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她八歲被師父收養起,師父就發現她對廚藝極有天分,甚至還能過目不忘,只消讓她看過一次做法,給她相同的食材工具,她就能如法炮製,烹煮出相同的料理,無論是顏色香氣,就連味道都能拿捏得絲毫不差。
與生俱來的敏銳味蕾以及靈敏的嗅覺,讓她總是能輕易品嚐出食物裡的各類材料,只是有些香料乃是從塞外購進,或是私制而成,因此為了弄懂香料的來源,每吃完一道料理,她便會伸長手腳,努力的和不熟漢語的胡人老闆比手畫腳。
攤販老闆見她模樣討喜可愛,又是居住在千百里外的南方漢人,因此絲毫沒有防備,凡是聽得懂的問題,全都不吝嗇的仔細詳答。
短短一個時辰,她不但品嚐到各式各樣的塞外美食,就連料理的方法也輕易得手,興奮得幾乎就要飛上了天。
撫著被填得飽飽的肚皮,她頻頻回首朝熱情的老闆揮手道別。
即使雪花不斷,又有斗篷的遮掩,但那張如嬌花般的燦爛笑顏,卻還是格外引人注目,不少路人不禁紛紛回首,朝形單影隻的印心多瞧了幾眼,後者卻渾然不覺。
拿著老闆熱情贈送的玉米甜餅,她喜孜孜的解開包袱,正打算「囤糧」時,誰知背後卻闖來個冒失鬼,竟莽撞的將她撞倒在地。
桃紅色的斗篷一個飛揚,雲瀑般柔亮細緻的黑髮瞬間飛瀉。
「痛!」
有一瞬間,印心嚴重懷疑,自己的手臂可能是斷了。
雪花間,精緻小臉透著蒼白,撫著疼痛的左手臂,她忍痛自雪地上跪坐了起來,正打算抬頭看看是哪個冒失鬼走路不長眼睛,一股奇怪的感覺,卻讓她迅速的看向自己的雙手。
她的右手……啊,空的。
她的左手……呃,也是空的。
所以也就是說……
她的包袱不見了?!
第1章(2)
美麗的琥珀水眸倏地瞠大,顧不得疼,印心迅速撐著冰冷的灰牆,勉強的自雪地上站起,慌亂的四處尋找自己的「衣食父母」。
她的衣裳、盤纏都在包袱裡頭,連那熱呼呼、還沒來得及嘗過的玉米甜餅也在裡頭,要是包袱丟了,她就只能喝西北風了!
這恐怖的事實,簡直嚇壞了印心,淚花在眼眶裡打轉,眼看就要落下,一旁的暗巷裡,卻忽然傳來一陣騷動。
循著聲音望去,只見一抹人影忽然自胡同裡飛了出來,高大的身影,轟的一聲撞上了石牆,石牆禁不起這一撞,不少灰石碎片迸飛四射,其中一塊,還飛到她的腳邊。
看著那頹然跌坐在牆腳的胡人,印心雖然急著找包袱,可又擔心對方的安危,就在她考慮著該不該上前幫忙時,胡同裡卻忽然走出兩名漢族裝扮的男子。
兩人側身而立,讓她無法看清面貌,只是兩人身形高大壯碩,與當地胡人相比,竟是一點也不遜色。
眼看苗頭不對,她立即躲到牆角的雜物後,只敢探出一顆小頭顱,偷偷摸摸的察看暗巷裡的動靜。
「小子,我勸你最好快把東西交出來,否則休怪我再補你一拳。」其中,身穿褐色棉襖的男子忽然握起拳頭,凸出的指節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聽起來怪嚇人的。
「什、什麼東西?」胡人裝傻,手臂卻隱隱收攏,可仔細一瞧,就能發現他指縫間露出一截紅布。
印心愈看那塊紅布,愈是眼熟,卻沒膽出聲打斷這劍拔弩張的氣氛。
「想裝傻?真是活得不耐煩了。」褐衣男子哼笑,那如巨石般大的拳頭,竟無預警的往前揮去,誰知卻被一旁黑袍男子擋下。
「將軍?」褐衣男子不滿的嚷叫起來。
黑袍男子——也就是東方狩天,只是搖頭。
「交出包袱,就饒過你。」他回頭冷望地上的胡人,壯碩的身影不過才往前一步,嶽峙淵渟的氣勢便讓胡人嚇白了臉。
「那、那怎麼可以?這……這是小民的包袱,您怎麼——」
「還是,你想要回到邊疆繼續勞役?」
這下,那名胡人嚇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就連忙將懷裡的包袱往雪地上扔。
桃紅色的包袱,即使被人揣得縐巴巴的,還沾了不少白雪,可印心還是一眼就認出那正是自己的「衣食父母」。
「啊,我的包袱!」她又驚又喜的跑到暗巷裡,正想蹲身撿起包袱,卻忽然感到一股窒悶的壓迫感,自前頭壓了過來。
她怯怯抬頭,正巧對上一雙如鷹隼般銳利的黑眸,在黑眸的注視下,她竟動彈不得,只能愣愣的凝望著他。
