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珍貴,除了他,又有誰敢作主拿來讓她當成了褥墊?
一思及此,韓珞腦海中頓時空白一片。
為什麼?這是他耍弄的計策嗎?先苦後甜,以為可以藉此勾走她的心?
但他卻是默默做著,趁她昏迷默默做著一切,他不說,她怎麼可能會知道他做了什麼?又怎麼可能被他勾走心?
難道……他是真心的嗎?
韓珞搗唇,這個發現,讓她的心好亂。
誰來告訴她,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誰來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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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籠罩了天,萬籟俱寂。
然而,韓珞的腦海卻充斥太多太雜的聲音,讓她無法安眠。
他變了,不再那麼冷酷。
不,他只走刻意討好,是在耍弄心機。
可……他停手了,只打了一鞭……
要是他真愛你,會連這一鞭都打不下。
那是他生氣,誤會她和師兄還有曖昧……
他是氣他無法如願,根本不是在乎你!
承受不住耳旁的喧囂,韓珞倏地搗耳,將臉埋入毛皮,直至恢復平靜,才放下手。她咬唇,將臉埋得更深,覺得沮喪又無力。
她討厭這樣的自己,鎮日間一直重複雜亂的心緒,讓她無法定心去做任何事。
聽到傳來開門的聲響,她趕緊閉眼。
定是照料她的小婢,那兩人,明明不到雙十年華,卻比老媽子還嘮叨,限制這、限制那的,要不是怕她們挨罰,她真想請馬總管別派人服侍了。
她們的關懷她謹記於心,但她承受不住啊,連這麼晚了都不放過她,要是被發現她還沒睡,少不得又是一陣叨念。
察覺來人來到榻邊,韓珞更是放緩了呼息,就怕被發現她在裝睡。
來人先是將她腰間下滑的錦被往上拉了些,隔了會兒,藥膏的冰涼觸感劃過肌膚,動作輕柔,完全沒弄疼她。
那觸感,和她之前昏迷中的感覺極為相似……韓珞身子一僵,因那人的觸撫而微微輕顫。她以為,那是夢境,所以才會看不清是誰,沒想到,是真的有人這麼溫柔對她。
那碰觸,和小婢們不同……是他嗎?韓珞不敢回頭,怕會破壞這平靜的氣氛,她只能繼續裝睡,任由慌亂的情緒完全將她環繞。
若她回頭,她會發現,他正停在榻邊,望著她的眸光,盈滿了柔情。
察覺她的顫抖,端木柏人以為碰疼了她的傷口,停下動作,看到那道開始結痂的傷口,他輕歎口氣。
那聲響,震撼了她。韓珞猛然咬唇。她不曾在他身上看過一絲一毫示弱的模樣,如此睥睨天下的他卻歎氣了……她的唇咬得更緊,怕激動的情緒會化為哽咽衝出喉頭。
端木柏人伸出指尖,沿著那道傷,輕輕劃過旁邊的肌膚。那觸撫,似會燙人,韓珞悄悄揪緊身下的毛皮,她的心和她的感覺,彷彿都被他的指尖掠奪。
端木柏人為她拂開背上的發,他想環起她,將她擁入懷中,但他忍住,因他不想吵到她安眠。
昨天從馬成那裡得知,她已不再鎮日昏迷,他反而減少來這裡的次數,只在夜深入靜時,才來看她。
因為,他怕見她。
怕?端木柏人苦笑。是的,從不知不安為何物的他怕了,擔心她的反應,怕見到冷漠相對的她。他深刻體會到,有些東西,他真的可能永遠都得不到。
她奪走他的心、他的情感,她的呢?她給了普羅眾生,卻不肯讓他得到。
「我該拿你怎麼辦?」
聲雖悄,裡頭的無能為力,卻狠狠抽著她的心,比背上的傷口,更加痛得讓她無法呼吸。
輕輕地,端木柏人俯身吻上她的背,熱燙的烙印,像在烙下他的情感。
那吻,烙進了她的心。韓珞閉眼,淚漫上了眼。
端木柏人輕撫過她的髮絲,拉起錦被,避開傷口環住她的肩臂,又深深看了她一下,他才推動輪椅離開。
許久,韓珞都沒有動,只是狠狠咬唇,直到再抑不住內心的激動,她才倏地放聲大哭。
她也不知自己為何要哭,只覺滿腔的心緒已經滿溢,若不藉由淚水宣洩,她再承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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瀰漫別莊多日的低迷氣氛,在韓珞得以下榻時,終於稍微紓散。
韓珞將衣服穿戴整齊,照了照鏡中的自己,不禁苦笑。裸了幾天的身子,終於可以穿上衣服了。
從鏡中望見坐在角落的小草,她微微一笑,走到她身旁。
聽馬總管說,這幾天小草一直被照顧她的小婢拉著,就怕打擾她養傷,想當然,小婢就更不可能放她去找端木柏人了。
「別擔心,我已經好很多了。」韓珞溫柔輕撫她的小臉。這些天,怕不悶壞她了?「想不想他?」話一出,她立刻微紅了臉。
這句話,問的怕是自己的心思。每天晚上,他都會到她房裡,但她都裝睡,別說對話了,連他的臉,她都見不到。
聽到她的話,小草臉上閃過驚懼,卻是絞扭手指,喃喃背出三十六計:「瞞天過海、圍魏救趙、借刀殺人、以逸待勞……」
韓珞趕緊阻止她。「乖,把這些都忘掉。」那天要不是過於失神,她才不准他教小草背這個。從一個嬌俏小姑娘的口中聽到借刀殺人這種詞彙,多嚇人!「來吧!」她提起藥箱,另一隻手牽起小草,兩人一起走出房門。
接近端木柏人房間,走慣的路,卻讓她緊張起來。見到她,他會說什麼?會是什麼表情?
