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奪美當然聽出他意指何事。
四年未見,上次他夜闖樓主香閨時,她又把自己弄得昏昏沉沉,腦中的印象全然模糊,只記得有男人爽冽的氣味和悍然的摟抱……那一夜當真混亂,她像是與男人做了,卻又什麼都沒做透。
若兩下輕易便因他親匿至極且輕佻無端的話語羞紅臉容,就不是她花奪美的行事本色了。
她躍下鞦韆,蓮足落在雪地,無絲毫聲響,筆直踏到他面前。
雷薩朗靜待她走近,深目近乎貪婪地吞噬著她美好的體態和麗貌,然,下一瞬他左頰已被掃過,厲聲脆響,狠狠又挨下她玉手一巴掌。
很好。四年前挨摑的是右頰,這一次是左頰,一邊一記好兄弟。
還來?!
沒再教她得逞,他大掌一揮,扣住她二次高揚的玉手,並順勢將女人妖嬈身子扯近自己,旋身將她抵在紫相思樹的粗幹上。
「把解藥拿出來!」花奪美氣恨難平,兩手分別被他扣住,雙腿仍又踹又踢,不見半點武功招式,只想賞他苦頭吃。
「什麼解藥?」他明知故問,一面仗著體形高大和力量強悍,把她壓制得動彈不得,踢踹的玉腿亦被他粗健的大腿夾緊。
差點沒氣昏。「別以為我不知道,要不是你從中作梗,幫了玉家那個該死的『佛公子』一把,余紅也不會被整得這麼慘!那混蛋在余紅身上種的毒,全是紫相思花的氣味,你還要睜眼說瞎話?!」前一刻鐘尚因冷冽的夜風而顯得蒼白的臉容,此刻正怒出一層紅暈,略有倦色的眸子也重新竄出火苗,張牙舞爪的,卻特別、特別的美。
他俯首吻住那張紅灩灩的小嘴,遇到激烈的反抗,唇被咬傷也不理,血的氣味引誘他吻得更深,力道逼近野蠻。
兩人四目相對,誰也沒退縮,最後是她雙腿又醞釀另一波蠢動,險些讓她那招「提膝上頂」得逞,雷薩朗才暫時拉開頭,放過女人已被吮得微腫的朱唇。
「我確實幫了玉家公子一點小忙。」較四年前略瘦、而輪廓更深的黝黑面龐無半分內疚之色,灼息與她的交融,沙嗄道:「那一日,『飛霞樓』裡的女人們對玉家『佛公子』做的事,我全瞧見了……我看得一清二楚,也知道你後來大刺刺闖進紫紗簾內,怕自家妹子沒膽氣、沒經驗,怕她要半途而廢,為繳下『佛公子』的元精,你不只要眾女在旁掠陣,還想親自上場嗎?」
花奪美一怔,沒料到他突然提及此事,更沒想到他當時在場。
「飛霞樓」為玉家「佛公子」和小妹花余紅「開壇」的那一天,雖有七十二姝內外護守,但余紅畢竟是初次嘗試,情郎又病、又拗脾氣,一度進行得很不順利,她是在紫紗簾外看得不耐煩了,才會搶進紗簾裡。怕小妹余紅拖拖拉拉,她記得自己曾撂下狠話——
「還跟他磨蹭個什麼勁兒啊?唉,我花奪美縱橫春江十餘載,還沒見過這麼頑強的角色,都挺得半天高、粗紅如熱鐵了,偏打死不洩嗎?」
「不給他一點顏色瞧瞧,枉費你為他犧牲啦!」
最後,把助興的蜜油瓶子丟給小妹後,她像是還說——
「給他那玩意兒塗上這個,包他一路痛快。你要不行,真要老娘親自動手,待我一出手,那可憐惜不了你的『佛公子』啦!」
她是「紙老虎」,她總是虛張聲勢,但此時此際面對這男人猶如嘲弄的質問,休想她會示弱。
嬌顎傲然一揚,努力穩住呼吸道:「傳說只要得到『佛公子』的童子身,便能采陽補陰,可以青春恆駐,永世不老,如果余紅最後沒能吞掉『佛公子』這個寶貝,我當然親自上陣,還用得著客氣嗎?」
她驀地驚呼了聲,因鉗住她身子的男人忽然改變姿態。
他將一隻粗壯大腿擠進她兩腿間,讓她無法併攏,甚至連足尖都已離了地,整個人宛如坐在男人大腿上。
「你幹什麼?放開我!」卑鄙小人!
「先把話談清楚。要放、不放,我自然會決定。」他低眉沉目,瞳底掠過陰狠,那神情太過隱晦,卻十分耐人尋味。
「有什麼好談的?我——」
「所以當天夜裡,你直嚷著想要男人,瘋瘋癲癲的,就是想要玉家公子那種文弱書生型的男人嗎?」勾唇冷哼。「你什麼時候換了口味?」
「你——」氣堵,杏眸再次瞠得圓亮。
她都還沒發聲質問,他倒先逼問起她了?!