風雪之中,黑袍男子的五官深刻,嚴酷得令人膽寒,一頭比女人還要漆黑的黑髮,以皮繩束纏,即便是寬大的黑袍,也遮掩不住他巨大身軀內那股蠻橫的力量。
他,有一種殺戮的味道,即便他只是靜靜站著。
喜悅的笑靨,瞬間消失在粉潤的紅唇邊,她舔了舔紅唇,不自覺的緊張了起來。
「那個……」她瞧了眼包袱,又瞧了眼他,蔥白十指絞啊絞的,就是不敢貿然伸手。「是我的。」她小聲道。
東方狩天不語,只是沉默的看著她。
少了斗篷的遮覆,細緻的小臉老早就被凍出兩抹瑰紅,長髮也被融雪浸得微濕,每當她吐出一口白煙,斗篷下的嬌小身軀就會微微瑟縮,讓她看起來就像一隻落難的小雪兔,看起來格外惹人憐愛。
「真的是我的……」扭著小手,她怯怯的又說了一次,長長的濃睫不斷的眨啊眨,洩漏出心裡的不安。
「撿起來。」剛毅的下巴微點,東方狩天總算開口。
他的聲音低沉渾厚,蘊滿威嚴,她不敢怠慢,立刻乖乖將包袱拾起。
「攤開包袱,看看東西有沒有少。」他又命令。
「好。」她就像是一個小兵,一個口令一個動作,連忙解開包袱,逐一清點裡頭的東西。
玉米甜餅,完好無缺,還熱呼呼的呢,太好了。
盤纏,嗯,一個子兒沒少。
衣裳,整整齊齊的,不像是被人翻過。
「東西一樣也沒少,謝謝你們。」抱著失而復得的包袱,她不禁開心的仰起頭,對三人綻笑。
那美麗的笑靨,似雪晶瑩,如花甜美,冷銳黑眸的深處,似乎在瞬間閃過一抹波動,但卻又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
「唉,我敢打包票,這張小臉遲早又會惹出麻煩的。」一旁,蔣虎咕噥了聲,接著大腳忽然一踹,石牆轟隆一聲,頓時裂開了個洞,長腳底下,正打算乘隙偷溜的胡人,登時嚇得跌坐在地。
「小姑娘,怎麼不見你的家人?一個人在這大街上亂晃,很危險的。」蔣虎轉頭笑咪咪地問道。
北方無戰時,將軍總會趁著冬雪回到琊口牧場,監督毛山銀礦的開採,以及打理「刻銀坊」的生意,除此之外,還會不時到處巡查,緝拿作亂的盜匪,成天就像是操軍似的到處行走。
適才,將軍正打算到「刻銀坊」取貨,卻注意到這個胡人行跡鬼祟,因此特意尾隨在後,果不其然,這天真可愛的小姑娘不多久就被搶了。
看著蔣虎一腳就在牆上踹出一個洞,印心不禁瞠大了眼,乖乖回答道:「我家人都在中原,我一個人上來的。」
「一個人?」蔣虎皺起濃眉。「這邊疆天寒地凍的,你來這兒做什麼?」
「我來找人。」
「誰?」
「東方狩天。」印心老實回答,卻見蔣虎露出古怪的表情。
只見他挑著濃眉,先是朝身邊的男人看了一眼,然後才回頭衝著她咧笑。「喔,那你運氣可真好。」
「啊?」她才露出茫然的表情,一旁的東方狩天,卻已大步來到她面前。
拉近距離後,她更加感受到他的高大,她得費力的仰起頭,才能瞧清楚那剛硬嚴酷卻莫名引人注目的臉龐。
「找我什麼事?」看著眼前個頭不及自己肩高的可人兒,東方狩天不禁懷疑她是否能夠熬過接下來的日子?冬至過後,這兒的氣候會更加嚴寒。
「我、我沒找你啊。」她怯生生的搖頭,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
「我就是東方狩天。」他索性表明身份。
「你就是狩將軍?」琥珀似的水眸錯愕的瞪大。
原來他就是東方狩天?啊!莫怪穿褐色棉襖的大叔會喊他將軍,可是他怎麼跟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
她以為當將軍的,應該都有些年紀,氣息也該是粗獷豪邁,而他卻是如此的嚴酷冷沉,光是盯著她看,就讓她覺得好緊張……
他低聲又問:「找我什麼事?」
「我……呃……」印心不自覺的抱緊了包袱,正打算開門見山的說明自己是來保護他的,可小小的腦袋瓜,卻偏偏想起適才的事。
糟糕,她連自己的包袱都顧不好,這時她若開口說要保護他,他會相信嗎?
「如何?」見她欲言又止,他耐著性子又問,俊臉始終面無表情。
「那個……我……」
「不好啦,礦場的山壁塌了,好多人被埋在裡頭,快去救人哪!」大街上,忽然傳來慌亂的呼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