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子戊憐憫地看著這個打從小時後就別離至今的胞姊,心中也有說不出的感慨。「你受苦了。」
沐香拾起頭,淚中帶笑。「不,我不苦,倒是你,這幾年來的生活一定很不好過吧?」
「那也都是過去的事了,多說無益。」子戊年輕的面孔有著異於同輩人的成熟堅毅,想來過去必是顛沛流離,受盡了人間冷暖,一想起他在宮外吃苦,做姊姊的沐香更是心痛難忍。
「是姊姊不好,沒能好好照顧你……」
「別這麼說。」子戊用力握了握沐香的手,彷彿想將自己的力量傳到她手中。「你不也以自己的方式在努力活下來嗎?都過了這些年,我們姊弟還能再相見,已經很不容易了啊!」
「你果然長大了,說話就像個真正的大人呢!」
「本來就是大人了。」姊弟倆相視而笑,尤其是沐香,能夠看見朝思暮想的親人,她比什麼都高興。她連忙拉著子戊站到燈旁,想要更仔細地看他,
「來,讓姊姊好好的瞧瞧……真是不可思議,才幾年的時間,你長高了、也變俊了呢!」
子戊微微一笑。「姊姊也是,姊姊變得更漂亮了,我方纔還差些認不出來……而且……」頓了一會兒之後,他續道:「姊姊也終於進入雋王府了……」
沐香聞言,慎重地點了點頭。
「那麼,你也已經順利的被安插到王爺身邊了?」
「嗯。」
「太好了。」子戊高興得喜形於色。「我就知道這一天一定會來的。」
「我也期盼了許久。」沐香歎了口氣,後像突然想起什麼。「我拜託你的物事,你可準備好了?」
子戊從懷裡摸出一個小紙包,輕輕巧巧地擱在桌上。
「都在這兒了,姊姊你見機行事吧!」
沭香伸手將紙包給摸了過來,端詳了一會兒後才慎重的放進懷裡,然後便站起身來。
「我得走了,不能出來太久,萬一被人發現可不大妙。」
見她行色匆匆,子戊送到門口,臉上難掩擔心神色。「姊姊……」
沭香回過頭來,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面頰。「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
語畢,她再度將斗篷帽立起,蓋住半張臉後,便直接離去,子戊站在門口目送姊姊的背影,久久沒有移開。
☆☆☆☆☆☆☆☆☆☆ ☆☆☆☆☆☆☆☆☆☆
數日後。
天氣乍暖還寒,玉蓮一太早起來就覺得不適,想喚小翠來,這才想起小翠告假回老家探親去了,雖然王府裡最不缺的就是可以使喚的下人,但由於她素日好靜,身邊除了小翠就沒再特意安插別的婢女,這會兒一時也沒有傳他人過來的打算。
沒辦法,她勉強起身,想摸一件衣服套上,卻無意中發現自個兒手上抓著的,是一件虎皮斗篷。
這件斗篷不是她的,但在某日卻突然出現在她身上,那時面對小翠欲言又止的神情,她什麼都沒有問。
手指輕撫過斗篷上柔軟溫暖的皮毛,她小心地將斗篷收起來,像收起默默的溫柔。
也許承璿只是同情她吧,但這也就夠了。
對自己無聲的笑笑,她略過了斗篷,拿起另一件披肩搭上便走出了房間,風來得又急又冷,讓她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還是到廚房去要碗薑湯罷……」一邊自言自語,玉蓮一邊往後院的方向走。
待她走到廚房附近,發現平常總是人來人往的廚房裡此時居然沒有半個人。
「怎麼回事?」納悶地走進廚房裡頭,她突然聽見一聲驚喘,接著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掉了下來,一個人影慌慌張張地蹲下來撿拾,玉蓮看清後不由微愣。
「沭香?」
只見沐香慌亂地站起來,看到玉蓮突如其來的出現,她彷彿不知所措。
「夫,夫人……您怎麼來了?」
玉蓮見她形色不若往常,少不得多看了幾眼,一句話都還沒問,沐香倒是自顧自地解釋了起來。
「我……我來替王爺熬一盅補湯。」
「嗯。」玉蓮無意多加探問,點了點頭,逕自走到後頭翻看材料。
沐香不明所以,連忙問:「夫人……您來這裡做什麼?有事怎不吩咐小翠姑娘呢?」
「小翠告假了,天氣有些冷,我來煮碗薑湯喝。」玉蓮簡潔回答:「沒事,你也忙你的去吧,別讓王爺久等了。」她邊說,邊從桌上取了南姜和菜刀,就著砧板便開始切切弄弄起來。
「我……我來幫忙。」沐香將身後的東西趁玉蓮不注意時匆匆塞進火爐裡,然後趕緊湊上前,玉蓮沒想到她會主動幫忙,直覺便是推拒。
「不用麻煩了。」
