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專心地盯著畫紙,忍不住地,將擱在地面上的畫筆拿起,調出色彩,在葡萄葉間繪出光影。
他不確定自己畫多久,直到身後的門扇開啟,他想,娉艾來了。
「你的圖讓我聯想到法國的香檳亞丁區,娉艾,你去過那?」他沒抬頭。
娉艾沒發出聲音。
力夫回頭,他看她,終於想起自己在哪裡見過娉艾。
對,是她,他們在法國見過三回!
「我們見過,在今天之前。」他放下調色盤,走到她面前。
她沒說話,大眼睛裡添上警戒。
「你幾時換上黑衣服?我必須說,雖然黑色可以襯出你的白皙肌膚,但粉紅色更適合你。」
他是大眾情人,讚美是他和女生交談的第一步驟。
她還是不說話,直直盯住他,彷彿他是新世紀瘟疫。
「怎不說話?要不是和你談過,我會誤以為你是沉默寡言的女生。」
她仍然望他,一語不發。
「記不記得我們在法國特華市和漢斯聖母大教堂見過面?我記得,你對夏卡爾的畫非常著迷。你該提的,剛剛跳舞,我一直想,什麼時候見過你,原來我們是舊識。」
有緣對吧?喬力夫笑瞇眼,據說這種陽光笑顏會讓女性心醉。
她轉身,打開門,冷冷丟出一句:「你走錯房間,我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
「終於開口說話?太好了,你這種忽冷忽熱的態度,容易讓人誤會你有雙重人格。」
還不走?她雙手橫胸,歎氣,站在門口處同他對峙。
「章娉艾……」
「我不是章娉艾,她的房間在對門。」丟下話,她徑直往畫架走去。
他微跛的腳步,讓喬力夫猛然想起,對阿,她是「瑕疵女孩」,不可能是國標高手章娉艾。除了相同的身材容貌之外,她們的談吐氣質,裝扮統統不同。
拿起畫筆,她不舒服,因他動了她的圖,但她不得不承認他很高明,幾筆加強,讓她的葉子立體感加強。
「對不起,我認錯人,不過你不能否認,我在法國見過你。」
她沒忘記他,他在她的畫紙裡鮮明,飛機上幾次勾勒,不知不覺間,圖畫成型,她才發現,她將他烙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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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記起來了。」他笑開,咧大嘴的笑法,彷彿天下事沒有困難便
她憎恨這種笑法,卻又不能不被這樣的笑容吸引,她是怪人對不?沒錯,矛盾一直是她的性格特點。
「你以為自己是宇宙中心點,人人都該記住你?」還是忍不住刻薄,她啊,真要命的不受歡迎。
「聽起來我好像有點自傲。」他笑笑,不介意她的挖苦。
她沒理他,繼續作畫。
「你是章娉艾的雙胞胎姐妹?」手環胸,他為自己找來椅子,坐到殷艾的畫架旁。
點上幾點深紫,她在農婦的衣服加上小碎花。
「那麼,今夜的生日宴會不單單為娉艾舉辦,你也是主角之一。」他自顧自說。
主角?從出生起,她就不是主角,她是影子,聽懂沒?她只是影子,沒有表情動作,只有數不清的灰黑。
「為什麼不下樓,為什麼一個人躲在這裡?樓下有很棒的音樂和食物。」
音樂是用來跳舞的,不適合殘障人士。殷艾挑挑眉,一臉的不以為然。
「音樂可以用來欣賞、哼唱,可以恰養人心,沒人規定聽見音樂非得跳舞,如果真有這種規定,我會第一個舉槍,消滅音樂的存在。」
他居然猜出她的心思!
力夫的話,讓殷艾的畫筆頓了一下,過度的紫在農婦身上暈出大痕跡,搶救不及,她深吸口氣,轉頭瞪他。
他有特異功能,能看透人心?
賓果,他猜中了。
「餓不餓?我沒吃東西,要不要我下樓偷渡一點食物和你分享?」力夫問。
殷艾惱怒,用力吐氣,她痛恨被看透,她愛當「孤癖、不曉得滿腦袋裝的什麼東西」的角色。
「別氣,和我心意相通不是壞事情。」說著,他抽走她的畫筆。將不小心暈上的紫修補成背光處。
不多久,他成功地將圖畫修補,殷艾驚訝,他的畫功比自己高明太多。
他轉頭,笑望它的訝異。
「怎樣,陪我吃點東西好嗎?你可以不說話。但我要拿你的安靜當默許。」鴨霸吧!無妨、很多女人欣賞他的霸氣。
反正不管她說不說,他都當她默許了不是?
