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但如此,甚至還一直仰仗真夜的保護。
緩緩地,她抽回才剛剛溫暖起來的手。
真夜微偏轉臉龐,只見前一刻還流露出些許驚惶、止不住顫抖的少女,此刻恍如換了個人似的,眼神恢復過去的明朗。明朗外,還多了份堅定。
真可惜。真夜微揚唇。
本來還想藉機多握一會兒他美侍讀的小手哩。
第12章(1)
隨著元旦大典的結束,脫軌的事情一樁接著一樁而來。
一邊是天朝太子一邊是皇朝之君,兩人一搭一唱,合力演出一場場脫軌的戲碼,叫旁人看了跳腳又心急。
首先是女帝破天荒在年節時踏遍群臣家門,聲稱是為了走春。
上元日,君王賜宴各地來使與臣下,準備送這一群遠道而來的使者返鄉。
宴會結束後,一個驚人的消息自皇城傳出,風聲不脛而走……
「慘了慘了,殿下鐵定是被下符咒,得了失心瘋了!」帶緣在禮賓院的客館裡嚷著。「外邊人都在說、說殿下竟然、竟然在眾人面前跟那位女帝求親!」捉著龍英和朱鈺,會聲會影地描述著從禮賓院僕人口中聽到的傳聞。
黃梨江不發一語地整理著返國的行囊,盤算著還有幾日就能返回天朝。
見黃梨江表情鎮定,帶緣忍不住道:「公子,你都不擔心麼?要是殿下入贅皇朝,我們就回不去了。」還收拾行李哩。
真夜求親的時候,她也在場,很清楚當時的情況。
仔細想來,那不是真夜首次脫軌的演出。
這一趟出使,從真夜自請旨意開始,就已有些端倪。出海後,他更是隨心恣肆,沒半點委屈自己的打算,像是被關住太久的鳥兒,一朝得到自由,就迫不及待飛向天際。
她覺得,他應該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回想當時,眾人剛喝了些餞別的酒,有些微醺,真夜頗突然地握住麒麟的手,笑容滿面地說:「不如,麒麟就跟我成親吧。」聲音之清晰,在場所有人都聽見了。
女帝麒麟聽了這話,不僅沒生氣,還露出旁人難解的迷人笑容回答:「我會慎重考慮。」
麒麟對真夜頗有好感的傳聞早已甚囂塵上,求親一事發生後,議論更是沸沸揚揚,沒有平息的跡象。
見黃梨江不曾稍停整理行李的舉動,帶緣忍不住拔了幾根頭髮,不懂為何他還如此鎮定。「公子——」
「快來幫忙收拾殿下的行李。」黃梨江不打算隨小道消息起舞,她正色道:「記得點算清楚皇朝回贈的國信,那是要給回京獻給君王的,別疏忽了。」
「公子怎麼都不擔心——」
不是不擔心,而是擔心也沒用。黃梨江鎮定地說:「三天後,我們就要啟程回國了,到時候如果有人不肯上車——」她看向也頗憂慮的兩名東宮護衛。「龍護衛、朱護衛,我想你們應該會很樂意敲昏那個人,把他送上車吧。」龍英有些遲疑。毆打太子,可不是東宮護衛該做的事。
「不然,敲昏那個人的工作,由我來做,你們負責把他扛進車裡就好。」黃梨江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
朱鈺這才與龍英一起鬆口道:「那麼,有勞公子了。」
他們戰戰兢兢地等待著,直到三天後,真夜安分地上了馬,準備啟程返國,
隨從們這才鬆了口氣。
這沒想到,皇朝女帝親自前來送行,這一送,竟一路從帝京送到洛津,途中還遇到了許多波折。
途徑康州時,他們又遇到先前在大街上企圖擄人的那群惡棍,麒麟帝還因此順道解決了康州城裡的小小惡勢力。
到了洛津,送行酒過三巡,女帝竟又跟著上了船,似乎打算與真夜一路返回天朝,當太子妃了。
不知道在皇朝律法裡,誘拐帝王私奔是什麼罪?希望罪責不會太重。
一個多月後,航行岐州海域上,深夜,沒有月光,黃梨江站在船舷上,發現有艘快艇以兩倍的速度接近他們所搭乘的船隻。
看來,皇城那班朝臣終於忍不住了
只見不久後,有名黑衣男子攀上船舷,在沐清影的指引下,走向船尾。
微弱船燈下,她勉強看見男子臉上的面具閃過一絲銀光。
沒想到,竟是皇朝宰相親自追來。
這下可好,不知後頭有無追兵?等一會兒真夜會不會被當成誘拐女帝私奔的罪犯?
她偷偷造近船尾,想一探究竟。只見麒麟——她堅持直呼她的名字,麒麟也學真夜叫她「小梨子」這個她非常無奈的稱呼。
皇朝君臣對陣,正要看到精彩處,那宰相伸手摘下面具——
她一雙明眸卻突然被大掌摀住。
有夠討厭!
