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晉!
她心一悸,立刻回頭,恰恰好看見遠遠落在後頭的他,被數十名黑衣人包圍住了。
「路晉!」她大驚失色,猛然勒馬掉頭衝過去。「該死!你們不准傷害他!」
話聲甫落,她已拔身而起,腳尖一點馬背,憑空飛躍向他。
「冰兒,你先走!快走!」路晉已詖兩名黑衣大漢抓住雙臂,卻依然死命地警告她,眼神著急而狂猛。
「我不走。」冷如冰玉手一翻,上百道銀針自袖底噴出,朝數十名黑衣人疾射過去。
黑衣人們訓練有素,驚險地及時避過了她的冰魄銀針,然後兩人捉住他,五人護在前,十數人呈盾形守在最外圍,手中兵器亮閃閃地揚起了一道銀弧。
「別傷她!」路晉臉色大變。
黑衣人們氣沉丹田吐氣揚聲,刀劍舞成了密密防禦,冷如冰不管手中暗器如何連環齊發,依舊鏗鏗鏗地遭刀光劍氣削落了。
她臉色陰森一沉,「再不退下放人,休怪我不客氣了。」
「姑娘,該退下的是你。」為首的黑衣蒙面男子斥道:「我們不想傷人,只想完成任務——」
「他是我的人,你們誰敢動他一根寒毛,我就要你們全體陪葬!」她目光冰冷,殺氣騰騰。
糟了!
路晉見她眸中凶光大盛,急急大喊一聲:「你們還不快走?我不想見任何人喪命!」
黑六人夷然不懼,嗤笑道:「就憑你?」
憑她的輕功和暗器功夫,雖然出神入化,卻也難以自他們數十人手中劫了人去。
冷如冰冷笑,「看來你們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在電光石火間,心繫路晉安危又急於救人的她,再也顧不得那許多,瞬間衣袖一揮,竄出點點冷厲星芒。
「不——」路晉想阻止已是來不及,他臉色慘變。
登時就有十數人慘呼倒地;其餘黑衣人不敢置信地瞪著她,眸底浮起一絲罕見的懼色。
為首的黑衣蒙面大漢見手下受傷倒地,生死不知,目眥欲裂地一聲怒吼:「大膽狂徒!」
「放人,否則我教你們全軍覆沒!」她殺氣畢露。
到得這一刻,眾人——包括路晉一總算真正見識到她無情冷血、心狠手辣的可怕手段。
「你們快走!」路晉再也無法見死不救,這些都是大內高手,會出現在這也是聽命行事,完全不必為了他與皇上之間的糾葛而賠上一條寶貴性命。「冰兒,不要再傷人命了,你不是要退出江湖了嗎?」
冷如冰一呆,不可思議地瞪著他,心下又氣又羞又懊惱,脫口而出:「晉郎,我這都是為了救你……」
她若不是害怕他遭俘、受傷,甚至送命,她至於出手如此凌厲毒辣嗎?
他不擔心她的安危,為什麼反倒替敵人說話?
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懂……
「就算救人也不能有違天和,多造殺孽。」路晉痛心地環視著十數具倒地斃命的屍首,雖心疼著她瞬間蒼白變色的小臉,卻更加無法眼睜睜見她殺心過盛,走火入魔。「這些人一樣有妻兒父母,和你我一樣,有生存下去的權利;可是你一念之間,便令他們命喪黃泉,妻離子散。如果我早知你手段如此凶狠,我一開始就不該……」
她瞪著他,「不該什麼?」
他是在指責她不該救他,不該出手,甚至打從一開始就不該和他相遇嗎?
冷如冰神情慘然地捂著胸口,心如刀割。她作夢都沒想到,在他眼裡她活脫脫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女魔頭,是個殺人如麻的瘋子。
相識相知這許久,原來她在他心裡始終是個性喜殺戮的妖女嗎?
「不該……」他望入她有些受傷的眸底,心裡一陣劇痛。「不,冰兒,我的意思是……」
倘若不及時阻止她為救他而犯下大罪,屆時皇上就算再仁慈,也不會輕易放過她。
雖然,他絕對不容許有這一天,就算對象是皇上,是那個執掌天下權力於一身的靈豐帝,他也不允許任何人動她一根寒毛!
就在情勢混亂之際,一頂八人大轎在春雨中疾然而來,抬轎的八名轎夫氣定神閒、腳步矯健,顯然也是武林高手。
這一乘大轎的出現,頓時打斷了他們。
冷如冰倒退了一步,驚疑卻冷厲防備地盯著那不知是敵是友,來得懸疑的大轎。
她心下警戒,也立時打定主意,萬一仍是同一批敵人,她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劫了他就走!
無論如何,她決計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一絲絲。
黑衣人們見狀都鬆了一口氣,立刻布下嚴密陣法,護住了大轎和——他?