「我在五分鐘之內上樓,你最好利用時間把手洗乾淨。」說著,力夫把門關上。
殷艾低頭看著沾了顏料的手心,不自覺間,笑開。
第三章
長毛地毯上,他們並肩盤腿坐在落地窗前,滿滿兩大盤食物放在膝邊,他吃得盡興,好像從沒吃過這樣的好東西。
殷艾被感染了,嗯……也許真的不錯吃,觀望半晌,她伸出手,挑一片牛肉凍放進嘴巴裡。
「牛肉凍做得沒我好,下次有空,我下廚房做給你吃。」
他會哄女人,卻沒巴結過女人,沒有道理,他居然盡心巴結起章殷艾,而且還巴結得起勁。
眸光掃過,她沒出聲,他卻將她的心意猜透澈。
「男人做菜沒有你想像中了不起,這叫做生活技能。只要你大學時期搬出家裡,只要你恰好對外面的油膩食物反感,只要你不想荼毒自己的消化器官,那麼你就會研究做菜。」
殷艾抿唇一笑。她沒有那麼多的「只要」,換句話講,她沒搬出家裡、沒對外食反感,更沒在乎過自己的消化器官。
「假設,你房間門外恰巧有人偷聽,他會馬上打手機報警,說殷艾小姐的房間裡有精神病患闖入。」
什麼?不是談食物嗎?怎轉到精神病患去?殷艾偏頭,向他投過不解眼神。
「誰會對著空氣自言自語?當然是精神病患。從剛才到現在,都是我在自說自話。」雙手一攤,他補一句。「請別讓人以為我有病。」
低眉,殷艾又笑了,他有本事,能讓章家怪物連連笑開。「你要我說什麼?」
「想說什麼都行。」
「我喜歡吃布丁。」想不出能說的話,她順手拿起布丁。
「你很厲害,大部分女人對甜食避之唯恐不及。」
他停話,她用眼睛盯他。
「輪到你說。」他提醒。
「為什麼女人對甜食避之唯恐不及?」隨口,她有點小敷衍。
「為身材,女人老嫌自己肥胖,深怕脂肪纏上。輪到你了。」
「只是布丁,沒那麼可怕。」她居然應著他的要求,一句一句發音,真是見鬼了,她哪是多話女人?
「有沒有聽過,積少成多、聚沙成塔?輪到你。」
經由指示,殷艾繼續往下:「什麼都不能吃,人生有什麼樂趣?」
「非常好,我們剛替聊天提供了良好範本。現在你學會聊天了嗎?」
抓起醉雞,他將它拿到殷艾嘴邊,她遲疑了一下下,然後合作張嘴,很好,他們有了不錯的互動模式。
照常理說,她討厭陽光笑容,這種笑突顯了陰影的不重要,但她不討厭他的笑——在他對她笑過幾十次之後。再次證明,人類是習慣的動物。
「不就是一問一答,何難?」
「沒錯,一問一答,請問,貴姓芳名?」力夫同意她。
「章殷艾,慇勤的殷,艾草的艾。」她回答同時,還他一朵花椰菜。
「正式介紹,我叫做喬力夫,大力士的力,夫差的夫。很高興,我們總算交換姓名,在我們第五次見面時。」
「連同這次,我們只見四回。」她糾正他。
「記那麼清楚』。原來,你注意我和我注意你一樣多。」力夫不以為意地輕鬆笑笑,卻沒想過,他的話撞上她的心,嗆地,呼吸加速。
他注意她吁紅著臉,她為自己反駁:「我注意的不是你,是你身邊的女伴。」
「什麼,你誣蔑我。」他一聽,哇哇大叫。
什麼誣蔑?他在說些什麼,她怎聽不懂?
「你認為我的長相沒達到你的要求值,你認為她們的可看度比我高,你居然沒把目光放在我身上。」他誇張嚷嚷。
噗哧,她笑出聲,為一個愛收集目光的男人。
「你的笑容有輕蔑意味,你在取笑我,說我自以為是宇宙中心點,所有人都要把眼光投注在我身上。」他把頭靠在她肩上,學哭鬧小兒,硬要她還
給他一個眼光。
他們熟嗎?好像沒那麼熟,但他的態度讓她好輕鬆。
殷艾捏起一片青江菜,餵給他:他大方,她請他青江菜,他餵給她龍蝦色拉。
「我請你吃高等食材,你只給我豆腐青菜。」他小心小眼地計較。
「吃青菜豆腐能預防老年失憶和阿滋海默症,不給肉,是為了你的健康著想。」難得地,她幽默。
她的冷僻用不到他身上,她的怪癖在他面前自動消滅,他是陽光卻讓她不感覺自己以陰影方式存在,他很怪,負負得正,所以……不管是不是錯覺,她居然有了溫度,在他面前。
「阿滋海默症?你在影射我的年齡?」盯住殷艾,他故意把龍蝦一塊接一塊挑進嘴裡。「等我吃完這盤,尚未出現失憶現象,你可以確定我的年齡和外表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