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傾嵐目不轉睛地望著他,清亮的眸底一片純真。
怔然望著那張天真的臉龐,心驀地一動,那一瞬間,喬梓韌被她深深迷惑住,不禁開口道:「韌……」
「韌?哪個字?怎麼寫?」
「當然是傻楞楞的愣,二楞子的楞。」無力挽回劣勢,小丫鬟索性欺壓起眼前一身髒,卻受主子青睞且好運不斷的男子。
「傻楞楞的楞,多奇怪。」陶傾嵐嘟著唇,沉思了好半晌。
「唔……瞧他人高馬大,要不就喚他楞柱,如何?」
大勢已去,小丫鬟已經無力同主子爭辯。「小姐別管那麼多了,咱們什麼時候才要回府呀?我累得腿都快斷了!」
發現主僕二人無視他的存在,當街討論起他該起啥名,喬梓韌唇角微僵,頭痛得不知該做何反應。
「那就把寶甕給楞柱。天色晚了,咱們若不趕緊回府,爹爹又要碎嘴了。」轉手將寶甕交給喬梓韌,愛笑的陶傾嵐揚唇宣佈。
小丫鬟露出阿彌陀佛的慶幸表情。
喬梓韌並未細聽兩人的對話,只覺這「楞柱」二字真是愚蠢到了極點。
來不及辯駁,蠢到極點的新名字已拍板定案,回過神來,姑娘已將寶甕塞進他的懷裡。
「捧好,別摔著了。」她朝他露出溫和的笑容。
喬梓韌怔然回神,霍地發現他竟順從地朝著姑娘頷了頷首,彷彿……他真是她的小廝一般,那反應,自然至極。
這樣的認知讓他有些詫異,但再回過頭想想,現下的他真的是「無家可歸」,若能跟著這麼個可人的主子,應該挺有意思的。
發現他又頓住腳步,杵在原地出了神,陶傾嵐揚聲喚了喚。「楞柱,怎麼還愣在那裡呢?再晚了,爹爹一惱,說不準罰咱們不准用晚膳。」
耳底落入那新名兒,喬梓韌微微一怔,心底著實彆扭得很,再一聽到有可能會落得沒飯可吃的淒涼慘狀,他無法接受地張大嘴巴。
從小到大養尊處優的他,從未餓過一飯一粥,此刻的狀況,實在詭譎得緊呀!
走在暮色晚風下,他——喬家大少爺,在今日,竟莫名奇妙成為陶府千金的貼身小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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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府位在省城大街盡頭,鬧中取靜的府第以石牆作圍,秀木紫蔭伸出紅瓦簷,勾勒出一幅幽靜的情景。
喬梓韌靜靜打量著眼前的府第,雙目環顧著四周,心思暗湧。
依府第外觀看來,陶府在省城也該算是富裕之家,可讓他納悶的是,同住在省城,他卻從不知、也從未遇過陶府這位天真的千金。
緣分這事說來也忒是奇怪。
「我們在等什麼?」他回過神問。
她壓低聲音說:「今兒個太晚了,所以先讓冬兒進去探探。」
「探什麼?」他蹙起眉,完全猜不透姑娘腦中轉著什麼奇怪的思緒。
陶傾嵐輕聲地說:「探爹爹知不知道咱們現下才回府,要不你和冬兒可得挨板子了。」
挨板子?!喬梓韌聞言,剛毅的唇驀地抿成一線。
長這麼大連父親都沒賞過他板子,他可不希望離家第一日就破了例,更何況賞他板子的還是……別人的爹。
唉!一想到頭皮便不由得發麻。
「你別擔心,我不會讓你第一天就挨板子的。」發現他陡然冷峻的神情,陶傾嵐柔聲安慰。
喬梓韌垂眸瞥了她一眼,不禁無言以對,說實在,姑娘的保證讓人挺擔心的。
「不怕有意外?」
陶傾嵐轉了轉黑溜溜的眸子,酌量了好半刻才燦笑道:「不怕。」
喬梓韌淡笑不語,直覺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想她玩那陽奉陰違的把戲已成為個中翹楚,且那柔美天真的模樣佔了極大的優勢。
就算被拆穿,應該也無人會狠心苛責她吧!
「所以你總是走……後門?」
也不惱他總是唐突的問話,陶傾嵐微微一笑。「總是得扮扮乖,要不下回哪有機會可以出門。」
聽著她坦白的回答,喬梓韌嘴角不自覺揚起微彎的笑弧。
這時先進門察探狀況的小丫鬟氣喘吁吁地打斷他們的對話。「小姐、小姐,聽總管說正要用膳,咱們快走。」
話一落,小丫鬟腳跟一轉,直拽著主子要往前廳的方向走去。
陶傾嵐突地開口道:「冬兒,先別急。」
小丫鬟蹙起眉,懊惱地定住腳步喃著。「小姐!遲了老爺又要罵人了。」
「遲這麼會兒不礙事的。」她頓了頓,歪著頭綻著甜笑道:「你先領楞柱到﹃美人窩﹄旁的小樓歇下,晚些再差人把晚膳及衣裳送過去。」
小丫鬟歎了一口氣,有些不甘心的說道:「知道了。」
真不知這楞柱是幾輩子修來的好福氣,頭一天入府就瓜分主子對她的關愛,恨啊!
