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時,橙黃綠靛紫眾姊妹全住了嘴,不約而同懷疑地瞅著她。
怎麼可能?朝陽哥哥怎麼捨得罵艷青嫂嫂?
不怕艷青嫂嫂當場翻臉把他踢出房門嗎?
苗艷青被她們質疑的目光盯得有些心虛,連忙清了清喉嚨。「那個不重要,不重要。總而言之,各位妹妹們,小藍已經勇敢的走出自己的康莊大道,嫂嫂相信你們也行的!」
「嫂嫂,那你就幫我們跟朝腸哥哥求晴啦!」
「對啊對啊,我要去考狀元。誰說女子就不能考狀元?不公平啦!」
「我要當美容大王……」
頓時,五名嬌滴滴、甜蜜蜜的小人兒全往她身上撲,吱吱喳喳鬧得她一個頭兩個大。
苗艷青有些後悔。若不是自己去年開始,便大力鼓吹她們要勇於追求自我,活出女性一片天,還時不時告訴她們「女子有錢有才便是德」的創新突破觀念,她們也不至於會變得這般大膽激進呀!
就在書齋鬧烘烘之際,她的貼身侍女正印慌慌張張跑了進來。
「夫人!夫人,不好了呀!外面、外面……」正印氣喘吁吁的開口。
「外面怎麼了?」她一挑眉,嬌艷的臉蛋煞氣陡現。「誰好大的膽子敢來踢館不成?」
「不,不是……」正印喘著氣,搖了搖頭,「不是這樣的,是外頭有一堆說是五毒教的老先生和年輕小姑娘,哭著要求您回谷主持教務啊!」
她心兒一抖。啥?主持教務?
「奴婢已經將他們安排在留琴軒歇息,喝口茶了。」正印心慌地望著她,語氣有些急的問:「夫人,您……您該不會真的跟他們回去五毒教吧?那城主怎麼辦?我們怎麼辦呢?」
「我——」
「嫂嫂!」橙黃綠靛紫眾姊妹頓時陷入恐慌,又開始滿書齋團團亂轉了。「不行不行,嫂嫂不能回五毒教,否則朝陽哥哥一定會哭死了的……」
鬧得整間書齋的屋頂部快被掀翻了。
「你們統統立正站好!」苗艷青終於顯露雌威,美眸狠狠地白了她們幾眼。「我平時是怎麼教你們的?要冷靜,要理智,要懂得先搞清楚狀況再找法子解決。咱們女人無論在任何時候都要表現出七分的優雅、八分的嫵媚和十分的聰慧……你們都給忘得乾乾淨淨了吧?」
眾姝霎時噤若寒蟬,肩並肩的排排站好,個個抬頭挺胸,連口大氣都不敢亂喘一下。
「很好。」苗艷青點點頭,「首先,五毒教裡有副教主管事,所以我是不會回去五毒教的了。再來,你們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別在這兒浪費時間自怨自艾,聽見沒有?」
「有!」她們齊聲嬌應。
「乖。」她滿意地道:「我先去看看是什麼情況,不管怎麼說,一日入教,終身愛教,五毒教裡統統都是我的手足,我也不能不關心。正印,吩咐下去,今晚大開宴席,好好款待我那些手足。」
「是,奴婢馬上就去辦。」正印破涕為笑。
***
一見他們美艷依舊,卻變得更加嫵媚七分的教主,左護法當場感動到哭出來。
「嗚嗚嗚……教主,您真是音容苑在啊!」
「是宛在不是苑在……」苗艷青笑眼一怔,呸道:「呸呸呸!我還沒死呢,什麼音容宛在不宛在的。左護法,闊別一年你的漢文造詣還是沒進步呀,我留給你們的那些書本子呢?全拿去烤栗子了吧?」
左護法有點心虛。「沒、沒啦,有看有看,我們都有在看。」
只是有看沒有懂而已。
「教主,您還是那麼漂亮,簡直就像朵春花似的。」其他跟著來的教徒見著了最敬愛的教主,歡歡喜喜地圍了上去。
「就是說嘛,我們教主果然是天下第一美人兒。」
「唉,和冷冰冰又壞脾氣的副教主一比,還是教主疼我們多了。」其中一個白目的一出此言,登時惹惱了其他人。
「你個蚱蜢兒有沒有良心啊?副教主雖然凶巴巴,可好歹她也照顧了咱們那麼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是不是人哪?好意思說這話嗎?」
蚱蜢兒被大伙罵得滿頭包,只得向教主求救,「教主,我這不都是一心為您嗎?」
苗艷青揚唇一笑,笑得很恐怖。「蚱蜢兒,阿冰和我是什麼關係,你還記得嗎?」
「是是……同穿一雙鞋長大的……」蚱蜢兒冷汗直冒。
「所以你在我面前說她壞話,應該是最近嫌活得太久,懶得喘氣,想本教主給你個了斷了吧?」她嬌眉一豎。「嗯?」
「教主饒命啊,蚱蜢兒真的沒有那個意思,蚱蜢兒知道錯了呀!」蚱蜢兒慌得伏倒在地,拚命求饒。
見嚇他嚇得差不多了,苗艷青這才揮了揮手。「好了好了,把眼淚鼻涕擦一擦,本教主已經改吃素很久了,不會動不動就殺生的。」
「真的嗎?教主改吃素了?」帶了谷裡的伴手禮鹿肉乾要給她吃的左護法,掏到一半又趕緊收了回去。
苗艷青眼尖,飛快的一伸手。「哇,我最愛吃的鹿肉乾!給我給我。」
「可教主不是吃素了嗎?」左護法遲疑。
「那只是一種比喻性的說法,叫你讀書不讀書……」她邊嘮叨邊接過鹿肉乾,迫不及侍拈了一片入口,幸福滿足地嚼了起來。「啊!好懷念的滋味啊!真香。對了,你們怎麼來了?還說什麼要我回谷主持教務,阿冰呢?」
「副教主離教出走了。」左護法老淚汪汪。
「噗!」苗艷青一口肉乾登時噴了老遠。
離、離教出走?!阿冰?冷如冰?那個一板一眼的冷如冰?她會離教出走?
