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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佟蜜

  「你不會的。」他的語氣並不認真,他沒有用他唯一懂的方式對待兒子,或許他也不喜歡那樣,或許他並不像外表那麼冷硬,他只是不曾被溫情對待過,所以不懂如何以溫情待人。

  她嘴角微揚,好像有一點懂他了。這一點點的懂,讓她彷彿與他親近許多。

  言崇綱正想辯駁,回頭卻見她笑容一斂,皺起眉頭。「怎麼了?  」

  「我肩膀有點痛。」梁芝旗按住左邊肩頸。「我醒來以後就常常覺得痛,有時候連頭都會痛,醫師開了止痛藥給我,住院時我大哥幫我按摩,會好一點。」

  「哪裡痛?  」

  她剛指著頸後,他便探手過來,大手按住她頸後。梁芝旗驚訝地瑟縮一下,感覺他按揉她頸側肌膚,正好按在痛點上,她痛得呼吸一窒,他的手勁立刻減輕。

  「會太重嗎?」見她搖頭,眉心舒緩,言崇綱留心觀察她表情,調整力道。「醫生有沒有說是什麼問題?」

  「檢查不出是什麼問題,就是摔傷的後遺症吧。」

  「你現在狀況怎樣?」他乾脆兩手都放到她肩上,按摩她肩頸。

  「大部分外傷都好了,但左肩和左小腿骨折,開刀打了鋼釘,疤痕很長,以後得靠衣服遮掩,還有睡不好,會頭暈,不過最糟糕的還是失憶吧!」

  他聽得心擰緊。倘若他在她身邊,絕不會讓她受傷。「看來你短期內沒辦法再練柔道了」。

  「反正也都忘了。我哥說我從小練柔道,得到我爸的真傳,我是不太相信。」如果她真是高手,身手應該挺靈活,怎會和那個女孩一起摔下樓?

  「我沒辦法想像我穿柔道服,跟人打鬥……」

  「我看過你穿柔道服和人交手。」

  「真的?對手是誰?我贏還是他贏?  」

  「都是你贏。」屢戰屢敗的對手則是他。

  「是呢……」他又按到一個痛點,她皺眉忍耐。

  他們面對面,距離很近,他的手暖得近乎灼燙,他的溫度流進她身體,她敏感地寒毛直豎。

  他單盤坐,長褲在大腿上繃緊,她的目光無法不落在他結實的腿肌上。她能想像布料下的皮膚光滑而強硬,那陽剛線條在她掌心裡炙熱地臣服……她失去記憶,但身體似乎記得與他有過的親密,她的掌心泛麻,耳根發燙。

  他停下動作。「還痛嗎?」她垂下眼簾,兩腮量紅,他太熟悉這表情,她第一次意識到彼此的吸引力時,就是這無措的可愛模樣,這表情引發他們定情的吻,她的唇柔軟潔淨,吻她的滋味卻迷醉似烈酒,他忘不了……

  他喉頭到胸膛都瞬間抽緊,強烈渴望她。

  她搖頭,感覺他粗糙指尖停在她頸後,若有若無的撫觸變成曖昧的刺激。她心跳劇烈,他們都沒動,但氣氛變了,他的氣息侵犯她的呼吸,她虛軟,並不想逃開……

  此刻,房門開了,美美蹣跚走出來。「姑姑,你在哪裡……」她看見沙發上的兩人,惺忪黑眸瞬間瞪大,呆滯地望向梁芝旗,又望著言崇綱,表情驚恐,想靠近又不敢。

  在他看來,小女孩的反應就像走出家門的小鬼子,赫然發現一頭猛虎在門外等著吃她。他有這麼可怕嗎?他一句重話都沒對她說過啊!

  他能對兒子嚴厲,男人與男人之間毋須客氣,可是稚嫩膽怯的小女兒簡直像另一種生物。他想他就算只是打個噴嚏,她都會嚇得大哭,他只得不動,暗暗沮喪。他已經盡力了,究竟是哪裡做錯,一雙兒女都排斥他?

  幸好梁芝旗及時回神,看見小女孩,她立刻過去。「美美,怎麼了?  」

  「姑姑,我做噩夢……」美美投入她懷裡,哭了。

  言崇綱覺得女兒的眼淚有一半是因為他。他默然,更感挫折。

  「別怕,我陪著你,噩夢不會再來了。」梁芝旗安慰小女孩,回頭道:「我先陪她一下。」

  「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你身體不舒服,早點休息吧!」比起頑劣的兒子,膽小的女兒更令他無計可施。