「好冬兒!」陶傾嵐彎起紅唇,純真的甜笑在嬌顏上放肆綻開。
見著主子的笑靨,小丫鬟心裡即使有什麼不甘心也全煙消雲散了。
這等有趣的情景讓喬梓韌忍俊不住的噗哧笑了出來。「放心,我不會與她一般見識。」
他識趣地順了她的心意。
陶傾嵐滿意地頷首。「那我晚些再去找你。」
他挑眉應允,若不是知道她無心機的性情,怕是要誤會她話裡的意思。
「小姐你不能單獨去找楞柱!」
相較於陶傾嵐的天真無知、不識人心險惡,小丫鬟顯得精明多了。
「沒關係的。」柔聲安撫著小丫鬟後,她又道:「我一走,你可別欺負楞柱,知道嗎?」
喬梓韌看著她為他打算的反應,莫名地,心頭浮上了一點欣喜。
或許她對他的關切,只是出於一顆待人柔軟的善心,但不知為何,心裡竟湧出一股暖暖熱流。
小丫鬟無力地翻了翻眼。「小姐!」
放眼天下,看來只有她家主子會擔心自家奴僕吃得飽不飽、穿得暖不暖,她真不知跟在主子身邊是幸抑或不幸。
「有什麼話晚些再說,我要走了。」沒心思聽小丫鬟的抱怨,她提起裙擺,加快腳步往前廳步去。
隨著她漸沒入暗夜中的嬌小身影,喬梓韌越覺她甜美可人。
或許留在陶府的這段期間,他會有不同以往的有趣日子吧!
第三章
隨著小丫鬟穿過曲折迴廊、月洞,這一路亭台廊榭、假山水池,綴以古樹名木的景色,讓喬梓韌強烈感受陶府古樸典雅的雅致氣息。
待小丫鬟的腳步在一間小閣前落定時,她雙眸犀利地回身盯著他。「到了。」
在無數個迴廊盡頭,有一扇半月拱門,拱門外接連著一處清幽的獨立院落。
「我住在這裡?」佯裝不懂小丫鬟眸光中的銳利,喬梓韌笑嘻嘻地問。
也不知是陶家的奴才皆如此,又或者是他備受禮遇?
院落有一小閣與大閣,兩閣間縱接一長廊,樑柱門窗及簷口椽頭都繪有彩畫,院內花木扶疏、幽雅宜人,若真是奴僕居處,未免太顯奢侈。
小丫鬟沒給他答案,開門見山便道:「我不知道你打哪來,也不要以為你比我高、比我壯,我就得懼你。一進了陶府,成了陶府的奴才,就得遵從主僕有別的觀念,以後跟在小姐身邊不准看小姐、更不准碰小姐,知不知道?」
迎向小丫鬟凶巴巴的模樣,喬梓韌乖乖地頷首:「是,我知道。」
進陶府他只是覺得好玩,這期間不過三、五天光景,他沒必要與這小丫鬟過不去。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這八個字你最好謹記在心,若讓我發現你打小姐的主意,我一定挖了你的眼珠子、切了你的大耳朵,知不知道!」
「是。」喬梓韌露出膽顫心驚的表情,苦苦暗歎,她都這麼撂下狠話了,他能不聽嗎?
小丫鬟見他還算識趣,領著他進入屋子裡。「你的屋子在小姐的﹃美人窩﹄旁邊,平時小姐若有吩咐就隨小姐出門;若沒吩咐,你就守著,別讓賊人進閣裡,知道嗎?」
以往這些工作都是落在護院通福的身上,現下多了這楞柱,正巧順水推舟給他這差事。
雖然主子的寶物在平常人眼底只是一堆破銅爛鐵、碎瓦爛罐。
但……只要是主子珍視的寶物,陶府的奴才便有義務誓死捍衛的責任。
「美人窩?是什麼?」
「美人窩是小姐專放寶物的地方。」小丫鬟加重語氣,刻意彰顯「美人窩」的重要性。
寶物?喬梓韌一愕,好半晌才問:「小姐的寶甕,跟美人窩裡的寶物是同一等級嗎?」
若是如此,那「美人窩」不就等於「破銅爛鐵窩」……思及此,喬梓韌打了個哆嗦。
小丫鬟瞪了他一眼道:「這些事你不用過問。」
他興趣不大地聳肩。「知道。」
「屋子裡有幾套乾淨的衣裳,等一會兒你自個到小院外的古井打水淨身,別讓小姐瞧見你一身髒兮兮的模樣。」
「由古井打水?」想著井裡覆著薄冰的水,喬梓韌不自覺又打了個冷顫。
即便他擁有強健的體魄,但也不想在天寒地凍中用冰水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