先是繡月公主離宮出走,然後是小藍離城出走,現在連阿冰都離教出走……
苗艷青突然眼前一片金光閃閃、星星亂轉。
今年春天是怎麼了?
第七章
客棧掌櫃千金送的油紙包裡包著燒雞腿和鹵牛腱,還有幾枚芝麻燒餅。
除了燒餅以外,統統是冷如冰不愛吃的。
但是當她看著路晉打開油紙包,拿出一枚燒餅就遞過來,她臉色更加冷漠了。
「謝謝,我自己有。」她冷冷地道。
她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千年寒霜神情,就像又回到了他們初見面的那一天。
路晉心痛地望著她,可也只能暗暗咬牙忍住。
他明白她這麼做完全正確。唯有在人們面前,她才假扮他的未婚妻,然而在私底下,彼此就是咫尺天涯的陌路人。
理智上完全懂,可他的情感上卻無法接受,從此刻就頁的要斷得這般決絕,連朋友都做不得了。
他有口難言,只能怔怔地看著她自包袱裡取出一顆冷饅頭,然後坐在路旁的大石頭上,慢慢啃著饅頭,偶爾喝一口皮囊裡的清水。
路晉深深吸了一口氣,低下頭,油紙包裡皮脆金黃、香味四溢的燒雞腿和鹵牛腱卻半點也引不起他的食慾。
只要想到當他接過這些食物時,冰兒臉色突然變得蒼白,他就有股想把這些食物扔掉的衝動。
他們倆就這樣默默吃著,相隔一東一西,彼此誰也不瞧誰。
路晉這輩子從來沒有吃過這麼難吃又難受的一餐。
***
終於來到杭州。
這一天,天空飄起了濛濛細雨,在春色掩映的花叢柳葉底下,交織成了一片如煙似夢。
冷如冰烏黑的發上、衣上,沾濕了俗稱杏花雨的春雨。
雖然雨兒如絲,不至於淋得人一身濕透,但路晉仍舊心疼地望著她,悄悄用寬大袖子遮在她頭頂上空。
她心下一震,慌忙抬起頭來凶他,「幹嘛?」
「下雨了。」他沒有收回袖子,依舊保護著她。
因為靠得近,他又嗅到了她發間的清甜花香,心微微一蕩。
她何嘗不是因為他的靠近,心兒又變得慌亂忐忑羞澀起來,雙頰微紅。「下雨就下雨,又淋不死人。」
「不成,雨淋多了會著涼,著涼就會傷風,傷風就會生病。」當路晉發覺自己的語氣有多麼憐惜時,心下一凜,急忙板起臉道:「已經到了杭州,我不想功虧一簣。要是你病了,對我的事一點好處都沒有!」
「你……你未免也管太多了吧?」他的話讓她滿腔嬌羞柔情一掃而空,惡狠狠的瞪著他。「我愛怎麼淋是我的事。還有,我說到做到,就算只剩一口氣,我一樣會在期限到達前假扮你那個該死的未婚妻!」
她吼完,雙腿猛然一夾馬腹,馬兒嘶鳴著撒開四蹄向前疾衝,不一會兒就將他遠遠拋在後頭。
「冰兒!」路晉低咒一聲,策馬急急趕將上去。
他們一前一後奔馳;冷如冰狂奔在前,氣惱自己幹嘛要為個沒心少肺的漢人難過?
而且這個漢人又不是她的誰,就算曾經吻了她……那又怎樣?
他已經忘了,她當然也一樣。
忘了曾經有過的笑聲、溫柔和快樂……
風聲在她耳後咻咻劃過,她用力甩了甩頭,告訴自己眼眶裡濕濕熱熱的不是淚,而是雨水……
就在她一顆心傷痛不已時,敏銳的雙耳還是在躂躂馬蹄聲和咻咻風聲中,聽見了數十道飛躍而來的衣袂翻飛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