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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衛小游

  黃梨江聞言傻住,不知道該不該把手上有如燙手山芋的貢梨丟掉……怕丟了可惜,這麼甜的梨……然而用兩個香梨,換他一個黃梨江,這買賣怎麼划算!

  捧著梨,黃梨江有點著惱。「殿下總愛說這種戲弄人的話麼?」

  不料太子竟率真回問:「戲弄?我可是認真的啊。」他是真覺得,用兩顆貢梨,換來一個楚楚可愛的小梨子,對他而言很划算哪。

  少年一臉儼然不信的表情,教他覺得十分有趣,不覺彎起唇。「不信?無妨,以後會慢慢瞭解的。」

  黃梨江當然還是不怎麼相信。

  太子帶著一點趣味地瞅著他。「依然不信?好極,將入東宮的,是該有這麼點戒心才是。」

  他笑聲方斂,指著候立殿外的一名高大魁梧衛士說:

  「這位是龍英,我讓他送回去,看是要去太學收拾東西,或是去市集購置必要的物品,儘管吩咐他一聲就是。收拾好了,龍英會送回東宮。」

  他轉過身,對著護衛交代:「龍英,黃公子往後要伴我學習,好生照顧他。」

  「遵命。」龍英恭敬彎身答應。

  龍英那恭敬的態度,使黃梨江猛然醒覺,眼前這年歲只比他長三歲的太子在身份上的非凡尊貴;而他,不過是個小小侍讀罷了,等於是他的僕從。

  於禮,他該對他持著一份敬重,於是他說:「殿下不必特別派人送我,我……自己走路回去就可以了。」就算外頭正下著大雨,頂多借把傘就是。

  太子卻搖搖頭,神貌略轉嚴肅地說:「那可不成,我怕會跑掉呢。有龍英跟著,我才能放心啊。」

  黃梨江啼笑皆非。「我能跑去哪裡。」事情已成定局,還怎麼跑?

  「難說。」太子徐聲說道:「是我朝不世出的神童子,我曾聽過些民間說法,早慧聰穎的童子都是天上神仙的麟兒,特別是像這樣生得好的,更容易受到神人眷顧,因此怕不知何時會被神隱去呢。」

  「殿下過於迷信了。民間傳說,哪能聽信。」黃梨江不怎麼信神鬼,覺得太子把民間傳說當真,未免有失皇家風範。

  「迷不迷信是一回事,」太子說:「但我真擔心若一去不回,我會無法對我母后交代。」

  「太子放心,我去去就回,不會一去不返的。」黃梨江脫口道。

  聞言,太子瞇起笑眼道:「是麼?那我就等歸來了。」他邊說邊領著他往外頭停靠馬車的地方走去。

  有個侍從打了傘來,其中一名手上還拿著一把干的傘。

  太子接過干的那把傘放進車廂裡。

  「再會了,小梨子。」說著,還體貼地替他關上車門。

  當黃梨江獨坐車中,感覺到馬車轔轔前行時,他這才有辦法靜下心,整理打從他走進太子府之後,那一團團理不清的思緒。

  這才有些懊惱地想到:好像被騙了。

  他剛剛,是不是答應了要當太子的侍讀,而且還承諾自己很快就會入東宮任職?明明,他是有些不情願的啊,怎麼卻在太子不知有意無意的引導下,認命地接受了?這太子,真有外傳的那般不才嗎?

  低頭看著膝上的香梨以及擱在一旁的傘……姑且不論太子才或不才,他倒是真如董先生所言,是個頗溫柔的人。

  他應是瞧出了他喜這香梨的滋味吧。

  第3章(1)

  翌日,天色尚未大白,因昨日暮雨還陰著的天,還沒有放晴的跡象。

  東宮左殿,寢居內,貴為當朝太子的真夜皇子正在侍童的協助下更衣。

  這一日是臨朝日。

  與其他皇子身份職權不同,身為太子,平日在學習儲君課業以外,還必須每五天參與一日國事的朝議,輔國參政。

  睡眼惺忪,任人穿戴朝服的他,邊打著呵欠,邊覷著紗簾外昏暗的天色。

  「帶緣。」真夜因剛睡醒,聲音還有些沙啞地喚了聲正為他束髮戴冠的小侍童。

  「殿下?」帶緣先理好太子上朝禮裝與朝冠,而後恭敬地立在一旁,等候主子進一步詢問。

  停頓片刻,真夜方問:「龍英回來了麼?」

  聞言,帶緣一愣,直覺回道:「殿下昨日不是才讓龍護衛護送黃家公子返家?」只隔了一夜,主子不是忘性又起了吧?

