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尚日雙手環胸,一派悠閒地開口:「在人間,你還剩半盞茶的時間。」
那態度、那神情,儼然說明了喀尚日不願洩露半句的堅持。
「不說……就沒有合作的可能。」痛苦地低伏下身,厲炎的動作已無法控制地抽搐、冷汗淋漓。
冷絕眸光落在厲炎臉上,喀尚日冷冷揚唇道:「沒人熬得過銀蝶的毒。」
厲炎的唇已由白轉紫、臉色發青,不用多久,他的五臟六腑便會被蠱蟲吞噬,繼而七孔流血至死。
「我死了……討不到好處的……會是哪一方?」厲炎再也支撐不住地倒地,磨了磨牙,語氣無畏無懼。
他瞪住喀尚日,竟有種與魔鬼交易的錯覺。
喀尚日微勾唇,殘酷的冷睛蒙上一股笑,這般硬骨子,哪會是懦弱愚蠢的庸才?
初次交手,他居然會處下風?!
估量了厲炎好一會,喀尚日才不疾不徐地開口道:「在努拉苗寨裡,百年來皆以施蠱之術聞名中原。
而苗族人的祖先蚩尤為了不讓施蠱之術專於某一派,於是讓巫醫掌解蠱之法,黑巫醫掌施蠱之法。
村寨裡百年來皆是遵照著此傳統,只是在幾十年前,一次兩派傳人的鬥爭下,巫醫奪走了黑巫醫所掌的施蠱之法,並將所有黑巫醫趕出努拉苗寨,形成獨霸施蠱之術的狀況。
至此,努拉苗寨的黑巫醫被迫離開家鄉,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
在當年,黑巫醫掌有的施蠱之法共有十一大法:蛇蠱、金蠶蠱、蔑片蠱、石頭蠱、泥鰍蠱、中害神、疳蠱、腫蠱、癲蠱、陰蛇蠱、生蛇蠱等。
在巫醫苗家拿到這十一大法後,一方面研出了冠十一蠱法之上,至陰至毒的蠍蠱,另一方面製出了各類藥蠱。
巫醫苗家因此備受推崇成了努拉苗寨的三老一之,寨民背棄祖先的訓示,成就了苗家,而黑巫醫家族則成為犧牲者……
努拉苗寨已淪為倫綱失常、是非不分之惡地。
據我所知,厲家上下百餘口便是死在此蠍蠱毒之下。」
聽著他毫無情緒的冷嗓,厲炎逐漸朦朧渙散的思緒有著掩不住的詫異。
原來……苗家自百年前便屬殘佞一族,而他與眼前的男子,皆是受害者。
厲炎的思緒翻騰著,感覺到蠱蟲在他五臟六腑瘋狂翻攪、戳刺著,說不出的痛楚將他撕裂、徹底毀滅。
朝厲炎投以一個意味深長的眸光,喀尚日掰開他的嘴,塞進了一顆藥丸:「記住你現在所受的痛苦,一點一滴的鑽心刺骨之痛,屆時都要討還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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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曙光劃破天際,苗千月那一日無意識地下山走回村寨後,轉眼又過了半個月。
雖然離開了那瘋狂、無助又詭異的陌生男子已有半個月之久,但她的思緒卻還是不由自主地縈繞在男子身上。
之後她又連著上山採了幾次藥,刻意繞到當日她救他的地方,卻總是尋不著他的身影。
這樣的結果卻反而教她忐忑。
銀蝶的毒,他至多撐不過三個時辰,毒一旦進入血液裡,在血中滋長的蠱蟲會散發出一種獨特的香味,所以就算他毒發而亡,野獸也不敢靠近他的屍首。
若是如此,為何沒發現他的屍首?
又或者他被人救走了……?
