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閃動,摘下眼鏡,黝黑眼眸更顯銳光逼人。梁芝旗以為他打算好好「開導」她一番,昂起臉正準備迎戰,他低下頭,唇正好印上她的。
她傻住,感覺他輕柔地吮吻她,緩慢廝磨。他陽剛的氣味燙著她的唇,她全身竄過一陣愉悅麻顫除了貼緊的唇,他沒有一根手指碰到她,她卻真切感覺到他寬廣的胸膛,有力的手臂。她想碰觸更貼近他,想弄亂他髮絲,撫摸他臉龐,他身上的熱度燒灼她,讓她焦躁空虛……
吻只持續了幾秒,他強迫自己從她甜蜜的氣味裡退開,冷靜地注視她。
「你做什麼?」她瞪他,假裝這個吻沒有讓她陶醉,渾然不覺她兩腮動人的嫣紅全被一覽無餘。
「既然你對事實不屑一顧,我就協助你認清它。你可以從這個吻和我告訴你的話去比對,自己去確認『事實』是什麼。」他微勾唇。「不必急著給我答案,好好想清楚吧!」
不需要想,梁芝旗很清楚,他用一個吻就證明了,她確實被他吸引。
或許正如他所說的,他是她偏好的類型,有她無法抗拒的魅力,但她還沒弄清楚分手的癥結,倘若他們為了孩子而急著在一起,最後重蹈覆轍而分開,對孩子是有害無益。
何況,連志維又該如何?聽起來她與他有一段進行式的感情,她雖然不記得了,也不能棄他不顧她很煩惱,言崇綱倒是泰然自若,當晚還是來陪她和孩子吃晚飯。
飯後,他在騎樓下檢查她的老機車。她住院期間,機車留在校園內風吹日曬,積了不少灰塵,他檢查機車性能,順便為它清理。
梁芝旗待在租書店裡,聽毛秀忻聊過去的事,吉安和美美吃著冰淇淋。
聊沒多久,毛秀忻進廚房端了幾碗冰涼的綠豆湯出來,笑瞇瞇對小男孩道:「吉安,你爸爸洗車很辛苦,你端綠豆湯給他喝,好嗎? 」
梁芝旗瞭解她是想製造父子相處的機會,向她投以感激的眼神,毛秀忻對她眨眨眼。
小吉安聽了,一臉不情願,拖拖拉拉了半晌才端起綠豆湯,走出門外。
言崇綱剛洗完機車,正在水龍頭下洗抹布,一隻細小的胳臂伸到他面前。
「給你。」吉安將綠豆湯放在機車踏墊上,轉身就要進屋。
「回來。」言崇綱沉聲道:「端東西給長輩時,要雙手奉上。」
經過梁芝旗解釋,兒子不得不接受他們是父子的事實,卻改採視若無睹的消極抵抗,晚餐時一句話也沒對他說,當他是空氣。
而他一見到這桀驁不馴的小子,就想提出種種規矩來管束他。言崇綱告訴自己,這是因為兒子太需要好好管教,但他內心深處有另一種不文明的聲音,類似雄性生物的競爭意識,他想要這隻小猴子明白誰是老大,徹底佩服他、服從他。
吉安瞪著他。「奉上是什麼意思? 」
「意思就是,要用雙手拿東西給人家。」
「喔。」瞭了,他轉身又要進屋。
「回來。」
吉安又轉回頭,臉色很臭,口氣很差。「幹麼啦? 」
「說話的態度也不能這樣,要有禮貌。」瞥見屋裡的梁芝旗和女兒擔心地望著他們,彷彿他隨時可能動手打人,言崇綱肇眉,不予理會。他不想如父親那般使用打罵教育。
「你還不是說話沒禮貌,很凶。」
「我是嚴肅,不是沒禮貌,因為我在教你規矩——」
「你什麼都不會,怎麼教我?」吉安曖昧一笑。「媽媽說你是教授,她說很聰明的人才可以當教授,可是你昨天被我騙,笨死了。」
他沉住氣。「你和我見面才多久,怎麼知道我會什麼? 」
「你看起來就什麼都不會。」吉安打量他。「我會很多東西!我會柔道、踢足球、講英文,還會種花,我在日本的家的院子都是我種的花!」
「嗯,你會不少。」小傢伙過於驕傲了,眼睛閃亮的神氣模樣倒是很可愛。
「那你會什麼? 」
「不多,只是剛好你會的,我也會。」見小男孩幾乎站到騎樓外,他道:「你站進來,外面車很多。」他伸手拉孩子。
「你會講英文?」吉安避開他的手,一臉懷疑,改以日文道:「你連日語都不會說。」
「誰說我不會?」他也回敬日語,發音準確,嚇了小男孩一跳。「我在國外唸書,當然會英文,還會德文。」
「德文是什麼?」從沒聽過的東西,讓吉安有點敬畏。
