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肅,你多慮了。」曹熾拍了拍他的肩,不禁嘲笑幾句。「不就是為了公主的安全嗎?理當越謹慎越好,馮羿是何許人物,不會這般小心眼的。倒是你,是因為沒辦法隔兩日即隨薇丫頭前往訟卿國,心中有些忐忑了吧?」
「沒的事。」周肅乾笑著。
為了避免曹玄赫和大臣們起疑,身為曹熾左右手的周肅,理所當然是要待曹薇與馮羿完婚後,一切安定了才動身前往。
怕他人起疑,這幾日熾王府人人臉上都愁雲慘霧,一副捨不得薇公主的樣子。就連一向活潑的曹薇前幾日也抑制住心底的興奮情緒,扮出愁苦的模樣,乖乖地跟著鳳興宮派來的人前往鳳興祭拜祖先,和進行一連串出嫁前的準備事宜。
而最讓夏允箏在意的,還是曹熾明顯舒展許多的眉心,那常顯出不知何去何從的鬱悶已久不復見了。
她又對上他的眼,兩人的眼中都充滿著笑意。
她沒告訴他──現在她闔上眼,看到的是她與他,並肩站在一片綠意之中,相視而笑,像是這輩子都不會再分開了似的。
***
這日,夏允箏來到曹薇的薔院。
薔院給人的感覺就如同曹薇,清新、可人,帶著夏日的活潑氣息。
「這到夏日,山黃梔開的時候,一定很美。」夏允箏笑著說道。
「那時我就看不到啦。」曹薇嘻嘻地笑著。
夏允箏望了眼側睡在她身邊的小兔子,依然笑著,只是眼底多了些逗弄。「訟卿和郁央的氣侯差不多,你身為太子妃,位高權重,命人種一片的山黃梔又有何困難?」
「好啊,允箏姐姐,你竟敢嘲笑我。」曹薇笑瞪了她一眼,以牙還牙回道。「你笑吧,反正本公主如今在王府裡也沒什麼地位,大哥他一顆心全繫在你身上,哪還有我這個親妹妹?對你是疼呀寵呀的,只差沒隨時拽在身邊、捧在掌心。」
「女人再找就有了,妹妹可只有一個。」
曹薇格格地笑了起來。「允箏姐姐你真是太妄自菲薄了,我大哥是怎樣的人物我會不明白嗎?他那人啊,要嘛什麼承諾也不給,若給了,定是一生一世的。」
夏允箏淺笑著,沒說話。
她豈會不知他的心意?他對她呵疼備至,專注的程度連周肅都擔憂了。這些她都知道,甚至連周肅打她的主意、想將她獻出以換取曹熾的安寧,而被他憤斥的事她都知道。
「公主,周肅有什麼好?」她不禁這樣問著。
「嗯?」逗弄著兔子的曹薇看向她。「怎麼突然問這個?」
「好奇罷了。」
曹薇眨了眨那雙靈慧的大眼,想了下。「他呀,雖然是一副古板的模樣,可打從我娘去世、搬進熾王府起,他便一直很照顧我。他聰明、謹慎,將一切設想周到,對大哥也很忠心……」
夏允箏點了點頭。
是啊,周肅那人,有些偏執,是能夠拋下一切紛紛擾擾,努力往他所想要得到的目標前進的人,有時卻也無情得讓人害怕……
但或許曹薇就是被他那份專注的態度給打動了吧。
「哎呀,你笑吧!你笑吧!」曹薇紅著臉,有些窘地輕嚷著。
「這怎麼會是可笑的事情呢?就……愛上了,不是?」
「是啊,我有什麼辦法?」她俏皮地笑著。
夏允箏又滑出一抹笑。「老天也在幫著你們呢,瞧,本該是要拆散的,卻因為訟卿的太子另有打算而又能夠在一起了,天底下像這樣的事可不常見。」
「是啊是啊,我很少看周肅笑呢。馮羿回去的那天,他來找我,好激動,承諾在我十六歲時娶我為妻。那時我真的好開心……」
夏允箏看著她淺笑。此刻的曹薇笑得好甜、好可愛。
誰捨得傷害那抹純淨的笑容呢?這樣惹人疼的薇公主,本應被滿滿的幸福圍繞才是。
「公主是初八動身吧?」
「是啊,眼看日子一天天近了,還真有些感慨呢。」曹薇嘟著嘴,輕歎了聲。「好在你們隨後就到,否則我在那兒怕是要寂寞死了。我沒去過訟卿國呢,還真有些緊張。」
可不是嗎,面對全新未知的未來,誰不是忐忑的呢?「放寬心吧,就當是去作客。那兒的太子爺也會好好待你,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曹薇又露出甜甜的微笑,那笑容裡頭有著小小的期待和幸福。
***
初八,郁央國薇公主要出嫁的大日子,訟卿國前來迎娶的排場浩大,吹吹打打地進入鳳興城,鳳興城的百姓們夾道歡送公主出城。
整座城像是過年般的喜氣洋洋。
「真捨不得。」
一進默閣,曹熾便微揚了揚唇,有些無奈地對夏允箏這般說道。
