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被影響,搞不好他沒對那個姑娘下手,只是因為長得不合他意罷了!不會有人那麼十全十美的。
解語鎮定心神,專心翻著書頁,卻沒發覺,胡思亂想的腦袋裡,依然全是關於他的事情。
夜幕低垂,風王府點上了燈,與天際的星月爭輝。
剛回府的風豫樂沿著長廊,往書房走去。
沒一回來就遇到崔大娘的哭訴,代表他做的決定是對的。將她安排在書房,自己一個人做事,要是再能招惹到誰,那可就太神通廣大了。
不過,才一踏進書房,方纔的想法立刻被推翻。不,他忘了,她還是能惹到人,唯一的一個——他自己。
原該擺滿書的書架上空無一物,書冊全散落在地上,有的堆疊得搖搖欲墜,有的已經不堪折磨,直接垮倒在地,向來整齊有序的書房,如今亂成一團。
「能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嗎?」他朝那個幾乎被書堆埋沒的身影問道。
忙著理書的解語抬頭,看見是他,又繼續做自己的事。「我剛把曬好的書搬進來,正在整理。」
整理?他怎麼反而覺得像是在破壞?看到她抱著一疊書起身,差點把一旁的書堆撞倒,他急忙上前扶住書。
「當心點,這些書很脆弱,有的年齡比你都還大上許多。」要是絕版書被她毀了,他鐵定哭死。看到她手上拿的書,他頓住。「中之卷呢?」不會吧?這套兵計分上、中、下三冊,要是少了中間那本,一百多年前的書,他要去哪裡生?
「什麼?」見他死盯著她手裡的書,解語一臉疑惑。
「你手上的兵計啊!」風豫樂著急翻找,直至在書堆下方找到那本遺落的中之卷,才鬆了口氣。瞄過她手上抱著的書,赫然發現,她根本就是拿了書直接往架上擺,連最簡單的排序都沒做。他頭痛撫額。「你搬書去曬時沒記下原本的位置?」老天,他今天還要趕奏章,她卻製造了這個亂象來歡迎他。
「……沒有。」解語有些心虛,又有些不悅。早上他只說要她曬書,又沒說要注意什麼,哪能怪她?
風豫樂不斷深呼吸,扯了個笑。「至少也把相同書名的放在一起,它們有兄弟姐妹,別讓任何一個落單。」他撿齊一套書一下范。「就像這樣,懂了嗎?。」
那笑容,將她體內正醞釀升起的怒火,瞬間澆熄。
她忙了一天,又餓又累,結果他一回來就像是在指責她犯錯,本來已經決定他要是再罵一句,她就翻臉,沒想到,他卻是耐心教她,雖然……笑得是有點難看。
「我曉得了。」微感歉疚,她把書找齊,一一上架。
風豫樂很想幫忙,但他必須先把奏章弄好。他繞過書堆,走到桌案前入座,開始撰寫奏章。
「動作輕一點。」他不忘叮嚀,他真的怕那些書會不堪她的摧殘,直接散開。
正用力抓起書的解語一頓,悄悄吐舌,放輕了動作。「是——」
從他的神情看得出來,他其實是很寶貝這些書的,而且壓根兒對她的方式感到不滿,但他只是教她、輕輕叮嚀一聲,這脾氣……未免也太好了吧?讓她忍不住好奇,他到底要到什麼程度才會發火?
憶起小純說的話,解語偷覷了他一眼。好啦,說實話,他是長得挺俊的,眉是眉,眼是眼,算得上是她見過的男人中最好看的一個,但光憑這樣就斷言所有的女人都會對他有非分之想,崔大娘未免也想太多了。
「可以幫我找出《山海圖評》嗎?」手邊缺了資料,風豫樂開口。
脫韁的心思瞬間拉回,解語頓了下,神情有點不自然,手在書堆裡東摸摸西摸摸,隔了一會兒才回道:「你說哪一本?可以用寫的嗎?」
「《山海圖評》。」風豫樂重複,在紙上寫下,拿給她。
接過紙條,解語四處翻找,沒多久,拿著一本書放到書案上。「給你。」
風豫樂正要拿起,書上的「山海圍論」四個字頓住他的動作。俊眸掠過一抹光芒,他不動聲色,緩聲開口:「我還需要《吏記》這本書。」
這次不用她說,他主動寫下書名,遞給她。很快的,書又來了,放在桌上的是《史詔》。
看著那本書,風豫樂往後靠向椅背,俊逸的容顏帶著懊惱與自責。難怪他之前問她姓哪個解,她答不出來,難怪她不曉得自己名字的涵義——她根本不識字!
他早該想到,卻還怪她為什麼不記下書本的擺放位置,那些字對她而言都只是無意義的圖形,她怎麼可能會知道要分類?
