼叫沒有選擇餘地?還一臉歉然地說,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弓已拉滿了,就看這一射,呸!當他是箭不落空、箭無虛發的神射手嗎?我把他的箭全換成實打實的金箭,看他還射不射得出來……」
華麗的帳棚內,一名嬌美若花的膚白美人一邊吃著侍女剝好皮的葡萄,一邊氣憤的直叨念,抱怨某個不知好歹又死腦筋的男子,那火氣之大足以燒燬一座草原。
她還像念不過癮似的喝了口羊奶鮮酪繼續開罵,未著鞋的雪足盤膝而坐,底下是獸毛裁製的軟榻,既柔軟又保暖,換個好天氣躺在上頭小寐一下,快活勝神仙。
「他是個什麼東西,本公主瞧得上是他的福氣,他居然攪亂一池春水後瀟灑走人,那被他留下來的人怎麼辦,找條白綾上吊嗎?」想不開的人只有死路一條。
「嗯!不是東西,剁了醃成酸人肉,我們這兒很缺糧食,叫他貢獻凡夫肉軀以養我族諸多孩童。」開口的是一位美到不像話的男人,他沒個正形的披著散發,正斜倚桃木榻。
「報什麼仇,國家都被人捷足先登給佔了,登基為帝的還是他三皇弟,人家有權、有兵、有銀子,他搶得回來嗎?簡直是癡心妄想。」早已底定的事何必兵戎相見、兩虎相爭,倒霉的還不是想做做小買賣、安居樂業的老百姓。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兄弟倆爭奪那張唯一的椅子,自是無所不用其極的想鬥垮對方,勝利者只有一個,落敗的一方就該順天命,把九龍寶座拱手讓人,會輸是因為自己太笨,怨不得人,會巧用智謀的聰明人才夠資格坐上人人覬覦的位置。
你算計我、我算計你不是正常的嗎?難道他沒在人家背後捅刀,用盡心思扯人後腿,說不定還要自家兄弟的命,自個兒做的事憑什麼不讓人家做,只因技不如人嗎?
一張龍椅兩個人爭,甚至是更多人奪來搶去,到最後用武力解決,甚至到戰場上一爭長短。
重稅酷吏,強行徵兵,土地裡作物無人收,糧食未收無米下鍋,士兵要吃飯,百姓要過冬,兵荒馬亂全為了皇子們的私心,多少人將無處容身,顛沛流離,成為戰爭下的一壞黃土。
「我也缺銀子呀!你怎麼不三、五百萬兩來救濟,我們給羊住的棚子塌了要重建,北圳的河變小了得開挖,明年要養五百頭小牛,我還愁銀子從哪來。」愁呀愁,葡萄美酒月光杯,再飲一杯君不愁。
「你說男人為什麼老是那麼想不開,沒坐上那個位置也不會少活十年,他拚死拚活的去搶有什麼意思,搶到了還要像牛一樣累死累活的做到死,還要防著兒子來搶,一個個打壓殘了就成了孤家寡人。」那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她才不幹,皇帝哪裡也去不了,只能守著龍位那方寸地,真可憐。
「有青春永駐的花露別忘了分我一份,瞧我這細皮嫩肉又發皺了,可得吃些靈花仙草來補補。」
人長得好看也是一種不幸,瞧這普天之下竟找不到足以匹配的無雙美貌。
「都擁有一座天耀城還不夠嗎?他的野心究竟有多大,娶了我是如虎添翼,我是銀錢不缺的財女,打仗帶兵我不行,可說起賺錢的本事有幾人比我強,我手指頭漏點金粉出來就能弄出座黃金城。」要不是太顯眼了,她真會用金子蓋宮殿,從地磚到屋瓦全是黃澄澄的赤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