他去了鳳興一趟,送曹薇,以表為其兄長的不捨之情。
「女大當嫁,這是理所當然的。」她溫柔地回應,給他張羅幾樣點心。
幾隻兔兒在她腳邊跟進跟出。
曹薇只帶了母兔去訟卿國,留下幾隻斷奶的小兔兒托夏允箏照顧。她帶小兔兒來默閣過幾次,所以這幾隻兔子都對她挺熟悉的。
「別忙,才剛用過膳呢。」他拉她在他身旁坐下,笑著。「我不是來這兒給你伺候的。怎麼一天不見而已,就這般生疏?」
夏允箏只是笑,還是伸手拿過茶壺,給他倒了杯茶。
曹熾輕啜了口,突然問起:「上回隨訟卿國太子前來的那位女子是誰?你知曉嗎?」
她曾說過她能夠探知過往的事情,或許會知道。
「爺是問常姮公主嗎?以名分而言,她也是訟卿國的公主。她幼年時為馮羿的生母、也就是訟卿國的王后所收養。王后去世以後,便有大臣建議將常姮嫁給郁央國的王公大臣。」
「馮羿捨不得,所以表示既然是要兩國聯蟈,尚有許多方式,是不是?」曹熾笑著接了下去。
他不是沒注意到,馮羿每次望向那女子時,那寵溺的眼神藏也藏不住。
也是呵,面對自己心愛的女人,要如何無動於衷呢?
夏允箏起身,走到窗邊,將窗子略開了些,看了看外頭的景致,輕聲問道。「爺是不是該小歇一會,方從鳳興回來,有些累了吧……」最後的問句凝結成在她唇邊的笑意。
她輕伏下身,看著那趴伏在案上、毫無防備的男子。悄悄地伸出手,將他散落的頭髮輕撥開,靜靜地看著那令人心動的俊顏。
日子如果天天像這樣平靜、普通而簡單,不知該有多好。這就是所謂的幸福不是?她喜歡他們這樣過日子,很清閒,不必提心吊膽地、不用任由外界主宰。
她心疼他,他是這樣地雄才大略,不應被困在黑川這樣的窮鄉僻壤。
好在,一切即將要不同了,現在他們要做的事就是靜待佳音。
她也在另一頭趴伏下,又看了他好一陣,突然覺得也有些倦了,輕輕將手擱在他暖熱的手臂上,恍惚間,緩緩睡去。
***
似乎有人在叫嚷……
她記得幾個時辰前,他把她喚醒,兩人在默閣用了晚膳後,他看公文,她繡著鞋面,偶爾說上幾句話,說著明兒一大早,薇公主就抵達訟卿國了……
燭光中,他那雙銳利的目光本是專注於竹簡上的,卻不知怎麼漸漸地老朝她這兒來,她同他對上視線幾次,後來決定不理睬他。誰知他竟突然走了過來,霸道地拿走她手上的東西丟到一旁,膩在她身上說是沒有細看過她兜兒上的圖樣……
是誰在叫嚷著呢?
夏允箏皺了皺眉,略睜開眼,看見睡在外側的他剛醒,也是皺著眉。
「怎麼了?」她聲音有些微啞,細聲問著。「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沒事,繼續睡吧,天還黑著。」他坐起身,一雙凌厲的目光掃向門外,回頭伸手撫了下她的額。「我喚人來問問。」
「白萱在外頭呢。」她也穿衣坐起身,揚聲問道。
「白萱,外頭發生什麼事?這般吵鬧。」
白萱很快地進來,一臉的惶恐。「主子主子,不好了!方才鳳興那兒來了人,說……說是薇公主一行人……遇害了。」
「什麼?!」曹熾大驚,忙跳下床,不敢置信地抓住白萱。「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是釵鳳山的山賊嗎?曹薇怎樣了?」
「奴婢、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外頭現在鬧烘烘地,聽說是訟卿那邊出了亂子,派人加害,公主他們人單勢薄……公主她……」白萱對上曹熾瞪得如銅鈴一般大的眼,不敢說了,只能無助地看向後方的夏允箏。
夏允箏迅速下了床,手輕搭上曹熾的手臂。
曹熾愣愣地望向她,眼神中溢滿不可置信與憤怒的情緒,以及不知如何是好的惶恐。
「爺,您讓白萱把話說清楚。」夏允箏柔聲地安撫著,聲音略微顫抖。再望向白萱。「慢慢說,你得讓大王子知道詳情,到底是怎麼回事?公主人呢?」
曹熾放開她,略微垂首聽著。
「他們說……訟卿國派來的迎親隊伍中,那二十幾名護衛公主的將士們率先發難,與埋伏在半路上的一支隊伍裡應外合。幾個侍衛殺出一條血路,保護受傷的公主離開,可、可還沒到關口,就一一被入射殺了……是守關的士兵查覺關外有異,這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