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蔣虎當下變了臉色。
「傳消息,讓牧場速派出人手,到礦山救災。」東方狩天處變不驚,當機立斷的下達指令,說話的同時,還順手拉過她背後的斗篷,將她的小臉重新遮覆在斗篷底下。「巷口的左方八尺外,有間漢人經營的驛站,你自己小心。」
「我力氣大,我也去……」
印心正想表示,自己也許可以幫上一些忙,誰知高大的身影卻早已如旋風般奔至巷口,身後,蔣虎也拖著地上的胡人跟了上去。
兩人動作迅如閃電,幾乎是在眨眼間便失去了蹤影。
偏偏雪花不斷自天際飄落,印心只能呆立原地,懊惱自己錯失良機。
第2章(1)
古有劉備三顧茅廬,求得諸葛亮一闖天下,如今,她印心六顧將軍牧場,卻是次次不得其門而入。
坐在大石上,印心一邊不斷朝小手呵著熱氣,一邊哀怨的看著牧場。
三日前,毛山礦場忽然發生倒塌,後來在東方狩天的指揮下,情況雖然及時得到控制,但還是死了不少人,後來經過勘查,礦場山壁是讓人給故意炸塌的。
這駭人的事實,很快便傳了開來。
原來毛山礦場正屬於狩將軍,蘊有豐富銀礦,開採五年多,從沒發生過大事,誰曉得這團圓冬至,偏偏就來了這麼一著,為了救災,他甚至還受了傷。
他這一傷,正巧應驗了師父的卦。
因為擔心他的安危,顧不得天色已暗,她立刻向驛站老闆娘雇了匹小馬,順道問了方向,趕到了礦場,可誰曉得為了防止危險再次發生,礦場四周方圓一里的道路早已封閉,只准人出不准人進,每道關卡都有人看守,害得她只能站在外頭乾著急。
還好翌日又有消息傳出,狩將軍僅是輕傷,一早便回到牧場歇息,因此顧不得疲累,她連忙又追到牧場,可因為來歷不明,門口守衛就是不肯放行。
整整兩日,她照三餐報到,可惜守衛始終維持相同態度,害得她只能站在巨木門外的巨大軍旗下,像個小雪人般靜靜的守株待兔。
朝掌心又呵了幾口熱氣,印心伸展了四肢,正打算活動被風雪凍僵的筋骨時,卻聽見遠方傳來輕淺的馬蹄聲。
隨著蹄聲迅速加大,一隊人馬忽然衝破飛雪而來。
帶頭的是名蒙面黑袍男子,他馭著一匹寶黑駿馬,雷霆萬鈞的衝向牧場巨木門,而跟在他後頭的人馬速度也不差,個個攬著韁繩,連聲吆喝,十幾匹駿馬勢如破竹,將一地的積雪踐得翻飛。
「將軍回來了!」
崗哨才傳來吆喝,底下便傳來鏈條拖拉的聲響。
門口守衛將時機拿捏得奇準,早在黑馬距離大門五十尺外,便將雙柵巨木門拉起一半,接著幾個眨眼間,所有人馬便疾速越過她,馬不停蹄的衝入牧場。
眼看巨木門開始下闔,連句話都還來不及說的印心,不禁亂了分寸,竟抱著包袱也跟著衝入。
「等……等等我!」
「大膽!」
幾乎是印心衝入牧場的瞬間,門口守衛便持著刀劍,迅速架上她的頸子,嚇得她全身僵凝,放聲尖叫。
「啊啊啊啊啊——」
「媽的,是誰在鬼哭鬼叫,家裡死人了是不是!」前方,蔣虎仰頭咆哮,連忙拉著韁繩將馬頭調了個方向,覺得雙耳就要被那淒厲的尖叫給刺破。
為了緝拿炸礦場的王八羔子,他整整三日沒合眼,這會兒又發生什麼事了?
