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究竟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竟攪得他如此?
「痛!」沐香低叫一聲,將承璿喚回神,他這才發現由於過度專心想著玉蓮,他竟不小心把沐香的傷口纏得太緊。
「抱歉。」想也不想,連忙再度鬆開纏布重新再包裹,沐香卻在此時突然按住了他的手。
「王爺,您別擔心,沐香還是會如同往常一樣的敬重夫人,不管夫人怎麼對我,沐香都會堅持下去的。」
「你……」
「只要王爺能像現在這樣待我……」沐香臉上微紅,閃過一抹羞怯。「別說為了您吃再多苦,就算要沐香為您去死,也是值得的……」
沐香的話是讓人動容的,承璿聞言,心中更是五味雜陳,沐香總是這般體貼溫柔又識大體,他理當要喜歡她的,但為何他該死的心裡總想著那個薄情寡言的女子呢?
「說什麼傻話呢,別胡思亂想了。」他隨便搪塞應付過去,放開了包紮好的傷處,他背著手起身。「今天的事,絕對不可以讓其他人知道,明白嗎?」
今天的事?
沐香頓了一下,他就那麼保護那個女人嗎?所以不讓她去看大夫,而是特意把她帶到隱密的書房裡自行包紮了事?沐香心中冷嗤,表面卻仍帶著微笑。
「奴婢理會得的。」
「那就好。」這是承璿在離開書房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沐香秀眉攏聚,在胸前交握的雙手傳來一抹悶悶的痛楚。
她對他是沒有感情、沒有愛意的,她的所做所為,一切都只是為了自己……喃喃自語著,恍若要催眠心中最深處的意識,但為何當承璿冷漠以待時,她竟也有了—絲怨懟?
沐香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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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皇宮。
承璿在朝儀過後,按照慣例來到莊太后寢宮問安,不過才方踏入大廳,便看到莊太后今日心情不若以往,面帶憂色,面對兒子的問候,似乎也頗為提不起精神應付。
「母后,看您似乎有心事?」
「哎……」莊太后歎了口氣。「也不是什麼大下了的事,甭提了。」
「能讓母后煩心的事,能算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嗎?」承璿道:「是不是兒子讓您不高興了?」
「哪的話?」莊太后擺擺手,一副懶得說話的樣子。
承璿幾番套問都問不出個所以然來,聊沒兩句,莊太后便藉口鳳體不適要安歇為由,將承璿給晾在原地,承璿正自狐疑,侍候太后的太監常公公卻悄悄走了過來。
「王爺,讓奴才送您一程吧!」
「呃……」承璿曉得常公公是另有話說,當下立即起身,兩個人一前一後地出了寢宮外,到了迴廊上頭方才立定腳步。
「常公公特地出來,想必是有教於我?」承璿客客氣氣地問著,對這些比自己更貼近上位者的奴才們,他總是保持著一定的禮數,說來雖是氣人,但不得不承認,老太后信任這些奴才所說的一、兩句話,有時還比朝上大臣的肺腑建言來得有用多了。
「王爺不要這麼說,奴才畢竟是跟在太后身邊幾十年的老人了,只要太后皺個眉頭,奴才就不舒心……」常公公有感而發,先叨念了幾句方才拉到正題。「王爺,您知道太后平素最寶貝的,是什麼物事吧?」
「最寶貝的東西?」承璿想了一會兒,方才回答:「不是多年前先皇御賜的那盆『綠珠』山茶嗎?」
山茶花可謂花國中的『三公』,花朵清艷高雅,不若牡丹張狂,也不似清減的菊,她的美向來是恰到好處,紅山茶的艷麗、白山茶的清媚,都教愛花人如癡如狂,京中好風雅的人士往往以種植山茶為樂,為了一株名花,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而這種風潮,說實話正是喜愛山茶的莊太后所引起的,京中流行的賽山茶,每年春季都會舉辦,那可是無與倫比的大盛事啊!
承璿猛然一醒。莫非太后鬱鬱不樂,是和山茶有關?