  「啊,是麼?」真夜輕哂,低聲喃喃:「才一夜啊……」不再提起這事,只稍扯了扯鬢間發綹,對帶緣說:「弄松點,太緊了。」

  身量不夠高的帶緣連忙站上板凳,卻只稍稍調整了真夜朝冠,並沒有為他鬆綁束髮。

  「勞煩殿下忍一忍,殿下髮質細軟,不束緊點,有些發會散落下來,看起來不夠莊重,上回皇后娘娘見了,便交代小的要謹慎點。」

  真夜覷他一眼,只淡聲道:「弄松點。」

  見帶緣露出為難的神色,真夜徐聲又道:「不弄松點,怕等會兒我忍不住,就動手全拆了。」

  帶緣十分無奈,只得再為真夜調整束髮。「殿下,這樣可以了麼?」

  「再松點。」

  「再松就束不住了。」太子殿下的頭髮真的細軟如孩童的啊。

  所以才不愛束髮,頭皮會扯疼哪。真夜微抿了抿唇「可以了。」

  這「可以」的接受程度,已經使他的朝冠不那麼端正,部分髮絲溜出冠弁,使一個應該肅穆莊重的儲君,看起來多了份玩世。

  若非天朝皇子正規禮裝以玄色為基色,稍稍壓制了太子那渾然天成的風流氣韻,只要再搖把扇,就可媲美京城街市上那些尋歡冶遊的紈褲子弟了。可惜這主子生在皇家,不是尋常百姓,這輩子要想做個風流公子,怕是有些難。

  「我的扇呢?」真夜突然又問。

  帶緣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提醒道:「殿下不是已經把隨身玉扇送人了?」

  真夜又是一笑。「再隨便拿把扇過來。」反正他扇子真的多到用不完。

  帶緣滿臉為難。「可殿下,今天是臨朝日呢。」

  雖然折扇自海外引進民間一段時間了,但當今帝王對於這種外國來的商品並不是很喜愛,甚至有一點反感,因此官員們一般在上朝時,是不會帶扇子在身上的。

  只不知為何,有些官員每回送禮來總少不了一把扇子,使得東宮裡的扇子多到幾乎可以開爿扇子店舖了。每回殿下見了那些禮品,卻只是笑笑地要他收下,還說人家好意,不收下,心裡過意不去。

  真夜覷了小侍童一眼。

  「帶緣,以往陪我入宮,都只在奉天殿外候著的吧,也難怪會不知如今朝中官員以爭相帶扇,我這『玉扇』太子若不帶把扇在身邊,是會被人調侃的。快去取扇。」

  「是。」帶緣趕忙去鄰室取扇,忍不住邊想:這世道未免變得太快了吧!明明四天前,還聽說有位帶了扇入宮的官員被訓斥了一頓的呀。

  王宮裡,平時朝臣與君王議政,皆在奉天殿。

  殿旁徒步可及,有待漏院,供官員們在此稍事休憩,等待五更天時的早朝。

  五更未到,三省六部的官員,已經在待漏院中等候;五更前一刻鐘時,官員們紛紛轉往左近的奉天殿走去,正好遇上了乘轎而來的東宮太子,部分官員不禁多瞧了幾眼。

  太子貴為儲君,不須在待漏院中等候上朝,臨朝日時,都是直接乘轎進宮。

  轎才停妥,走在轎旁的侍童低聲喚道:「殿下,已到殿前了,請下轎。」

  半晌,轎中並未傳出回應。

  官員們見那侍童又喚:「殿下,請下轎。」

  轎中闃然無聲。

  越來越多的官員瞧見這一幕,紛紛停步觀望。

  察覺到官員們的目光往這方向投來,帶緣有些緊張地想:主子該不會遁地溜掉了吧?可方纔這轎子也沒一刻停下呀。

  情急之下,他微掀起轎簾,往內偷覷。

  天色尚暗,在周圍宮燈照明下,見太子還好端端在裡頭,只是頭往右側肩歪了一邊,貌似了無生息。

  帶緣愕然一驚,若非聲哽喉間,登時就要喊出:「太子遇刺了!」

  不然怎麼一動也不?!

  心裡才慌張地想著,卻見真夜微掀眼皮,歪斜的頭頸慢慢扶正過來,見帶緣一張圓臉探進轎簾裡,滿是懼意,他眨了眨眼,直覺一笑。

  同沐?

  見少年一臉為難,太子體貼地勸解:「我知道出身官家,黃翰林在朝中極得禮遇,令堂又是名門之後,傳聞也是一位才女,身為長子,想來慣受寵愛,要來服侍我做這些卑微的僕從之事,是委屈了。但我畢竟是個太子,倘若連沐浴、更衣、束髮這些瑣事,都樣樣自己來的話,說好聽些,是事能躬親,沒有嬌氣;說實在些,卻是搶了僕從們飯碗。身為東宮之主,我自不能讓底下人無事可做,久而久之,養成了一副嬌生慣養的脾性,這點,還要請多擔待。」

  「殿下誤會了,梨江並非不願服侍殿下,只是——」

  「只是如何?」很好奇的看著少年,一臉願聞其詳之貌。

  「只是家訓嚴謹,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必須自珍自重,不可與人同浴,也不可與人袒身相對,以免有辱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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