「是語言的一種。世界上有很多語言,你只會三種,我比你多一種,都不算多,我在德國唸書的朋友,就會七種語言。」
「也才七種嘛……」吉安嘟囔,氣勢頓時消了,忽又振奮。「可是我會柔道!日本的爸爸有教我,媽媽去日本玩的時候也有教我,她說我比爸爸還厲害!」他擺了幾個架式,跩兮兮道:「你會柔道嗎? 」
「我學過幾年,也不是很懂——」
「哈哈,你不會!」小男孩馬上不客氣地嘲笑。
「但我只輸過一個人——你媽媽。」
吉安倒抽口氣,正義的小食指再度指向他鼻尖。「你騙人!」
「不能聽到你不喜歡的事,就說對方騙人,這樣很不禮貌,這樣指著人也不好。」言崇綱暗暗好笑,母子倆在這方面倒是很像。
「你才不會柔道,你只是想讓我覺得你很厲害!」
「我是很厲害,不然怎麼能當你爸爸?」脾氣不佳的他還按捺得住,自己都佩服自己。生出這個性子跟他南轅北轍的小孩,也算另一種厲害。
「你厚臉皮!」
「彼此彼此。」看兒子邊講話邊走動,都站到馬路上了,言崇綱伸手拉他。「車很多,你別站在這裡。
「我不信你會柔道!你和我比比看——」吉安正在下戰帖,背後的馬路忽然響起一陣尖銳的煞車聲,他回頭,被一片白花花的車頭燈光閃花眼,什麼也看不見。
言崇綱卻看清來車是一輛急轉彎的黑色廂型車,直衝小男孩而來。他一把抱住兒子,機車被車輛擦撞而倒下,撞到他肩膀,他順勢抱著孩子往騎樓內滾,廂型車加速逃逸,瞬間不見蹤影。
他爬起身,始終將兒子護在懷裡,背後跟著傳來驚呼,腳步聲急急奔來。
「吉安!」梁芝旗衝到父子倆身邊,她抱過兒子,吉安嚇呆了,臉色慘白。她連聲問:「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受傷?」
她不過是轉頭和毛秀忻講了幾句話,怎麼就差點發生車禍?
吉安呆怔,低頭看見衣服上有血,哇一聲地哭出來。
隨後趕出來的毛秀忻驚道:「言先生,你流血了!」
「不要緊。」言崇綱只覺額頭和肩膀劇痛,他雙手有擦傷,左邊衣袖染血。
「別哭,媽媽馬上帶你去醫院。」梁芝旗抱緊發抖的小男孩,萬分心疼,孩子的爸卻很冷靜。
「他沒受傷,不必上醫院。」他將孩子抱得很緊,很肯定小男孩最多受到震盪,受傷流血的是他。「吉安,你什麼地方受傷,自己看一下,告訴媽媽。」
「好痛,好痛……」吉安哭不停。他怕血,見到血就慌了。
「哪裡痛?」見兒子伏在母親肩頭,哭得驚天動地,言崇綱不耐煩了。「你好好說話,哭什麼?男孩子不准哭——]
「你夠了沒有?」梁芝旗生氣了。「他差點被車撞到,嚇壞了又受傷了,當然會害怕!孩子在你身邊,你沒好好照顧他,還怪他哭?」
「我告訴過他不能接近馬路,是他不聽話——」
「他不聽話,你就放任他嗎?你這個爸爸不是很會要求他不准怎樣嗎?還是你只會逞爸爸的威風,嘴上說要管,其實根本沒把心思放小孩身上?」小男孩的哭聲讓梁芝旗心煩意亂,沒心情多說,抱著孩子進屋去。
言崇綱立在原地,臉色鐵青。她一連串的數落,沒給他辯解的機會,但他自覺盡力了,他沒做錯,不需要辯解什麼。
毛秀忻打圓場。「小孩受傷,當媽媽的總是會心急,芝旗不是有意的,等等和她說清楚就沒事了。你也進來處理傷口吧,你臉上有血……」
「不必了。」他草草抹掉臉上血跡,扶起機車。「我回去再處理就好。請你轉告芝旗,我先回去了。」
梁芝旗抱著兒子上樓,美美緊跟在後。回到家中,她一面哄小男孩,換掉他沾血的衣物,一面檢查他身上哪裡受傷。
但她越檢查越困惑,小男孩毫髮無損,卻還是哭鬧喊痛。
「吉安,你哪裡痛? 」
「這裡……」小手指著頭側。
梁芝旗撥開他頭髮檢查,頭皮上只有個指甲大的小小紅印,連破皮都沒有,她輕按傷處。「只有這裡痛?]
見小男孩點頭,她安心了,看他還委屈兮兮地含著眼淚,忍不住好笑。「別哭了,只是撞到頭,揉一揉就好了。」
「哥哥怕痛,很愛哭。」美美細聲發表意見。
「你亂講,我不愛哭吉安漲紅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