「報告副將,是名女子,沒經過允許,便擅自闖入。」門口守衛迅速報告。
「不、不是的,我我我我——我是……」印心嚇得臉色發白,才見到蔣虎,連忙張口就想解釋,可她又驚又駭,小嘴也被風雪凍得發僵,一時間連話都說不好,更遑論解釋。
鋒利的刀口就貼著她的細頸,只差幾寸,就能砍掉她的腦袋瓜,瀕臨死亡的恐懼,不禁讓她淌下淚水。
晶瑩的淚水,啪啦啪啦的往地上墜,才落地,就成了一顆顆透明的冰晶。
只是她愈是哭,蔣虎就愈不耐煩,守衛緊緊握著刀劍,眼看氣氛愈來愈緊繃——
「別傷她。」
低沉的嗓音無預警地響起。
隨著利落的馬蹄聲,東方狩天迅速來到門邊,卸下阻擋風雪的黑色面巾,他低頭看向那緊抱包袱哭泣的嬌小人兒,一眼就認出她的身份。
桃紅的斗篷在北方不多見,個頭如此嬌小的女人更是稀少,除了記憶中,那天真無邪、對人毫無防備的「小雪兔」,他相信在這遼闊邊疆,絕對沒人敢明目張膽的闖入他的地盤。
「啟稟將軍,這女人多次在牧場外探頭探腦,可能是敵國派來的奸細。」門口守衛乖乖聽令,立即將刀劍卸下。
「我、我不是奸細!」印心迅速仰頭,將頭搖作博浪鼓,就怕自己否認得慢些,就會成為刀下亡魂。
「咦,你不是琊口裡的小姑娘嗎?」蔣虎這才看清那張梨花帶雨的小臉。「你怎麼跑來這兒了?這地方可不能隨便亂闖,你不曉得嗎?」
「我……我曉得。」她吃了六次閉門羹,怎會不曉得呢?「可我有、有急事同將軍說,情急之下,才會跟、跟著進來,我真……真的不是有意的。」仰望東方狩天,她忍著恐懼,打著哆嗦困難的解釋。
「什麼事?」蔣虎倒是好奇了。
「就、就是——」
「有話待會兒再說,先辦正事要緊。」東方狩天斷話,手裡的鞭桿,直指北方。「將那些人弄醒,我要親自審問。」雖然他也好奇她的來意,但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也對。」蔣虎瞬間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為了緝捕那些王八羔子,老子整整三日沒合眼,今日若不好好的回敬一番,那可真對不起自己。」扯著韁繩,他迫不及待的策馬調頭,直奔百尺外的馬廄。
「將軍,這姑娘該怎麼處置?」門口守衛問。
東方狩天低頭望著印心,發現後者也凝望著他。
刺骨的風雪,將她精緻的小臉刮出一片傷紅,哭過的眼兒也紅通通的,玲瓏的身軀不斷發顫,看起來格外的狼狽,也格外的令人心憐。
黑眸深處閃過一抹黝光,眼看風雪愈刮愈狂,見不著底的遠方也開始傳來狼嚎,他沒有任何猶豫,立刻下達命令——
「將人帶到大廳,待我回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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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和。
真的好暖和。
當爐火裡的乾柴啪的一聲,迸出些許火星時,印心不禁蹭了蹭包袱,露出酣甜的微笑。
東方狩天推開厚重的氈毯,見著的就是這幅海棠春睡。
在爐火的照映下,她星目閉合,就趴在石桌上。如飛瀑般傾瀉的黑髮,閃耀著神秘的柔光,少了風雪的折磨,精緻小臉透恢復晶潤嫣紅,粉潤的小嘴翹得彎彎,恍若夏日天際那美麗的月牙。
佇立原地,他靜靜凝望眼前的小女人,好一會兒後,才撩袍跨過石椅,無聲入座,並將手中的帳輕輕的放到石桌上。
就著爐火,他仔細審閱每本帳,上頭密密麻麻的文字,全是邊疆牧場牲畜買賣的進出帳,以及礦場每月銀礦產出量。
邊疆土地不比中原沃饒,為了讓弟兄們能夠隨時保持戰力,幾年來他在邊疆諸點廣辟牧場,飼養千百戰馬以及牛羊牲畜,除了戰馬不外流,所有牲畜皆作為私用,或是送到附近的城鎮,換取蔬果及日用雜貨。
後來在毛山意外發現銀礦後,他便建造「刻銀坊」,採用地方居民挖礦,礦場挖出的銀礦經過淬煉,便送到「刻銀坊」雕琢,製成的銀飾品,最後運往京城,由皇甫嗥月販售。
這一來一往所賺取的利潤,早已經遠遠超過一支軍隊的開銷,甚至還能在邊疆修築百里城牆,抵禦外侮。
只是礦場這一塌,可塌出不少問題……
交迭的小手上,濃密的長睫忽然微微顫了幾下,酣睡中的印心伸著懶腰,緩緩的自石椅上坐了起來。
甫睡醒,琥珀色的水眸還迷迷濛濛的,一時之間也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只是揉著眼睛,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醒了?」
低沉的聲音化開,迷濛水眸眨了幾下,印心這才注意到眼前的桌上,擱了一迭的書。順著書望去,是堵壯碩的胸膛,再往上一點,是道寬闊的肩,更上一點,則是張嚴酷俊臉。
火光下,那深邃的黑眸正緊緊的盯著她,也不曉得看了她多久。
「啊!」殘存的睡意,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咚的一聲,她捂著發燙的小臉,迅速自石椅上跳了起來。「我、我睡著了?」她慌亂地問。
「只睡了一會兒。」他淡道,刻意忽略她頰畔那誘人的羞紅。
「呃!」得到如此肯定的答案,印心窘得真想挖個洞,把自己給埋了。
為了挽回形象,她才打算在說明來意之前,一定得表現得精明些,沒想到她等著等著,竟不小心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