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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衛小游

  太子眼底閃過一絲好奇。「是誰如此教導的?」

  「家母出身蘭陵,畢生端禮,梨江自小受家風影響,不必人特別教導。」

  「蘭陵……難道令堂本姓汴梁?」天朝女子出嫁後,往往改從夫姓,因此一般女子在家譜中是見不到本來姓氏的。

  早些聽聞黃翰林的夫人是南方人,也有才女之名,卻沒仔細打聽過黃夫人的出身,以為只是尋常世族之女,沒想到竟有可能是前朝禮學世家、那世居蘭陵的汴梁後裔!

  也該怪天朝婚娶嫁制,民間女子一旦擇訂婚配,就必須拋棄本姓,改從夫姓,好在死後魂靈能順利進入夫家宗祠,得到祭祀,因此他沒料到……

  再看看少年進退有度的舉止,想來,小梨子在他面前能這樣不卑不亢,卻又不至於失了該有的禮數,或許即是家學淵源?

  聽見太子說出「汴梁」倆字,黃梨江詫異的看著太子,反問:「殿下知道蘭陵汴梁?」

  「唔,似曾聽人說過。」太子含糊地說。

  「這姓氏並沒有錄寫在《國朝千家姓氏譜》當中,殿下怎會知道這個古姓?」除非是閱書無數,有不凡見識的人,才可能知道這個姓氏的來歷……但,太子卻說他「似曾聽過」,這有些古怪。

  少年質疑的眼神,讓太子不禁一笑。

  「知道世有『汴梁』,很不尋常嗎?小梨子不也知道這個姓氏,不然怎麼一聽我說起,就有如此大的反應?」

  「我從小喜歡翻讀古史,自然是知道的。」他謹慎的回答。

  「也對,黃翰林在朝中任官,又入過太學,要取得古史一讀,不是難事。」

  汴梁一氏行事低調,在改朝換代之際,曾被天朝的開國君王聘入朝,欲借重汴梁在禮學上的長才,重新制訂新朝綱的規儀;但身為前朝遺民的汴梁氏卻以國破為由,拒絕入朝,從此隱在民間,不知作何生計,迄今數百年來,漸漸地,便鮮少被世人提起。

  見黃梨江回答的保守,但若非與汴梁氏頗有淵源,應該不可能對這個早已湮沒在數百年歷史洪流中的古老姓氏有所認識。

  起碼,他所認識的人中就鮮少知道汴梁氏的存在。一來,是因為早已與朝廷權利的更迭無關;再者,是因為天朝開國已久,人事變動太大,許多事早已物換星移了。

  這小梨子以為自己已將詫異掩飾得很好,殊不知他的表情根本藏不住心事。當他脫口而出「汴梁」倆字時,小梨子臉上的驚愕可是很明顯的。

  雖是聰敏過人的神童,但畢竟太年輕,還不夠世故,這樣的他,一旦隨他入了宮廷,只怕無法自保。

  所以,回到眼前來,有可能麼?一個活生生的汴梁氏就站在他眼前?

  倘若前朝國史記載無誤,汴梁一姓,傳女不傳男……

  再不然,就是經過了數百年,有些事多少產生了一些改變。

  唉,才想好好逗逗小梨子呢,瞧他戒慎的……

  第3章(2)

  「所以呢,令堂究竟姓不姓汴梁呢?」雖然知道不該究根問底,但他實在好奇。

  「……我只知道,家母姓黃。」天朝女子出嫁後,一律改從夫姓。

  「好吧,」太子微微一笑,不再追問,該接續先前的話題道:「總而言之,出了方纔所說的以外,其他事情,對來說,應是不難……」

  頓了頓,太子微噙著嘴角,又說:「比方說,出了每五天一次的上朝之日外,我不早起讀書,並非生性怠惰,而是因為我一向有頭暈的毛病,太早睡起,會一整天不舒服;平時師傅們教導的課業,有時若無法如期完成,可能邀請代筆,在文章上,我實在沒有天分,但身為太子,又怎能承認自己能力不佳呢,應該也知道我父皇十分重視皇子們在文章上的才能,恰巧是五歲時便能對上御詩的神童……啊,如今已是個翩翩秀士了,想來偶爾有代我操刀,也是為主盡忠的表現呢。」

  他一邊說著,一邊觀察黃梨江的表情,只見少年神情凝重,雙拳隱隱握起。可別做得太過分了。真夜提醒自己,隨即莞爾一笑。

  「還有些瑣碎的事,往後若遇到了再提醒吧。希望我能相處愉快——對了,小梨子,可知道我的字型大小?」

  「殿下尊號『明光』。」黃梨江回答。傳聞是當今君王期勉太子賢明有德、輝若日光而賜取的封號。

  天朝祖制,身上流有天子血統的皇子皇女,沒有姓氏,只有字型大小。可以說,他們以國為姓。但本朝皇子們的封號,卻常常與本字意義相反。比如,七皇子號玹玉,玹玉有光彩奪目之意,但本字卻是隱秀。其餘皇子字型大小,也有雷同情況,不知道是否只是巧合,或是君王在取字賜號時,有意為之?倘若是,那麼,「明光」的反義……