「侍候夫人,也是奴婢的分事,夫人不要客氣……」沐香說著說著便主動伸手去拿玉蓮手上的刀。
「不,真的不用了……」玉蓮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心煩,她對沐香入府可以無動於哀,但那不代表她已完全坦然接納沐香的存在,她下意識便撥開沭香伸過來的手,然而這麼一揮的下場卻是……
「啊!」沐香低叫了一聲,向後退開幾步。
玉蓮回頭,只見沐香抓著自己的手,細如絲的血緩緩地從指縫中滴落。
「你……你沒事吧?」玉蓮驚呆了,等她回過神來,直覺想要上前時,沐香卻突然閃開。
「夫人,沐香是真的想幫忙,您為何……」
「我不是故意的,」玉蓮愧疚下已。「我這就去幫你找大夫……」
才剛走到門口,突然有一個人影閃了進來,玉蓮一抬頭看到來人,猛然傻住。
「王……王爺?」
「發生什麼事了?」承璿原本只是習慣性地想到玉蓮的處所去看看,卻在途中發現她從自個兒跟前走過,好奇心趨使之下,他默不作聲地跟了過來,沒想到卻撞見這一幕。
沭香突然上前拉住玉蓮。「不,不必了,不必為了這麼一點小傷……沭香沒事……」
玉蓮一愣,承璿則是順勢看到沐香流著血的手,他眉心一皺,直覺抓住。
「這是怎麼回事?」
沐香神色慌張,連忙抽回自己的手。「只是小傷而已,不關、不關夫人的事……」
饒她越是這麼說,旁人也越知此話有異,承璿皺著眉頭,他要知道是怎麼回事。「說清楚。」
沐香被他這麼一問,眼眶一紅,淚水就掉了下來。
「我……我……我也不知道……」她哽咽地說:「沐香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沭香若有對夫人不敬的地方,夫人為何不明示呢……」
承璿大受震動,再次看向玉蓮,他眸中有著不諒解。
「為什麼你……」
玉蓮辯無可辯,的確是她誤傷了沐香,但是前因後果,又怎能三言兩語道盡?
「你沒話說?」
「玉蓮不知道要說什麼。」
承璿定定看了她兩秒,天曉得這一分這一秒,他有多希望玉蓮能夠站出來為自己辯駁,但她卻選擇了沉默。
「好,我知道了。」說罷,他抓著沐香的手便往外頭走去。
玉蓮默然地看著他們離去,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盡頭,她的鼻頭竟然莫名的酸楚起來。
是天氣太涼了吧!一定是這樣的吧!她仰首,努力地不讓眶內滾動的濕意滑落成珠。
第四章
承璿替沐香上藥。
許是歉疚,許是為了查問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將沐香帶到書房裡。
「不要動,壓著傷口。」
承璿僅說了這麼一句話便走開,沐香還沒意會過來他想幹什麼的時候,他便帶了一盒藥箱踅了回來,沉默不語地拉過她的手準備上藥。
「王、王爺,怎麼能讓您……」嚇了一跳,沐香急忙抽回自己的手,但承璿卻扣住不放。
「少囉嗦。」
「是……」沐香呆呆地看他皺著眉,專心地處理著她的傷口。
從來沒有一個人這麼在乎她身上的小傷小痛,但眼前的這男子卻為她這麼做了……
暖意突地滑過,她向來乾涸的心,竟突然有了一絲溫潤濕意……
「玉蓮……我是說夫人。」他突然開口,打斷了她羞赧的游思。「你們之間到底怎麼了?」
乍聽到「玉蓮」二字,沐香的心一涼,原來……說到底還是為了她嗎?
對她的好,只是順便,只是為了可以在這個時候打聽元配的心情,那,他怎麼不直接去問他的夫人呢?嘲弄地想歸想,但戲仍舊得演,她表露出來的情緒,仍舊是淒惻。
「是奴婢不好,想幫夫人的忙卻弄巧成拙,夫人不是有意傷我的。」沐香露出微笑,婉言說道:「王爺您不是很清楚嗎?夫人待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一向都很寬厚。」
「是啊,對下人也許是寬厚……」但面對沐香這個極有可能成為側室的人選呢?
意識到自己的心情如此複雜,承璿也著實吃驚,他到底是在期盼什麼?期盼玉蓮真耐不住滿腔妒意,傷了沐香;還是要她裝出寬容大度的模樣迎接小妾進門?無論是哪一種,都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結果,他心煩意亂,簡直要恨起玉蓮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