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梨江伸長雙臂,整個人幾乎要貼住真夜的身體,腳步卻突然一個不穩,被一雙手臂圈抱住。
「站穩了,小梨子。雖然風雪過去了,海上畢竟不比陸地平坦。」趁著浪濤打來,船身顛顫之際,偷偷摟了一下。真夜笑道。
黃梨江不疑有他,重新站穩後,要真夜也站好。
真夜過去從不知道原來更衣也可以這麼有趣——當然不是說帶緣伺候得不好,只是……讓小梨子為他更衣,畢竟是頭一遭。
先前聽聞黃梨江脫衣驗身,還被證實是個男子的錯愕,此刻總算稍微平靜下來。趁著讓黃梨江伺候更衣的時刻,真夜再次仔細端詳起「他」。
當年太學初見時,這少年已是令人驚為天人。
時隔三年,如今年方十六的黃梨江,容貌更顯秀麗,雖偏女相,但七分俊秀之外,還帶有三分英氣,氣質上又似男非女。
天朝近世多出容貌偏女的美男子,眾多皇弟裡,隱秀、老四、老十都是這類型的男子。他很確定他們不是女人,至於黃梨江……
難道是他誤會了?誤以為「他」是女兒身……早知如此,當時趁「他」神志迷亂之際,屏風後沐浴時,他就會一探究竟了。偏那時還覺得不能輕率地看了人家,毀「他」清白呢。
「太緊了,弄鬆一些。」感覺腰身被緊緊束住,真夜提點道。
她只稍微調松一點點。
「再鬆些。」
「再松就系不住了。」一直以為真夜身強體健,沒想到他腰身竟不算粗壯,在天朝男子中,算是瘦腰身形。
「不管。反正要調整到我覺得舒適為止」
黃梨江這才瞭解到當這位太子的侍童有多麼了不起。遇上這麼個挑剔的主子。要順他的心意,還要負責把他打理得能上得了檯面,著實不容易。
便忍不住與站在一旁的帶緣交換了一抹心照不宜的眼色。
半晌,總算調整到真夜覺得可以接受,衣服穿看起來又不會太失體面,黃梨江額上已略冒汗。再抬起頭時,只見真夜眼色困擾地看著她。
帶緣不知何時已為真夜整理好發弁,離開了艙房。
「怎麼這樣瞧我?」不解地,表情隱約帶著不自覺的嬌氣。
為此,真夜心頭著實很是困擾。「先前我說我沒有斷袖之癖,或許錯了。」
「呃?」怎麼突然這麼說。
真夜伸手撫上「他」柔嫩的面頰,微微扯唇。「沒什麼,只是覺得任何事最好都別太早下定論。」
說完這令人摸不著頭緒的話,他轉過身道:「一道去見來人吧。」
第10章(1)
「算算日子,貴國使船早該抵達西方海夷的島域,夷主料想可能是遇到暴風,打亂了航向,迷航在附近的海域裡,是以主動領船出海迎接皇子。」
掌理皇朝西方岐州的州牧沐清影登上天朝御船,見了真夜,兩方行過簡易拜見禮後,如此說明。
「原來如此。」真夜眺望著航行在天朝御船兩側,守護著御船的快艇,不禁道:「貴國的航術似乎相當精良。」
那快艇船型略小,帆身鼓成弧形,航行速度相當迅捷;與這皇朝相較,也許天朝的水師還遜色一截。
沐清影笑道:「貴國能航行千里而來,航術也是不弱。」兩國若非有遠海相隔,分據兩陸,恐怕會成為敵對之國,而非友善之邦。
很謹慎的人,一點兒都沒有洩露出自家邦國的軍事實力,真夜頗為讚賞地看著青年,正想進一步詢問有關附近島域的事,遠方一個尖銳的哨音破浪而來,令他詫異地循聲轉過頭去。「這是……」
只見沐清影走到船舷一看,笑道:「是夷主來了。海夷是我皇朝西方屬國,夷主歷來皆由帝王御賜將軍的封銜。先前為了尋找貴國的使船,我與夷主分別領師從西南、西北二路的海域搜尋,在下先找到了皇子,看來夷主也有了收穫,才會往西南方來,皇子憂心的另外三艘使船應該已有下落。」
「那哨音……」
「非也。」沐清影解釋:「那是海女的吭音。」
「海女?」真夜頗有來到異域的感覺,儘管沐清影的穿著與天朝人差異不大,但他所說的每一件事,都引起他莫大的好奇與興趣。
「所有海夷女子皆在海裡出生,大海便是她們的歸屬,因此被稱為海女。等一會兒皇子便會見到其中一位,也就是當前的海夷夷主。」
「等等,州牧的意思是,海夷是由女性掌國?」