「唔,還是勸你手下留情吧,那種文弱書生型的男人恐怕應付不了樓主的需求,若被搾得精盡人亡,樓主罪過可大了。」涼涼一笑。
「你、你你——」花奪美惱得眼前一片紅霧,要打打不過,想罵罵不出,若非正在氣頭上,其實多少該要嗅得出他話中隱微的酸味,即便那抹涼涼一笑,也笑得頗僵。
「你還回來幹什麼?」
火氣終於衝開喉頭,一把把怒噴而出,她紅了眼沙啞又嚷:「我說過,蘭琦兒的事你儘管可以怪我,即便當年的情況重來一回,我仍會放她離開,我沒有後悔!」
喘息,胸口快要繃裂,她大口、大口地喘息。
「你走了,不再留連,那就走吧,把你底下那群漢子全帶走,哪兒快活哪兒去。咱們之間沒了買賣也不打緊,反正專做香料生意的胡商少你一個不少,多你一個不多,即便是『龍迷香』,我……我也有本事調配出來!你要毀約就毀約,我不追究也不在乎了,你還回來幹什麼?我家小妹哪裡犯著閣下了?你拿余紅開刀,僅是想讓我也嘗嘗那種被刨掉心頭肉的痛嗎?你、你你……」還有好多話要罵、好多話欲問,無奈怒氣攻心,急衝上腦,眼前紅霧猛地擴散出去,無邊無盡一般,她一口氣提不上來,柔身便如斷線傀儡往旁一倒。
「大香!」雷薩朗也曉得緊張了,忙提供胸膛讓她棲靠。
「走開……」她不領情,月光紫暈下的小臉白如雪,倔強的唇兒又特別朱紅,蹙眉斂睫的氣苦神情流露出難得的憐弱。
下一刻,她被男人橫抱在懷,頭一次嘗到什麼叫作「氣暈」。
她當真暈厥過去,神智有短暫空白,然後隨著他強而有力的心音,怦怦、怦怦、怦怦……緩緩地、一點一滴地才將神魂拉扯回來。
他腳步沉穩,踩過雪地,走上小橋,熟門熟路地抱她回到曾屬於兩人的雅軒。
兩名婢子見到他,眼睛全瞠亮了,吶吶道:「大爺……您回來啦……」
雷薩朗頷首苦笑了笑。
婢子們轉過神,忽而眉開眼笑。「大爺,您終於回來啦!您不回來,大主子也跟著不回來,水榭裡如今只剩下余紅小主子,越來越冷清啦!」
聞言,雷薩朗垂目瞥了眼抵著他胸口、兀自斂眉輕喘的女人一眼,神色複雜。
無須等待他進一步示意,兩婢子已自動自發地決定留他們倆獨處,把大主子丟給她的男人照料。
「走開……滾……」花奪美在被男人輕手輕腳放落下來時,終能幽幽掀睫,即便氣勢大弱,至少意識已穩住。
雷薩朗確實走開了,但一會兒又走回,手中有浸過溫水的淨布,他抓來她的兩隻裸足猛拭,把足底、足尖的雪水、泥壤和草屑等等全都拭淨。
花奪美剛開始傻了似、動也不動由著他擺佈,此時雅軒內燈火熒熒,她定了神的眸光清楚看見男人脖頸上的銀環,正是當年她悄悄扣上的那一個,內心不禁一震。
為何還戴著?他至今都未能解下嗎?
她思緒又亂,幽幽然低語:「……你那時又何必偷偷把銀鏈子取走?其實要分就分,毀約便毀約,當面把話說開,簡單又俐落的。咱們本來就只是做買賣,所有關係全建立在買賣上,一旦兩邊不再一塊兒做生意了,便也不必再遵守『認定』這等子麻煩事……你走,我也自在了,要多少男人隨我自由,有什麼不好?好得很啊……」
「我沒毀約,我也沒說要分。」丟開手中的布,他扳正她的臉,眼神凌厲而專注。「你沒其他男人能選擇,就我一個而已,而且你非要不可。」
「我才不——」陡一頓,因他逼近的峻顏和嚴凜又似竄火的深瞳,那氣勢竟狠狠壓過她欲啟唇反駁的衝動。
她覺得自己真不爭氣,深吸口氣才要重整旗鼓,男人凜冽的味道已鋪天蓋地般罩住她的呼息。
他封緊她的嘴,吸吮她的軟唇和小舌,毫無節制地品嚐她的津甜,要誘惑她全然降服在他身下,為他柔軟發燙……
他動作精準迅速,如一頭將獵物緊扣在爪下、準備盡情撕扯吞噬的猛獸。
花奪美在他底下難耐的扭擺,卻拚命想咬住呻吟。
她想要男人。
她已經好久、好久沒有男人。
可惱的是,她們花家的女兒實在太挑,一旦入眼又入心,就過盡千帆皆不是,再怎麼也只要唯一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