而她,卻倔得什麼都不說!他真不知該氣她,還是氣自己。
「怎麼了?」見他臉色不對,解語忐忑問道。她照著他寫的字去找,應該沒找錯書吧?
睇她一眼,風豫樂吁了口長氣,臉上又恢復笑容。「沒事。」他起身,走到她身旁蹲下。「我還是幫你一起先整理好,比較好做事。」
那一眼,像是看穿了什麼。她的心猛地震了一下,卻猜不透他的思緒。意識到他的接近,她一驚,急忙後退,不小心絆到了書,整個人失衡往後摔去。
甚至來不及喊出聲,及時伸出的手解救了她,撞進了一堵溫暖的牆。
為了保護她,風豫樂本能地將她環抱入懷,軟馥幽香讓他心神一震,他的手臂,幾乎碰觸到她的胸口……這個發現讓他的體溫全然沸騰,幾乎將他焚燒,他連忙寧定心神,鬆開了手。
他是怎麼了?居然這麼一個小小的舉動就心神蕩漾了起來?
「小心點。」即使掩飾得極佳,略帶瘖啞的嗓音仍透露出他所感受到的影響。
醇厚的低語撞進耳膜,解語的心跳得急如擂鼓。她慌忙站起,藉由放書上架的動作避開他的視線。她怎麼了啊?不就近了一點而已嘛,不就拉了她一下而已嘛,臉紅什麼?!
凰豫樂看著她的背影,那玲瓏的曲線,竟讓他有種想再抱一次的慾望。要是被她察覺,鐵定會以為他將她留在書房是心懷不軌。
不行,她的防備已經夠重了,他不能再讓這無謂的妨礙,破壞她對他的觀感。他懊惱地翻了翻眼,徐長吐息,努力將腦海中那些心猿意馬的念頭摒除。
他看向自己的手,憶起方纔那一拉,幾乎沒有重量。這麼細瘦的身子,是怎麼爆發出那些力量的?她荷得住嗎?不累嗎?所有的綺念全然逝去,遺留下來的,是對她的疼惜,讓他的胸口像梗了塊大石。
「你用過晚膳了吧?」他隨口一問,邊將依序排好的書冊堆疊一旁,準備讓她置於架上。
「可以吃晚膳?」解語停下動作。她以為一天只能吃一餐而已。
她的話讓他擰起眉。「你還沒吃?崔大娘沒跟你說幾時開飯?」
這又是用來整她的伎倆嗎?解語惱怒抿唇,把書放到架上。「算了,我不餓。」
「書放下,跟我來。」風豫樂起身走向門口。
「不用了。」知道他要帶她去吃飯,解語倨傲地別過頭。既然他們不想讓她好過,她也不想示弱,不吃就不吃,沒什麼好稀罕的。
「過來。」見她不動,風豫樂挑起一眉。「還是要我動手?被主子扛著過去,可是會更引人注目。」
「你……」怕他真的這麼做,她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隨他走出書房。
走了段路,憶起一事,風豫樂倏地停下腳步,回頭看她。「你不會從昨天到現在都沒吃東西吧?」
沒料到他會突然頓步,解語收勢不及,差點撞上他,愣了會兒,他的問題才聽進耳裡。
「……有、有吃一些。」昨晚小純有拿珍藏的點心分她吃,早上還把早膳端到房裡給她,只是……為什麼他看起來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
風豫樂沉默不語,定定地看著她,那讀不出思緒的深湛眼眸,像筆直地望進她的心坎。解語的心跳頓時變得紊亂,卻別不開眸光,直至他斂回視線轉身繼續前行,那無形的壓迫感才解除。
為什麼這樣看她?她有說錯什麼嗎?她不斷回想,惴惴不安的跟著他身後。
走了段路,風豫樂才開口淡道:「若要傲,就別委屈自己。能讓對方無法得逞,才是贏家。」
一時間,解語以為自己聽錯。他怎會知道她在想什麼?怎會知道她遇到什麼?望著他寬闊的背影,她咬唇,心因為他這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變得激動了起來。
走到偏院,可以看到屋內圍桌用餐的僕婢們正熱鬧著。
「去吧。用完膳,你今天就可以先休息了。」送她到院子口,風豫樂沒再走進去。他想幫她,但他很清楚,若介入太多,反而會讓她跟其它人更有隔閡,要如何踏出第一步,關鍵全在子她。
看著那情景,原本內心的紛亂全都煙消雲散,只餘慌亂。她可以想見,只要她出現,裡頭熱鬧的氣氛就會瞬間僵凝,就像小時候,大家玩得正高興,一看到她,立即驚慌四竄。一直是這樣,不管她去到哪裡,一直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