「正是。」沐清影笑道:「正好目前我朝帝王也是一名女性,朝臣裡也有不少官員由女性擔任。聽說天朝是男尊社會,民風與我皇朝大不相同,皇子可得有心理準備,倘若見到女性穿著官服前來拜見,莫太過驚訝才好。」
「我正是想見識由女子主政的國家會是怎生的風貌,才會主動請命,出使貴國呢。」想起前一夜,這艘船上發生的種種騷動,真夜不禁又笑道:「州牧可能無法想像,就在前不久,我這艘船上還因為懷疑有女子登船,怕引來海神的怒火把船給打沉了呢。」
聞言,沐清影的視線往天朝太子身邊那名秀逸似女的少年隨從瞥去一眼,隨即莞爾。「好在已經度過難關了。」否則恐怕無法順利至此。
左舷前方又傳來一聲拔高的吭音。
沐清影又說:「雖然不太確定貴國的海神會否因為女子登船而震怒,但在我朝,特別是海夷,只有女子才有資格成為夷主,他們相信能通過考驗,得到眾人認可而成為夷主的海女,便是海神之女。」
高亢吭音迫近船舷而來,翻白的浪花與紛落的白雪交織成奇艷風景,即將進入只有海夷才熟悉的神秘島域前,一艘快艇穿浪而至,與天朝御船並行海上。
轉眼間,伴隨著近似哨聲的吭音,一名身手矯健的藍衣女子翩然一躍,穩站在天朝御船的船舷上;冷冽的風兒撩動她高高豎起的長髮,也將她嘹亮的聲音吹至眾人耳中——
「沐清影,你又嚼我什麼舌根了?」話裡帶著笑意,並非真的不悅。
只見年輕溫雅的州牧笑道:「豈敢。在下只不過是在向天朝皇子介紹海夷的風俗呢。」
「又到處和人講海神之女的事?」海童笑著跳下船舷,走到那衣著顯然最為貴氣的人面前,在真夜與黃梨江臉上來回多瞧了幾眼,忍不住「噫」聲而出。
真夜雖略訝異,卻只是淡笑著,看英氣十足的女將軍視線在他身旁美侍讀身上多流連了一瞬,一如先前沐清影見到他這小梨子時那樣。
看來,這兩位都是明眼人,一眼就瞧出……
只見海童很快便反應過來,綻開笑容道:「皇子別聽州牧胡說,海神之女不過是穿鑿附會說笑罷了。」說笑間,指著陪侍真夜身邊的黃梨江道:「我比較感興趣的是,這位公子生得好俊俏,不知已字人否?」
聞言,沐清影暗道不妙。
真夜挑起眉眼,看著黃梨江略蹙起眉道:「小人並非女子,如何字人?」
沐清影隨即解釋:「夷主是問公子已否有婚配的對象?」在海夷這女尊之國家,男卑女尊,自然都是男子字人,沒有女子字人的道理。
「倘若公子尚未字人,那極好。」海童帶著些許淘氣的表情走近,拉起黃梨江的雙手,握著。「我有一妹,尚未擇親——」
「恐怕要讓將軍失望了。」真夜笑嘻嘻將他美侍讀的手捉回自己手中,緊握著。「我這侍從年紀尚輕,在我天朝,男婚女嫁有父母之命,不能輕許秦晉之好,還請將軍見諒」
從兩人的互動確定了心底的猜測,海童笑歎:「那真是可惜,以公子容姿,在我們海夷女子眼中,可是最上等的男色。」
真夜忍不住笑道:「在我天朝,我這位侍讀也是極受推崇呢。」
沐清影好心提醒:「顯然如此。不過由於即將進入海夷島域,諸位心底可能得有所準備。」
真夜以眼神詢問。「哦?」
「準備什麼?」黃梨江不解地問。
「準備——」
「沐清影,不許你胡說。」海童帶著警告的語氣打斷沐清影的話。
沐清影微微一笑。「將軍莫憂心,我只是要提醒皇子和陪使們,海夷女子個個熱情大方,怕他們到了海夷,會再也不想返回自己的國家。」
海童很清楚沐清影想說什麼,美麗的唇略上揚。
「州牧多慮了。我國女子從來不會強迫男子留下來。」島上女多男少,並不是太大的問題。
「就因為留下來的人,都是心甘情願的,我才要提醒皇子呀。」
海童笑瞪沐清影一眼。「如果世間男子都像州牧這般有定性,海夷女子又怎會蒙上不白之冤。」
「什麼不白之冤?」看著海童與沐清影的互動,真夜頗感興趣地問。
是海夷之主回答了這個問題。「世人謠傳,海女的歌聲會魅惑人心,讓男子忘了歸家的路,然而這不過是謠傳。」海童目光瞥向一旁的青年,略帶諷刺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