  太子不知何時已從床榻上起身,靜悄悄走近。「我字『真夜』」他說,「往後,私底下,可以這麼叫我,比起明光這封號,我是比較喜歡這個字。」說著,他打開門,望著門外的侍童到:「好了,帶緣,不用守著門口了,看來是我多慮,我看黃公子處變不驚,應該是不會逃走了。」

  帶緣心想:多慮的,應該只有殿下吧!新侍讀會不會逃走,那輪得到他一命小小侍童來操心。

  偷偷看少年一眼,只見公子面色凝重,不知主子方才究竟對人家說了些什麼,莫不是在調戲人家吧?瞧這玉胎似地美公子,一看就知道很符合主子偏好啊。往昔,入東宮來侍讀的官家公子,通常呆不久……外人不明就裡,以為侍讀無能,才會頻頻換人,殊不知,太子中意的,宮裡頭的皇后娘娘往往不中意,兒娘娘中意的,太子若不中意,最終也會「因故」無法順利留在東宮裡。

  如今外頭風聲傳的沸沸揚揚,傳說新侍讀黃梨江可是太子和皇后雙雙中意的。太子還親自贈了玉扇。

  東宮僕從上下,聽說了這位神童公子的來歷,可都是非常期待呢!

  或許他能打破過去那些侍讀不曾留在東宮;裡超過半年的記錄,就這麼一路陪侍著太子,無風無浪到盡頭吧。

  「叫做帶緣?」侍讀公子忽問。

  帶緣猛然醒神過來,眨了眨圓眼。咦了聲。

  「殿下平時除了臨朝日以外,都晏起麼?」

  「咦?」這麼突然這麼問?帶緣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殿下平時也准們喊他『真夜』麼?」

  「咦?」直呼殿下名諱?誰有這麼大的膽子!

  「殿下早起會頭暈,顯然是有頭疾,難道不曾讓太醫診治過?」

  「咦?」殿下有頭疾?沒聽說過呀!

  「平時服侍殿下起居,偶爾也會與殿下同息、同寢、同浴沒麼?」

  「咦?」殿下平時最不愛人擾他清眠,誰敢和殿下同息、同寢啊?至於同浴……假如幫殿下張羅澡沐工作,也算是同浴的話……

  帶緣一連串的反應不及,總算讓黃梨江稍稍定了定心。想來,方才太子說的那些事情全是誑人的,他不是真的需要與太子同息、同寢,更不用說還得同浴了;而那些晏起、要人捉刀代筆的話,說不定也只是在捉弄他了。

  正當黃梨江快要從帶緣身上問出真相之際,真夜輕笑提點:「呵,帶緣,犯傻啦,黃公子問話,怎麼都答不出來呢?」

  「呃?」帶緣再度傻住。不然請問殿下,他該怎麼回答才好?

  「我看是沒吃飽,腦袋糊塗了。去吩咐膳房將早膳送到寢殿來,把的事情做好了,自個兒去填飽肚子吧。」

  「是。」帶緣終於反應過來,接受了真夜的暗示,趕緊飛快的退下。

  見小侍童接到暗示,一溜煙跑得不見人影,黃梨江緩緩轉過身看著真夜,微啟輕輕抿著的唇,道:「殿下。」

  「真夜。」他微微一笑,總覺得,違逆這少年的心意,頗有樂趣。

  「殿下。」他再次強調倆人之間的主從關係,希望身為主子的人,就該像個主子。這回真夜沒在試圖更正,只微微一笑,眼中有些許興奮與期待。

  「殿下方才對我說了很多『體己話』,梨江感激在心,所以想,既然要當殿下的侍讀,或許也該對殿下說些心中的『體己話』。」

  「真夜願聞其詳。」他眼神炯炯有光。

  「其一,梨江不替人捉刀,即使是為殿下也一樣。」他是來當侍讀的,可不是來為人代筆寫文章的。

  「嗯。還有麼?」真夜興致勃勃的瞅著他的美少年。

  「其二,梨江不與人同沐,不管是誰要求,都不。」眼中露出「士可殺,不可辱」決心。

  「真可惜。」他真心歎道。

  「其三,家母囑我入宮後,若遇殿下,務必對殿下說一句話。」

  「請說。」

  「倆個換一個,是殿下賺到了,這買賣不划算。」

  「哈哈哈!」真夜爆出笑聲。「我確實打著如意算盤,令堂好眼色。」笑著,他瞅著少年,彷彿終於下定決心的說:「小梨子,留下來,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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