千百萬個可能在苗千月腦海中掠過,苗千月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將他從記憶中抹去。
他模糊的身影與悲傷的眼睛就像她劃在他臉上的傷口一樣,就算傷口癒合,留在上頭的疤痕卻無法抹除那曾發生過的一切。
「千月,你回來了?」
雪蝶兒正杵在苗家的高腳樓探著,一瞧見苗千月冷凝的身影出現在眼前,便朝她露出盈盈的笑。
「這麼早?」淡揚起眼眉,她唇邊懸著淡雅的微笑。
在寨裡,她有兩個好姐妹,一個擅做蘆笙的桐普晴,另一個則是身上有只神奇守護蝶的雪蝶兒。
她們都是典型的苗寨姑娘,活潑、熱情又坦率,與她沉靜的性子有十分大的不同。
「阿循哥過沒多久就要離開苗寨了,總不能霸著苗大哥的衣褲不還。」雪蝶兒羞羞地瞅著她,那雙水般的艷眸又帶著點愉悅、帶著點頑皮。
巫循要離開苗寨的事她先前已聽雪蝶兒提過。
只是一瞧見雪蝶兒一提起她的阿循哥就是這模樣,苗千月抿了抿唇,心頭那一股悵然若失的感覺更深了。
「喏!我把同苗大哥借的衣褲洗得乾乾淨淨,也燙得直挺挺了……」雪蝶兒斂下笑容,側著臉好奇地打量著好友鬱鬱寡歡的模樣。「千月,你怎麼了?」
苗千月深深呼息,勉強穩住內心浮亂的思緒。「沒、沒事,只是有點累。」
「身體不舒服嗎?」她伸手探了探苗千月的額,心裡有些愧疚。
她只隱隱知道,苗千月自「跳月祭」後,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而這些日子以來她的心裡只有她的阿循哥一個人,所以不自覺忽略了身邊的好姐妹。
「我真的沒事。」苗千月沒好氣地輕掀嘴角,語氣柔軟而堅定。
雪蝶兒如泓的眸光瞅著她好久,好半晌才又道:「不過還是得同你說,這段期間你暫時別一個人上山了。」
「呵!我大哥同你說了。」她輕笑著,發現關心自己的人可真不少。
「是呀!苗大哥說勸不動你,只得派我這只美麗的雪蝶兒來說服你呀!」
苗千月嗔了她一眼,雪容揚起了靜靜一笑:「小心吶!雪蝶兒要成了碎嘴的小蝴蝶,嚇跑了你的阿循哥怎麼辦?」
「噢!壞心千月笑話我!」她佯裝生氣地叉腰嚷著。
瞧著彼此的模樣,兩個人不由自主地笑開了。
那清鈴般的笑聲迴盪在風裡,讓人聽了也禁不住要微勾起唇,跟著笑聲漾開笑容呢!
「唉呀!我不同你玩笑,近日有村民看見喀尚日了,還是小心一點的好。」雪蝶兒提醒著。
「喀尚日?他回來了?」
喀尚日雖屬於黑巫醫一族,由於先祖是輔佐蚩尤的一個大將,於是被賦予掌握施蠱之法的重責大任。
只可惜喀尚日的父親野心太大,除了濫用蠱術外甚至有意奪走巫醫一族手上的解蠱之法,因此被寨老雪嘯天趕出努拉苗寨。
這事發生時,她們的年紀雖然都還小,但聽著長輩們耳提面命地警戒大家別靠近黑巫醫一族之事,印象深刻。
「沒人知道他的目的為何,雖然我爹爹已經派人加強巡邏,但這段期間你還是留在村子裡比較好,別一個人上山了。」
難怪最近這一陣子寨裡傳著喀尚日的肖像畫,提醒著寨民提高警覺。
「放心吧!我會小心。」
「好吧!你自己小心一點,我要走了。」雪蝶兒朝她嫣然一笑,美麗的臉龐因為她的心上人更顯嬌媚。
「快去、快去,要是讓你的阿循哥等太久,我可遭殃。」苗千月眨了眨眼睫,打趣地開口。
「我走、我走,不讓你有機會取笑我!」
雪蝶兒臉蛋倏地酡紅,朝她揮了揮手,輕盈的身形很快便消失在眼際。
耳盼銀鈴流逸的聲響已遠,苗千月看著她,心裡有說不出的欣羨。
這就是喜歡上一個人的感覺嗎?
若能兩情相悅,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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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厲炎死在銀蝶毒之下,屬於他的純善的心被撕裂成碎片,已失去靈魂的軀體狠狠將七情六慾徹底抽離。
往日懦弱愛哭的厲炎已不在,心裡最後一絲柔軟早因為妹妹的死,跟著消失殆盡。
獲得重生的厲炎在恢復武功後追隨著喀尚日,兩人以「蒼海二鬼」的名號在武林掀起了一陣腥風血雨。
傳聞——
喀尚日為人陰沉恐怖,玩弄人性於股掌間,手段邪異凶狠,人稱「日鬼」。
厲炎個性豪邁、武功高強、詭計多端,個性深不可測,人稱「炎鬼」。
蒼海二鬼,心狠手辣、殺人如麻,為爭權、奪利在所不惜,是令正、邪兩派,聞之喪膽,比邪魔歪道更另人發指的惡鬼。
沒人知道他們的目的,只知道連海上惡梟「嘯夜鬼船」也著了蒼海二鬼的道,鬼船上因此死了個來自佛朗機的火長。
喀尚日端坐在一間簡陋的木屋當中,看著朝廷頒下的緝捕令,上面洋洋灑灑地列了滿滿一紙的罪狀,他扯唇露出猙獰一笑。
「咱們的豐功偉業已成為全中原之首了。」
近年來,他們犯案纍纍、臭名遠播,除了朝廷,正、邪兩派也派出了高手欲緝捕他們。
人治不了他們的人、鬼取不了他們的命、天更奈何不了他們的張狂。
為此,憤世嫉俗、嗜血成性的喀尚日心裡有說不出的痛快。
瞥了眼喀尚日陰沉的臉龐在燭火下形成鬼魅般的暗影,厲炎搶過那寫滿罪狀的緝捕令,就著燭火,唇色泛白地看著手中的紙被火吞噬,燃之怠盡。
喀尚日看透他的想法。「燒的不過是張有形的紙,化不掉背負在咱們身上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