「是啊,是啊……」話說到了點兒上,常公公更是不住頷首。「就是那一盆『綠珠』啊!」
「那盆『綠珠』怎麼了?」
「哎……王爺您大概不知道,『綠珠』從前年起,就不曾開過花了。」常公公的語氣恍如是自家的哪個親人得了不治之症似地。「太后娘娘可急了,想盡辦法細心照料,可這『綠珠』就是沒半點動靜。」
「城裡不是有養花的專戶嗎?你們就沒想想辦法?」
「哎,王爺,咱們怎麼沒去找?就是去找了,那些花匠也都束手無策,甚至還有人想用掉包的伎倆移花接木哩,下場啊,唉,就別提了。」常公公唉聲歎氣地道:「前年、去年的賽山茶,『綠珠』根本沒法兒出來比賽,別說太后娘娘多悶了,就連咱們這些天天伴在花房裡的奴才都覺得可惜哪……」
承璿沉吟了會兒,心下數了數日子,恍然大悟。
「原來……今年的賽山茶季又要到了。」
常公公兩手一拍,一副「你終於懂了」的樣子。「可不是嘛!」
承璿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想也不想地,他立即拉住了常公公的手臂。
「常公公,你可以帶我去一趟花房,看看那盆『綠珠』嗎?」
「呃?」常公公一愣。「您要看『綠珠』?」
「沒錯。」承璿肯定地點了點頭,不忘從懷裡摸出一張銀票,直接塞進了常公公懷裡。「有勞您了。」
「這……」常公公嘿嘿一笑,有點勉為其難卻又不克推拒地說:「那好吧!」
「多謝常公公。」承璿聞言,不禁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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雋王府,花房。
兩個家丁費勁兒地將一盆山茶搬進了花房裡頭,小心翼翼地置放到天井下,承璿站在裡頭親自盯梢,就在這個時候,玉蓮突然出現在門邊,乍見這突如其來的大陣仗,她有些驚訝。
怎麼會這麼多人?還有……
「他」怎麼也來了?
聽到後方傳來的腳步聲,承璿回頭望了一眼,發現了玉蓮。
玉蓮一時間走也不是,只得曲膝問安。「王爺福安。」
「嗯……」承璿應了一聲。
玉蓮尷尬地站在原地,但不一會兒便被那株新進的嬌客所吸引,忍不住站上前去。
「這是……」
承璿看她一眼,淡淡地回道:「這叫『綠珠』。」
「『綠珠』嗎?」她知道那是漢朝時,某一個擅長歌舞的美人名字,因為墜樓殉主而身亡,用此來比喻山茶墜地時的姿態,簡直是貼切絕艷到令人覺得有些不忍了。
「是太后的珍物,但據說已經連續兩年不曾開過花了。」
「喔?」玉蓮不住又是一陣細瞧,看著它枝葉茂盛的模樣,很難想像它竟已錯過了兩次的花季。「轉眼又是賽山茶的季節了……」
「可不是?」承璿點點頭,轉身詢問:「新來的花匠在哪裡?」
「回王爺,就是這一位。」管家從人群裡讓出了一個英俊的青年,約莫才十七、八歲樣貌。
承璿微微皺了皺眉頭,向管事的道:「瞧他年紀不算大,『綠珠』給他照顧,能成嗎?」
「回王爺,您可別小瞧了這個孩子,往年的賽山茶,這孩子都在大賽裡頭負責照料,交給他沒問題的。」
「噢?」承璿再仔細看了那青年一眼,只覺這孩子有種甚於同輩人的沉穩內斂。「你叫什麼名字?」
「回王爺,小的名叫子戊。」那少年答道。
「子戊?姓呢?」
「小的沒有姓。」
原來是個孤兒……
承璿微微點了點頭,不知怎地,他對這個少年有著莫名好感。「難得你雖失去了父母,卻憑著自己的力量,年紀輕輕便掙出一身好本事,可別辜負了本王對你的期待啊!」
「小的定不負王爺所托。」子戊低下頭去。
承璿交代完畢,回轉過身,看到玉蓮正漠不關心地看著「綠珠」,彷彿他說什麼、做什麼都與她毫無干係,他心中一動,忍不住上前幾步,站在她斜後方。
玉蓮凝神看著山茶樹的側臉是那麼專心致志,令他陷入了出神的著迷裡,直到玉蓮轉身,四目相望,一瞬間兩人都是一愣,瞬即如遭雷擊似地彈開,玉蓮這才想起,這是沐香受傷之後,她與承璿的第一次碰面。
依舊是承璿先開的口,他總是最先耐不住沉默。
「你寧願看盆沒有花的樹,也懶得向我多瞧上一眼,是吧?」語句雖是自我調侃,語氣之中卻完全沒有笑意。「難道你沒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
「臣妾……」
「把頭抬起來,看著我。」
玉蓮沒有反抗地把頭抬了起來,迎向他。
這時下人們早就知情識趣地偷偷溜了開,花房裡只剩下承璿與玉蓮二人,沒有了外人的干擾,他得以好好的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