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她虛弱回頭,看到端木柏人手中拿著那個青玉紙鎮,冷板的臉難看至極。
端木柏人握緊紙鎮,被上頭的稜角刺得掌心發痛。擊出的鞭,無法落在她身上,只能改捲起紙鎮。「剩下的交給你。」朝馬總管丟下一句,他轉動輪椅離開。
他罷手了?勉強凝聚的體力消散,韓珞身子晃了晃,眼前一黑,軟軟往前倒去。
「韓大夫、韓大夫!」大夥兒一陣驚喊,手忙腳亂。
「韓駙馬,你快過來瞧瞧啊!」瞥見一旁站立的身影,馬總管氣急敗壞地喊。
韓毅還來不及應聲,端木柏人冷冽的語音再次響起——
「派人將韓毅送回京城,馬上!」
「什麼?」韓毅愣在當場,如意算盤當場被打亂。
「啊?」馬總管傻眼。這可怎麼辦?自韓大夫來,村裡唯一的大夫已歇業大吉搬到鄰村,要是韓駙馬再走,叫他上哪兒找人治?
被人扶起扯動了傷,韓珞痛得從昏迷中醒來。「我……房裡有……藥……送我……回房……」勉強說完這幾字,已讓她氣息紊亂。
「好。」不敢再拖延下去,馬總管立刻指派任務。「你們兩個,把韓大夫扶回房裡,動作輕點;你,立刻讓人備車,送韓駙馬離開;張大嬸,你先回去,有什麼事晚點我再去找你……」
原以為已經離去的端木柏人只是停在轉角處,聽她仍能開口,浮動的心略微定下。
看著手中的紙鎮,俊薄的唇抿得死緊,他倏地揚手,青玉紙鎮用力擲出,撞上牆柱,成了碎片。
第七章
「噢……」當僕婢幫她將衣服除下時,那撕心的痛,讓韓珞忍不住呻吟出聲。
「你們輕點啊!」不便進入的馬總管在房外聽到,急得大喊。
「是!」僕婢滿頭大汗,好不容易才脫得只剩肚兜,扶著韓珞趴在榻上。
「幫我把牆邊的藥箱拿來……」韓珞虛弱一指,暈眩襲來,她閉了閉眼,努力撐住。
要倒,也得等什麼都安排好了再倒,就算是治病,她死也不讓韓毅碰她的身子。小婢拿來藥箱,韓珞忍痛摸索,摸出一個白玉瓷罐。
「先去廚房拿瓶白乾來,」她一開口,其中一名小婢急忙跑到門邊交代。「在我傷口上……擦拭後……再把藥抹上……你們誰識字?」另一名小婢連忙舉手。「拿紙筆來……」
韓珞覺得自己又快陷入昏迷,趕緊咬唇撐住,見小婢奔回,略定心神,用殘存的體力逐一念出藥方,接過審視,發現有幾個錯字也無力修改,把單子交回小婢。
「抓好藥,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讓我服下,還有小草……先托你們照顧了……」語音漸微,韓珞再無力撐持,閉上眼,沉入了黑甜鄉中。
當小婢依交代以白干消毒及抹藥時,即使昏迷,韓珞仍本能地緊顰黛眉,暴露在冷空氣的裸背,因疼痛及寒冷而發顫。
藥煎好了送來,一人扶著韓珞,一人餵藥,然而,好不容易餵進了藥,卻惹得昏迷中的韓珞嗆咳,有大半都是潑灑出碗外,兩名小婢又是忙得滿頭大汗。
馬總管無法進入探望,又不好一直守在門口,只好叮嚀兩名小婢悉心照料,驅離圍在房外的關心僕婢後,離府去處理張大嬸的事及安撫村民。
背上的疼痛讓韓珞睡得極不安穩,半夢半醒,無意識地發出囈語。
到了晚上,又該餵藥,捧著藥碗,兩名小婢對看一眼,苦惱不已。
「我去廚房拿調羹吧!」其中一人靈機一動,急忙跑了出去。
另一名待在房裡,拿著扇子扇涼湯藥,就怕燙著韓珞的嘴。聽到身後傳來些微聲響,以為同伴回來,一回頭,卻瞪大了眼,手中藥碗差點沒失手摔了下去。
「少爺……」她顫著聲喊。
「放下,出去。」端木柏人看也不看她一眼,逕自轉動輪椅前往內室。
即使不願,小婢也沒有勇氣反抗,只得乖乖地放下藥碗,退出門外,剛好同伴回來,趕緊拉了她躲在門口候著,怕極他會對韓珞不利。
端木柏人來到榻邊,望著她蒼白的容顏,原本告訴自己只是來看喪家之犬的理由,變得薄弱不堪。
她清麗的面容不曾出現這麼虛弱的表情,是他,造成的。
他打敗她了,他該高興,不是嗎?可為何盈滿於心的是強烈的怒意,和那時該不該下手的痛苦掙扎?
