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珞怔站著,緊抿著唇,終究,強忍的淚,還是緩緩滑下了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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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大夫?韓大夫!」迭聲的叫喚,拉回韓珞的心神。
韓珞茫然抬頭,望進一雙關懷的眼。
「韓大夫,您還好吧?」婦人擔心地看著她。
韓珞水眸輕眨,一時間,她竟分不清身在伺處。直至一旁的村民察覺有異全都圍了過來,才憶起,她正在偏院為村民看診。
村民把生命和健康交在她手中,而她,卻分神了!
「對不起。」韓珞歉疚道。她竟連自己恍惚了多久都記不得。
「韓大夫,您若不舒服就暫停一日吧!」婦人勸道。「大夥兒撐得住的,您的臉色比我們還差。」
「是嗎?」韓珞直覺摸臉,不由得苦笑。
今早她到他房裡,還在尋思該如何解釋,他卻開始教小草背起三十六計,對昨天的事絕口不提。他的神情,比初會時還冷淡。
她不知道,自己竟這麼容易受到影響,她摸不透自己的心思,也摸不透他的。
韓珞強打起精神。「我不要緊的,沒關係。」
「可是……」婦人還待再說,卻被外頭的吵雜給分去了心神。「怎麼回事?」她探頭望去。
那是通往主院的方向……韓珞擰眉站起,望向聲音的來源。
「不好啦!張大嬸跑到府裡偷東西被逮著啦!」一個中年漢子慌張喊道。
村民們面面相顱,被這突來的消息嚇傻了。
韓珞臉色一變,趕緊朝主院奔去。村民們見狀,也跟了上去。
一進主院,即見張大嬸跪在地上,撲簌簌地直打顫。
「張大嬸……」韓珞走近,輕聲喚道。
一見是她,老婦羞愧得掉下淚來。「韓大夫,我對不起您……」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韓珞看到擺在她面前的青玉紙鎮,心頭好沉重。
「我相公……欠了賭債……要把女兒賣給妓院……」老婦泣不成聲。
韓珞絞擰了眉,那哭泣聲,抽著她的心。
「我注意她很久了。」捉到她的門房說道。「她偷了絕對不只這一次。」
韓珞要開口求情,卻被聞訊趕來的馬總管打斷。
「張大嬸啊,你這樣要我怎麼做啊!」馬總管腳步都還沒停下,就辟哩啪啦大吼。「你這樣害慘我和韓大夫你知不知道?虧韓大夫對你們這麼好,你這樣回報她啊?」
「對……不起……」老婦哭倒在地,抬不起頭來。
「馬總管,別把事弄大好不好?」韓珞軟言央求。
「不成吶!」馬總管面有難色。「府裡有府裡的規炬,若偷了東西,先杖打二十,然後再移送官府坐牢。」法雖嚴,卻也是讓僕婢從不曾犯戒的最佳約束。
「您也知道張大嬸是不得已的,放了她吧!」韓珞不死心。張大嬸的身子那麼虛,怕熬不到十下,就讓人給打死了。
「哎喲,不行吶……」叫他能怎麼做嘛!馬總管懊惱撫額,忍不住又朝張大嬸大吼:「有什麼事不好商量,誰叫你要偷東西啊!」
「馬總管,您真那麼狠心啊?」圍在門邊的村民們,也紛紛說情。
「張大沈很可憐,您高抬貴手吧!」
「吵死啦!」被吵得心煩,馬總管大吼,上前將門給關上。
「馬總管……」這次說情的換成裡頭的僕婢了。
馬總管眉頭攢得死緊,焦躁地來回踱步。他也想饒了她啊,但他身為總管,又怎能徇私枉法?
「所有損失都由我負責賠償,馬總管,讓我求您這一次好嗎?」韓珞上前,雙膝一屈,就要跪下。
「韓大夫別這樣啊!」馬總管趕緊攔住,急得跳腳。「只要您一句話,要什麼我都給,偏……她是偷哇!」
明白他的難處,韓珞起身。「不然,至少二十下的杖打由我替她受。」
「不要!」張大嬸聞言,急忙拉住馬總管的手。「我闖的禍,別打韓大夫!」
「哎喲、哎喲、哎喲……」馬總管抱頭,最後,心一橫。「算了,責任我來扛!」
「你憑什麼扛?」突來一句,將原本嘈雜的後院變得鴉雀無聲。
馬總管心一涼,抱著必死的決心回頭——
坐在輪椅上的端木柏人帶著小草,一臉沈鬱,冷怒的眸光直視著韓珞。曾經宣言沒人會為他犧牲生命的她,卻甘願為一名老婦承受二十大板!她究竟要將他的尊嚴踐踏到何種地步?