黃梨江被人攔腰抱住,往後拖去,直拖進天朝太子的艙房裡。
艙房門落鎖的當下,她坐在床沿,不意外看見那雙總盈染著笑意的眼睛。
「小梨子,我不知道你有偷窺的癖好。」真夜站在床前,俯身看著她說。
人家君臣間有事商談,哪輪得到他們外人窺視。
偷窺?才不承認哩。」我也不知道你有跟蹤人的癖好啊。」不然怎能無聲無息出現在她身後,並在關鍵時刻拖著她離開現場?
「想轉移話題?好伎倆。」真夜嘖嘖稱讚。
若想在這樣一位太子身邊善盡職責做好分內的事,首先必得先練就一張厚厚的臉皮。可惜,她天生臉皮薄,只好躲進艙內油燈照不到的角落,用環境的優勢來隱藏自己的弱點。
「你一定得這麼咄咄逼人?」
「這一個多月,你對我好冷淡。」他答非所問。
黃梨江蹙起眉。」你誘拐人家君主隨你私奔,身為你的隨從,我覺得很丟臉。」
「覺得丟臉,是麼?」真夜趁黑,靠近她的身側,忍不住想碰觸她未束起的一頭黑髮,但始終沒敢這麼做,只允許自己造近些,跟她鬥鬥嘴,讓她身上的香氣充斥鼻端。「騙人,小梨子,你明知道麒麟意不在我,我也沒誘拐她。」
會跟著出海,是因為麒麟想要賭一賭,拿自己的未來與她的宰相一較輸贏。
黃梨江當然明白真夜所言屬實,因為這一個月來近距離的相處與觀察,她發現麒麟手上並沒有繩環,而且與真夜之間的交情看來更像兄妹朋友,完全沒有絲毫曖昧。
那麼,那一晚在帝京市街上,真夜買下繩環,就不是為了送給麒麟表示情意。既然如此,一切脫軌的行徑看來應該僅是即興演出。
「但你還是說了不該說的話,你向麒麟求親,等回到盛京,若有人向君上提起這件事,你會很沒面子。」天朝太子求親遭拒,若傳出去,實在有損尊嚴。「那麼就別說出去,不就好了?」當時親眼見到他開口求親的天朝目擊證人,就只有眼前這名小女子。只要她不證實,任憑其他人怎麼說,一切就只是謠言。
「聽起來,好像有某人打算收買某人。」
「別這麼說,不過是一點小小饋贈。」真夜笑說著,同時將某個環狀的東西套上某人的手腕。
光線被他的身軀擋住,幽暗中,黃梨江伸出右手碰觸左手腕。
「這是什麼?」摸起來像是繩子。
「這是皇朝的繩環,據說繫上這種環,不僅可以保人長命百歲,運氣好到擋都擋不住,還有退煞阻厄的功效,帝京的老百姓管叫它『如意環』。我覺得挺好看的,就忍不住買下來。」雖說是花麒麟的錢,可朋友有輸財之義,倘若有一天麒麟來天朝拜訪,他一樣會供她花用。
聞言,黃梨江整個人倏地僵住,手指凝結在那手環上。
「……」一時說不出話來,她緩緩站起,走到燈光可照見的地方,才捲起衣袖看著細腕上那以五色絲線串上琢磨到發亮的深綠玉石,一線一線紡織成玄鳥圖案的繩結,約莫一指寬的結繩處還有絛紅色的流蘇裝飾。
真夜不知何時來的她身邊,舉起她膚白肉細的手腕細瞧,笑道:「啊,我就知道你戴起來會好看。」
「你說這叫『如意環』?」
「正是。」
「可以保人長命百歲,運氣好到擋都擋不住,還有退煞阻厄的功效?」真神奇,跟她從夏官長那裡聽來的「效用」完全不一樣。
「啊,聽說婦女戴了,還能安胎順產呢。」他繼續補充手環神妙的功效。「假若男子身懷隱疾,戴上這環,甚至可以壯陽補腎、活絡血氣,比喝了一百碗人參雞湯還滋補——」
「說不定還能返老還童?」
「呵,這我可就不肯定了。」說得太離譜的話,鬼才會相信。
「你被騙了,真有這麼神奇的東西,皇朝老百姓豈不個個身強體健,百病不侵?可我瞧他們連宮裡都設有御醫呀。」
被戳破牛皮,真夜卻只是笑道:「至少,它編織得很漂亮,戴在你手上又好看,你就收下吧。」
此刻,接觸到繩環的肌膚像有一把火在燒,又像是被蜜淋過,螞蟻爬上來在上面啃噬。
不管真放到底知不知道這繩環的意義,她既然明白如意環的象徽,怎還能假裝毫不知情地收下?可如果不收下,會不會反而啟人疑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