冷如冰烏黑的眸子瞬間一掃,心微微一震。
為什麼他們恰恰好將他和她分隔開來,好似他是他們那一國的,而她孤零零如困獸,和他們遙遙對峙?
但她還來不及思索這一切是什麼意思,轎子已然停下,一個銀髮蒼蒼、氣度雍容的老人緩緩下轎。
「住手!」銀髮老人氣勢恢弘地一喊,但見眾黑衣人紛紛向他行個禮,隨即依舊穩穩地保護住路晉。
保護路晉?他們在保護路晉?
冷如冰一呆。
為什麼?是在防誰?防她嗎?
她一時間覺得天地彷彿顛倒搖晃了起來,腦子裡所有的認知全被翻覆打亂了。
「老臣拜見路王爺,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銀髮老人恭恭敬敬的向路晉下跪伏地,行了個不折不扣的大禮。「臣護駕來遲,罪該萬死。」
王爺?在哪裡?
冷如冰心底亂糟糟,腦子嗡嗡然,僵立著不敢順著銀髮老人的目光望向……路晉。
如果她看向他,就可以看見他深邃的鳳眸裡,盛滿了對她的柔情萬千,也盛滿了濃濃的歉意和滿滿的心疼。
路晉目不轉睛地凝望著她,心痛如絞。該死的!他從來沒想過讓場面演變成這樣,也從沒想過會在這種措手不及的狀況下,讓她撞見這一切。
尤其他剛剛又失言地說了那麼多指責她的話……不,那不是他的原意,他必須找個機會好好對她解釋清楚。
「文相免禮。」他眸光直盯著冷如冰,大手只是隨意一擺,請起老人家。「我到杭州來,本就欲拜會文相商談要事,沒想到文相消息靈通,倒是讓你老人家先跑這一趟了。」
德高望重,曾任三朝宰相,去年才告老還鄉的文相銀髮斑斑,老臉上滿是受寵若驚。「王爺客氣了。老臣知道王爺千里迢迢親下杭州,為的就是皇上指婚一事,老臣感戴萬分,闔家滿府沐浴聖恩,蒙受王爺厚愛,真不知該如何回報。」
「文相既然主動提起此事,」路晉瞥了神情木然的冷如冰一眼,心下有些惴惴不安,但語氣卻堅定地道:「本王也就開門見山,坦誠相告了。其實……」
冷如冰心底有一絲忐忑蠢動,蒼白小臉浮現兩朵嬌暈。難道他要跟那個文相提到她了嗎?
說她就是他的未婚妻,說他要婉拒皇上指婚……
皇上指婚!
原來他貴為皇胄,是個權勢滔天的王爺。她心裡不知該喜該怒還是該傷心,他竟然從頭到尾隱瞞自己尊貴的身份,也隱瞞了皇上指婚的事。
可是她能夠期待他是真心的不要這門婚事嗎?所以才要她假扮成他的未婚妻,陪他前來退婚……是這樣的嗎?
冷如冰心底重新燃起一小簇希望火苗;明知道這個希望微弱得渺小可憐,而且一絲保障也無。
文相還以為路晉是親自來商量婚事,大大給足了他這三朝老臣的面子,顫巍巍地躬身道:「老臣愧不敢當,怎當得王爺如此眷顏疼寵呢?荷仙,還不快快下轎拜見王爺!」
文荷仙?
就是文相嫡嫡親的寶貝孫女兒,也是皇上此次欲賜婚於路王的新娘。
眾人一怔,路晉濃眉微微一蹙,冷如冰則是僵住了。
她心思麻痺卻又清晰無比地看著轎簾微微掀開,一名她平生所見過最飄逸出塵,嬌嬌娜娜如出水荷花的女子被攙扶著落轎,身旁高手小心翼翼地為她打起了傘。
粉紅色的宮紗袖口與裙擺繡著幾枝美麗彩荷,腰肢不盈一握,肩頭小巧纖弱,翠薄的身子彷彿風吹就倒了。
文荷仙清麗的小臉肌膚賽雪,唇不點而朱,眉不染而翠,全身上下渾然天成、完美無瑕;恍惚間,冷如冰忽然覺得自己好似曾見過她……
她震驚的目光緩緩由文菏仙移向路晉,心下大大一震。她明白了,她明白自己為什麼對文荷仙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了。
因為文荷仙和路晉簡直就像一隻晶瑩玉石的左右兩半,他們都同樣受上天眷戀寵顧的完美,一個集天地之俊朗,一個集天地之靈秀。
一對壁人。
她終於知道這個詞的真正含意了。
冷如冰只顧著自慚形穢,震驚自苦地盯著文荷仙,完全沒有發覺路晉的目光自始至終都在自己的身上。
「荷仙參見王爺,願王爺身體安康福壽綿迭,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文荷仙聲音溫柔婉轉,吐氣如蘭,裊裊地欠身為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