韓珞望進他的眼,裡頭的冷峭讓她心狠狠一慟——她知道,他是衝著她來的。
她深吸口氣,挺直背脊開口:「只要你一句話,沒人需要扛。」
「有人偷了我的東西,憑什麼要我不追究?」端木柏人冷笑,笑意卻未到達眼底。「而你,承諾過我,自身都難保,還想袒護別人?」
「少爺……這種小事我來就好,不用勞煩到您……」雖然怕,馬總管還是硬著頭皮開口,卻被冷眼一凝,立刻噤若寒蟬。
「你想怎麼樣?」韓珞擋在老婦面前,毫不畏懼地直視著他。
那以身相護的舉動,更是讓端木柏人心頭火起。
「照規矩行事,至於你,我會另外讓你付出代價。」他冷硬道,朝旁一喝:「馬成,罪證確鑿,還不動手!」
馬總管歉疚地望了韓珞一眼,不得已,只好派人去拿板杖。
「我剛說了,要打就打我!」韓珞怒道。家財萬貫的他根本不在乎丟了幾個紙鎮,他是在遷怒,想用她的弱點來傷害她!
端木柏人臉色陰沉得嚇人,燎原怒火,在胸口猛烈灼燒。
在她心中,他無足輕重!他比不上這些村民,比不上小草,甚至比不上韓毅那個人渣!要不是他們,她甚至不會為他留下!
心,情感,你永遠得不到。她說過的話,伴隨她昨日倚在韓毅懷中的畫面,狠狠刺痛他的心。
既然他得不到,別人也別想得到!
「你以為我不會嗎?」端木柏人怒極反笑。「好,我成全你,二十下的杖打換成十下鞭刑,由我親自執行,夠抬舉你了。」
韓珞緊緊咬唇,強忍著不讓泛上眼眶的淚落下。她不敢奢望,但她的心裡,是有一絲絲期盼的,期盼他會為了她就此罷手……
原來,對他而言,她也只不過是個可隨手拋棄的玩物……
顫抖的手在袖下握得死緊,韓珞背過身去。「請。」
那毫不求情的態度,更是激怒了他。她可以為了一個毫無關係的人跪地求馬成,卻完全不肯對他放軟姿態。端木柏人抽出銀鞭,狠狠在地面抽了下。
激起的塵上四揚,嚇得眾人臉色發白。
「少爺,韓大夫她經不住的,減少鞭數吧……」馬總管開口求情。
「啪」的一聲,在鼻端前掠過的強勁風勢,讓馬總管及在場眾人再也不敢說話。
「你還有什麼話說?」端木柏人冷聲道,俊魅的臉龐面無表情,然而,因用力過度而微微發顫的指節,卻透露出他掙扎的心思。
求他,只要她示弱,他可以放手。饒恕的心音在腦海裡澎湃,端木柏人不由自主地緊懸了心,等著她的反應。
「韓大夫不要……」張大嬸拉住韓珞的衣角,淚流滿面。
韓管閉眼,嚥下滿腔的淒苦。
是她太傻,傻得以為,他會為她有所改變。昨晚她還想著要怎麼對他解釋園子裡的那一幕,原來,一切都是她多想,他根本不會在乎……
挺直背脊,韓珞開口:「動手吧。」
「好,如你所願。」怒氣取代了理智,端木柏人手腕一振,銀鞭凌空擊去。
什麼都還來不及感覺,背上的重擊已讓韓珞毫無招架之力地撲跌在地,強勁的力道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須臾,如火焚燒的劇痛才自背部蔓延開來,疼得她臉色慘白,無法抑制地逸出呻吟。腦海中空白一片,只有痛,蝕心的痛,攫取了她所有意志。
她無力倒地的景象,揪擰了他的心。端木柏人臉色霎變,直覺反應就要挪動輪椅朝她靠近,手才伸出,又猛然頓住,他握緊拳,冷眼旁觀眾人朝她奔去。
「韓大夫您還好吧?」馬總管著急問道,身旁小婢趕緊將她扶起。
「痛……」才一挪動,背部似被撕裂的疼痛立刻讓她冷汗淋漓。
「怎麼回事?」聞聲趕來的韓毅詢問一旁的僕婢。
端木柏人聽到他的聲音,昨天那一幕又浮現腦海,原本的不捨情緒全然被怒火取代,冷板著臉,怒聲咆哮:「都給我退下,還有九鞭!」
韓珞踉蹌站起,虛弱的她全靠一股傲氣支撐。
「韓大夫……」見她連站都站不穩,相扶的人根本放不開她。
「退下!」端木柏人又喝,眾人這才退開。
韓毅在旁觀看,雖覺殘忍,也感到欣喜。韓珞失寵,代表著他的機會來臨了!
端木柏人握著鞭子,看到她背上的白衣已被自裡滲出的血染上了痕跡,這一鞭,竟下不了手。
韓珞閉眼,等著重擊,腦中的意識開始渙散,耳邊傳來劃破空氣聲響,她不禁瑟縮了下,良久,預期中的疼痛,卻沒有降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