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認無辜,但你知道旁人怎麼看嗎?三角戀情的其中一方死了,另外兩個人若無其事地繼續交往,這兩個人要不是沒有神經,就是沒有良心,我今天在學校裡聽到的討論,都是後者——」
「別說了。」梁芝旗惱怒地輕聲打斷。他非得這麼扒開人家傷口,讓人家血淋淋地再痛一回嗎?連志維啞口無言的痛心表情讓她不忍。「我先走了。」她起身離開。
「芝旗!」連志維想追,被言崇綱攔住。
「你別再接近她,她失憶了,你和你們過去的一切全都一筆勾銷,現在她需要的是我。」語畢,他追出餐廳去。
梁芝旗大步走,走出餐廳,走過湖畔樹林。她急步走,不想停。 BBS.QUNLIAO.COM
「芝旗!」
後頭傳來言崇綱的呼喚聲,她不理,越走越快,呼吸急促,胸口隱隱疼痛,直到手臂自後被拉住。
「芝旗,你要去哪兒——」
「別碰我!」她猛然用開他。「你為什麼對他說那種話?你看不出他很痛苦嗎,為什麼還說他? 」
「我只是說出事實——」
「你只是不甘心我和別人交往!」
言崇綱抿唇,注視著她氣得泛紅的雙眸。
「我沒答應和你結婚,至少讓步答應你來看孩子,可是你不能硬要一切都順你的意!我們分手四年,我當然會有新的朋友、新的感情,你不能抹煞我的人生!就算我不記得了,但它確實存在啊……」忽然,她眼前一黑。「我胸口痛……」
言崇綱立刻抱著她到走廊坐下。「別說話,深呼吸。」他抱住她,讓她偎在他胸前,輕撫她背要她照做,幾分鐘後疼痛緩解,但仍然暈眩無力。
「你的身體還沒恢復,不該這麼激動。」
「是你太過分了。」她余忿未消。
「的確,你沒說錯,我是不甘心,你不該變成這樣……」他低語:「你不該失憶,身體裡不該有鋼釘,不該這麼虛弱,走幾分鐘就差點暈倒……」那懦弱男人的愛只是口號,他實在該賞他一拳。
他很氣憤,氣憤那男人讓她受傷,氣憤自己在她最需要他時不在她身邊,只能於事無補地懊悔。
她沉默了。他的懷抱溫暖而堅實,她從他壓抑的言語感覺到他的感情,她是他珍貴的責任,在他懷中像鎖在安全的牢籠裡,她有些怦然但也有些遲疑——這樣束縛的感情,是她要的嗎?
她輕輕掙脫他。「那……以前的我是怎樣的? 」
「個性隨和,好像什麼也不在意,身手非常敏捷。我們曾經在柔道場上交手,你是第一個賞我過肩摔的女人。」
她睜大黑眸。「怎麼可能?」他高她一個頭耶。
「每次回想那一幕,我也懷疑是夢。」他指向不遠處。「你看那邊。」
梁芝旗依言望去。這一帶對她而言全然陌生,但一排社團教室落入她眼底時,一扇漆了黑白條紋的怪門吸引住她,它有些眼熟。
「看見那扇斑馬門了嗎?那是柔道社的教室,我們就在那裡認識的。」他拉她走過去。
「那時剛開學,柔道社在招募員,你陪同學過來,她想加入,但你不想,只是來看看。
他從門口踏墊下摸出鑰匙,開門進去。「進來看看,也許你會想起些什麼。」
「我為什麼不想加入?」暑假期間,社團教室沒人來,東西都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因為你很強,學校社團對你而言就像幼兒園。」
「我講過這種話?」太狂了吧?
「是你同學說的,她把你誇得非常強,你要她別講,她越講個不停。」
「所以你就出面教訓我?」太囂張了,難怪讓人看不順眼。
「我沒出聲——」
「但心裡不以為然? 」
他勾唇,不否認。「社長和大家商量一下,決定柔道社不能給兩個學妹看扁了,派段數最高的我和你較量。其實是好玩性質的過招,沒想到……」
「一世英名就付諸流水了?」那應該是相當震撼的情景,可惜她一點也記不得。「然後我們就在一起了?不對——」男人輸給女人的當下只會惱羞成怒,她思考他的性格。「你不服氣,約我下次繼續比? 」
他領首。「我們之後又打了好幾次,我逼你不准手下留情,你也照做了。」
「結果? 」
「當然還是輸給你。」一次又一次地輸,最後,連心也輸給她。
「天哪!我以為我會放水。」梁芝旗難以將他口中神勇的女孩和自己聯想起來。
她打量這間小教室,被櫥櫃旁的一幀照片吸引住。照片是一群人的大合照,言崇綱站在後排,她在他身邊,笑容燦爛。
她對照片裡的地點和人物全無印象。她逐一審視照片細節,尋找任何能勾起記憶的蛛絲馬跡,卻很失望。
她明明面對著自己的過去,卻什麼也不記得。
失憶以來,她努力保持樂觀,此刻卻不由得彷徨,她會一輩子都這樣嗎?