沈窒的感覺壓在胸口,端木柏人輕撫過她的肌膚,瞥見桌上的東西,他倒了白乾淨手,而後旋開瓷罐,挑起藥膏,輕柔塗抹傷口上。
原該潔白無瑕的背,卻讓皮開肉綻的鞭痕給破壞了,那麼沭目驚心,讓人懷疑她纖細的身子怎受得住那一擊?
而他,竟狠得下心!端木柏人倏地握拳,眉宇緊緊糾結。他不曾有過這種感覺,他向來是為所欲為,不曾兩難,不曾後悔,卻因為她,今日讓他皆盡體會。
良久,撫平內心激動的情緒,端木柏人避開她的傷口,托住她的頸肩,小心將她扶起,半裸的身子引起的不是慾念,而是滿腔的憐惜。
即使動作再輕柔,韓珞仍疼擰了眉。
渾沌的意識將她稍微自昏沉中拉回。誰……那動作好輕……像是把她捧在掌心……韓珞怒力想辨識眼前的人,卻不敵虛弱的體力,倚靠他的溫暖,再次沉睡。
明知她不會死,卻不忍見她受到折磨。端木柏人無法理解這種矛盾的心態,她擰起的眉,讓他只想為她撫平。
他端來藥碗,接近她的口,見她唇辦緊閉無法餵入,反將碗就口,而後覆上她的唇,輕緩地將藥一絲絲地渡入她的口中。
他分不清,梗於喉頭的,是湯藥的濃苦,還是因她而起的愁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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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睡了兩天,現在雖仍只能趴在榻上,韓珞的精神已比一開始好上太多了。
「這些,幫我配好藥交給大家。」韓珞努力從腦海搜尋有哪些村民回診的時間到了,寫好一張一張的藥方。
「韓大夫,您就專心養病吧!」小婢氣得跺腳。
「就這些了。」知她是好意,韓珞歉然一笑,將藥方遞給她。
「真是!」拿她沒轍,小婢只好拿著藥方出房。
覺得有些冷,韓珞將覆在腰間的錦被往上挪移,不小心觸到傷口邊緣,立刻疼得齜牙冽嘴的。
「要不要緊?」守在榻邊的另一名小婢立刻靠過來。「會冷嗎?」
「沒關係。」韓珞搖搖頭,環著肩膀,往身下的溫暖毛皮偎去。「夠暖了,謝謝你們找來這張毛皮。」醒來後,發現多了這張毛皮,讓因傷無法覆被的她,不致冷得發顫。
「還、還好啦……」小婢神色尷尬。她也不知這毛皮哪來的,就連問了馬總管,他都不知情。
「這雨天辛苦你們了,要喂昏迷的人吃藥,很費功夫吧?」韓珞又道。
「這個啊……」這下子,小婢更支吾其詞了。
她們只餵了第一次而已啊!之後每次餵藥時間一到,少爺就會出現,離開後,藥碗就空了,害她們好擔心少爺是不是故意把藥倒掉,存心不讓韓大夫康復。幸好韓大夫還是醒了,讓她們懸了好久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韓珞立即察覺小婢神態有異。不是她們喂的,還有誰?「這段時間有誰來過?」
「很多啊,大家都很關心韓大夫您呢!」小婢顧左右而言他。「韓大夫餓不餓?我去拿點東西給您吃吧!」
「等一下……」韓珞還待再問,小婢卻已一溜煙地竄出房門。「真是的……」韓珞搖頭,環住身下的毛皮,長長喟歎口氣,柔軟的觸感讓她只想沉入其中。
她不懂,為何他會突然停手。
直到清醒之後,透過僕婢轉述,才知道韓毅被送回京城,而張大嬸沒再被追究罪刑,反而讓馬總管把母女倆一起打下了契,留在廚房幫忙。
這雖不是由端木柏人主導,但他默許了一切。
他為何動怒,直至此時,她還是不明白。
曾想過是因韓毅的關係,但這個想法隨即被她否定。她不相信,自視甚高的他會如此輕易受到影響,就算是,也是因為好勝心而起,絕不可能是嫉妒。
何況,這幾天他不曾來探望她,她怎敢自抬身價?
他厭煩了吧?對她這個對手厭煩了,所以狠得下心出手。否則聰明如他,怎麼可能不知道這樣的舉止會反將她的心和感情推得更遠?
她輕歎口氣,無法辨別心頭那抹情緒,是解脫,還是落寞。
突然,一股念頭竄過腦海,韓珞驚訝撐起上身,卻忘了背上的傷,立刻疼得擰緊了眉心,頭皮發麻。
韓珞趕緊伏下,雙手攬緊毛皮,直到疼痛稍褪,才吁了口氣,定下心細想。
為何她問起有誰來,還有提到餵藥的事,小婢都神色閃爍?若非來者是讓她極端畏懼的人,她大可直接回答。
身下的毛皮柔軟厚長,在宮中她曾見過一張,還是皇上賞賜,那名嬪妃才得以擁有,從此視若性命,那觸感,與她身下這張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