韓珞深吸口氣,伸手輕敲後推門走進。
「荒廢了這麼多天,希望情況別惡化。」她故作輕快地說道,將藥箱放在桌上。「讓我看一下。」
正在看書的端木柏人一愕,隨即掩飾得平靜無波,淡淡地凝視著她,任由她按上脈門。
不敢正視他的表情,她伸手把脈,閉眼狀似沉思。別緊張、別抖!韓珞不斷告誡自己,然而指尖仍變得冰冷。
「還好,狀況沒惡化。」她收回手。
「自顧不暇,還管別人?」端木柏人淡道。她的指尖,冰得嚇人。
「我很好。」聽出那隱於話裡的關懷,韓珞感動之餘,忍不住想笑。「去榻上吧,還是要我扶你?」
本想用鞭子捲來輪椅,但手才觸上腰際,立即頓住。不管她對這件事怎麼想,他不想再在她面前動鞭。
端木柏人撐站起身,朝她伸出手。「扶我。」
韓珞上前扶住,他好聞的男子氣息隨體溫傳來,染紅了她的臉,原本再平常不過的行為,彷彿都有不同的感覺,她急忙寧定心神,扶他緩步走向楊沿。
雖不再像之前一樣雙腿無力,但這段路,仍讓他痛得氣息不穩。
坐上榻沿,端木柏人問:「小草呢?」這些日子沒看到那小丫頭,有點無聊。
「咦?她明明跟我進房的。」韓珞這才發現少了她的蹤跡。「等我一下……」
她急忙回身找尋,才一踏出房門,就見那抹嬌小的身影蜷縮門邊。
「小草,怎麼了?我們進去好不好?」她溫柔徵詢,伸手拉她,見她沒有反抗,才帶她入房。誰知一走到內室入口,小草就執拗地撐住腳步,不肯前進。「小草……」小草反常的行徑讓她覺得疑惑。
「小草。」察覺有異,端木柏人開口。
聽到他的聲音,小草反而瑟縮了下,捉緊韓珞的衣角不放。
「小草,你不是最喜歡跟著他嗎?」韓珞蹲下來不解問道。是太久不見,讓她變得怕生嗎?
在內室看不到狀況,端木柏人只好用鞭子拉來輪椅,來到她們身旁。「怎麼了?」
結果一聽到他的聲音,小草反而嚎啕大哭。這狀況嚇壞韓珞,趕緊伸臂去抱她,情急之下,她忘了背上的傷還沒全好,疼得低喊一聲。
她的不小心讓端木柏人擰眉,長臂一伸,直接撈起小草,沒想到向來乖順的小草卻開始拳打腳踢,說什麼也不讓他碰。
他知道了。轉瞬間,端木柏人已想通,手一鬆,小草立刻逃到了牆邊,驚懼含淚的大眼直視著他。
那眼神,在譴責他。
「小草……」韓珞想再去抱她,卻被喊住。
「由她去。」端木柏人垂下眼睫,淡然的面容看不出是喜是怒。「我嚇到她了。」他轉動輪椅朝內室前去。
嚇到?韓珞疑惑地擰眉。小草進來後他什麼也沒做啊……突然間,她也想到了——那時,小草在場,那一鞭,連帶粉碎小草對他的好感。
韓珞無言,上前安撫小草把她帶到外室的椅上後,才來到榻沿。
「你應該很高興吧?小草喜歡你勝於我。」端木柏人自嘲一笑。
「她只是嚇到而已,隔一段時間就好了。」她安慰他,也安慰自己。她不希望再也看不到他教導小草習字的溫馨畫面。
「你呢?我是否也嚇到你?」他突然開口。
韓珞怔了下,他的話才聽進耳裡,心頓時跳得又急又猛。「我……我被打得暈頭轉向……根本來不及害怕……」她慌亂找著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