言崇綱望著她。她髮絲垂散,露出一角白皙耳朵,夏季喧鬧的光影在她眸底融成一片柔暈,他凝視她,彷彿跌入那瑩澈的寧靜裡。
最初吸引他的,就是她這恬淡氣質,不躁不急,永遠氣定神閒。不論他向她挑戰多少次,不論她打敗他多少次,她從無驕色,彷彿毫不在意。他越是急躁求勝,她越是從容,在她的超然之前,他的執著變得無聊可笑。
於是,當他察覺她對自己有好感,出於一種幼稚的衝動,某次又輸給她後,他吻了她——倘若無法在競技中贏她,他想在別的地方征服她。
他們的關係從此改變。
其實他是佩服她的,不單在柔道,還有她對勝負淡然的氣度,她徹底折服他,但越見她雲淡風輕,他越想搗毀那平靜。後來他才明白,這些孩子氣的念頭和破壞、征服無關,他只是不甘他與她都動了心,而她依然平淡如水,彷彿唯有他為了心動的感覺而患得患失。
梁芝旗怔怔凝望照片許久,終於放棄了,迷惘地望向他。
「這照片裡面有我,但我什麼都想不起來。」
「你只是偶爾過來這裡,當然沒什麼印象,不必急著回想,慢慢來。」此刻的她脆弱無助,讓他被憐惜的情緒窒住心房。
她轉頭,看見窗台,雙眸乍亮。「我好像……記得這裡。」
「記得什麼? 」
「也不是記得具體的事情,是一種感覺。」
窗台剛好夠一個人坐在上頭,她輕撫它上過藍漆的斑駁表面。「這裡好像發生過很重要的事……」
身畔的言崇綱發出一個嗆到似的聲音。她看向他,他依舊板著冷淡的撲克臉,清清喉嚨。
「嗯……這裡確實是發生過一些事。」鏡片後的眼眸閃著古怪的光芒。
「什麼事? 」
「你想不起來? 」
「想得起來還需要問你嗎? 」
「你想知道? 」
「當然!」也許是關鍵性的大事,有助於她恢復記憶。
他推了下眼鏡,冷靜道:「我們的第一次就發生在這裡。」
他們的第一次……她俏臉瞬間紅透,好尷尬,糗斃了。「暖……原來我們的初吻就在這裡。」
她鴕鳥地找個不那麼臉紅心跳的解釋。
這回他不客氣地笑出聲,嘲諷道:「最好是初吻。」
「不然是什麼?」她還嘴硬,不想承認。天哪!窗外不遠就是足球場,就算在夜裡,四面八方都可能有視線,她怎麼可能和他……就在這裡……
「你看起來文靜保守,交往後才發現你的大膽。老實說,我喜歡你這種表裡不一的落差。」他唇畔笑意隱隱帶著得意,可惡得迷人。
「我才不可能那樣!反正我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你胡說八道我也沒辦法分辨。」她兩腮火燙,急急轉移話題。「倒是你堅持吉安和美美是你的小孩,還沒有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你確定要我解釋?等會兒我講了,你又不信,說我胡說八道。」
「你誠實交代原因,合理的話,我當然會相信。」
「我一向誠實。」言崇綱按住她雙肩,兩人面對面,他嚴肅的視線直望入她眼底。他俯近她,她瞬間心跳戰慄,感覺他強硬而誘人的氣息從她唇上滑過。
「因為……你迷戀我。」
梁芝旗錯愕。「這算什麼合理解釋?」聽起來只是他很自戀又厚臉皮的聲明
「迷戀的意思是:失去理智、非要不可的愛。」他嗓音更為低沉。「你不喜歡我的個性,但你無法抗拒我。我的外型是你喜歡的那一型,你就像挑食的人,遇到喜愛的食物……以上都是你親口說過的話。除了我,你對其他男人沒興趣。」
「我當時一定是喝醉了。」她兩頰熱辣。她不可能說這種肉麻話
「我確定你很清醒。」
「否則就是你記錯了。」
「就算我說的讓你難以接受,你也不能拒絕承認它是事實。」
「好吧,就算你說的是事實,結果我們還是分手了,是不是事實並不重要。」太窘了,她不能想像自己親口說迷戀他,說她失去理智、非要他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