  梁芝旗帶小女孩回房間,替她蓋好毯子、哄得她收住淚水,又出來為她泡杯牛奶。不過幾分鐘,言崇綱已離去,屋裡只餘寂靜。

  她走到廚房,泡好牛奶,忽覺四周有些不同。餐桌已收拾乾淨,門窗關好、瓦斯也切斷,她走到客廳,大門落了鎖,落地窗也拉上。

  是言崇綱做的。他臨走前巡視一遍,留下安全無虞的空間,讓她和兩個孩子能安眠。

  瞥見茶几上有張紙條,她拈起,上面寫了幾個數字,有他的手機、他的宿舍電話、他在校內的分機號碼,除了數字,沒有留言,但她讀出字跡以外的訊息——若有任何事,任何時間,她都能連絡到他。

  她怔忡著,輕撫他的字跡,那簡潔有力的筆畫,好像在她心頭刻劃力度,薄薄的紙條,誘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溫度,輕輕燙著她指尖、她心頭……

  第3章

  隔天,梁芝旗將兩個孩子托給毛秀忻照顧,前往學校。

  同事們早就知道她出院,在外文系辦公室裡辦了個小小慰問會,熱烈歡迎她回來。沒人當她是兇手,大家一致認為那是不幸的意外。

  她重新熟悉環境,熟悉工作,因此想起一些事,但都是些機器操作、公文往返之類的瑣碎細節,對涉及的案件仍舊毫無記憶。

  中午,她獨自到校內餐廳用餐,餐後她正想打電話給毛秀忻,問孩子的情況,背後忽然有人喚。

  「芝旗,你出院了?」連志維驚喜地走過來,在她對面坐下。

  「嗯,昨天剛出院。」

  她大哥認為是這男人害了她,一見他就破口大罵,除了她剛甦醒時見過一面,他之後來探病都被擋在病房外。

  「你怎麼不多休息幾天?你不是失憶嗎?  」

  「我在醫院休息得夠多了,反正記憶一時也不會恢復,有事做、接觸一些人的話,說不定反而會想起什麼。」

  「說的也是。所以你還是什麼也想不起來?」連志維緊盯著她。

  她搖頭。

  「把你牽扯進來,還害你受傷失憶,我不知道該怎麼道歉……」連志維一臉愁雲慘霧。「我沒想到小芬會找你談判,還發生意外,我得對小芬的死負責。」

  「事情都發生了,你也別太自責了。」連志維眼眶浮腫,斯文的面孔極憔悴,顯然飽受煎熬,讓她心生同情。她什麼都不記得,是少了點良心的苛責,但想到一個青春年華的女孩失去生命,心情同樣沉重。

  她猛然想起,事件的起因是感情問題,那她和他的關係是……

  「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你有空嗎?我們找個地方聊聊。」

  「我下午還要工作。」

  「晚上呢?  」

  「晚上有事。」

  倘若她與連志維是情人,情況會更複雜,她懷疑言崇綱肯退讓。

  「我很需要有人聽我講講話,我們都是當事人,只有你能體會我的感覺。我可以把我們三個人之間的事講給你聽,說不定你會想起一些事,甚至是當時的狀況,你就能證明自己的清白。」

  她心弦一動。「那我找個時間——」

  突然「砰」的一聲,一包外帶炸醬麵重重用在她旁邊桌面上,她轉過頭,看見一副酷相的言崇綱。

  「這位子沒人,不介意我坐下吧?」不待她同意,言崇綱逕自坐下。

  「這位是?  」連志維困惑地望向她。

  「她的前男友,新學期開始會在本校法律系教課,請多指教。」言崇綱一身淺藍襯衫和長褲,悠閒而不失英挺,對照眼前頹靡沮喪的連志維,高下立分。

  「現在只是朋友。」梁芝旗尷尬補充。他的態度一點都不像「前」男友,倒像逮著妻子紅杏出牆的丈夫。

  「你好。」對方銳利的眼神讓連志維有點慌。「我是芝旗的……男朋友。」

  她驚詫。「我們之前在交往嗎?」現在的她有了一對孩子,一個不請自來的前男友,她才從上一段三角戀脫身,怎麼馬上又捲進同樣狀況?

  「只差一點,要不是小芬不肯放手,我們早就在一起了。」連志維突然握住她的手。「芝旗,我愛你,雖然你全都不記得了,但我記得,你是愛我的。」

  梁芝旗太錯愕,怔了下才慌忙抽回手。

  「連先生,警方把你和芝旗當作嫌犯,你來找她,不怕被誤會有串供的嫌疑嗎?」言崇綱連眉頭都沒挑一下,儘管腦海裡瞬間閃過將連志維那雙手打斷的野蠻念頭。

  「我有不在場證明,那晚我回家陪我媽,警方已經還我清白了。」

  「嗯,想必是令堂替你作證了。」

  「還有幾個鄰居,他們那天也有看到我回家!」連志維聲音提高。「你是懷疑我媽作偽證嗎?  」

  「當然不是,純粹推測而已。」言崇綱漠然聳肩。

  「我和芝旗沒做錯什麼,一切只是意外——」

  「一個女孩死了,你確定你沒做錯什麼?  」

  「我沒有!是她糾纏我,我和芝旗都是無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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