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知道曼曼那兒究竟出了什麼事,但他幾乎可以肯定曼曼今天是不會來、也來不了了。
三點四十分。曼曼已經遲到了兩個小時又十分鐘。
池以桓上了車,驅車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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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異的靜默在房裡蔓延。
「不公平!」曼臻陡地抬起淚流滿面的小臉,大聲哭喊道,一雙睜得老大的眼睛不甘又憤恨的控訴著。
「有什麼公不公平的?」男人雙手背在身後,背對著曼臻;偌大的寢室內只有一盞暈黃的小燈,男人的身影在光影中晃動。
「你應該知道,你根本沒得選擇。」男人的聲音依舊冷漠。
「為什麼你就不能放過我和媽媽?」曼臻淒厲的聲音迴盪在房內,久久不散。
「放過?什麼叫放過?曼曼,你是我女兒,一輩子都是。」男人猛然轉過身,臉上有種詭異的溫柔。「你永遠都無法否認的,是不是?」
曼臻跌坐在地上。夠了夠了,她好想逃離。
「展傲雲救不了你的,傻孩子,放棄吧。」男人蹲下身,仍是溫柔的睇著她,可吐出的卻是最殘酷的現實。
男人看上去約莫三十多歲,有一雙太美太魅惑的眼睛,五官俊美陰柔得詭異,長髮隨意披散在身後,在暗影中更顯陰側。
「妍妍死得太早了……」男人微仰起頭,不知道在想什麼。「否則我們可以一家團聚的。」
「我不稀罕你這樣的父親!」
「呵。」男人輕輕笑了,對曼臻眼裡的驚惶視若無睹。「跟我回去吧,曼曼。」
「不要!我一輩子都不會跟你走!」曼曼別過臉,眼底流露的是最深的驚懼。她怕她的父親!七歲那年,她曾看過他一次,那也是媽媽死前唯一的一次。那天下著好大的雨,媽媽帶著她站在一幢華麗的別墅前,好久好久。後來爸爸從那棟別墅裡走出來了,只是淡淡的掃了她們母女一眼就又進屋去了。她記得他那雙眼睛——像魔鬼一樣的眼睛。
媽媽死後,爸爸便三番兩次的來找她,要她跟他回意大利。
半晌,男人凝望著曼臻。
顯然是女兒的眼淚打動了他。
「曼曼,不要再哭了。」他溫柔的拭去她瞼上晶瑩的淚,臉上的線條忽然柔和起來。
「我不要回去……」曼臻的聲音宛若小貓,低低泣訴。
男人再度背過身,曼臻瞧不見他的表情。「不回去就不回去吧。」
「這次來,只是想為妍妍做點什麼——我對不起她。」男人再度開口。「不要怪我絕情,有很多事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什麼意思?」曼臻疑惑了。對於父親,她一無所知。
男人沒有回答,只是淡淡開口:「我不會再來打擾你。找個男人好好照顧你吧,不要像你媽那樣平白被糟蹋。」將一生歲月用在守候上。不值。
「爸爸……」曼臻望著男人遠去的高大身影,似乎明白了這是他們的最後一面,於是鼓起勇氣問了:「你是愛我和媽媽的,對嗎?」
男人的身影僵了,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靜靜的推開房門離開。
這是最後一次,曼臻看見她的父親。一直到多年後,她才明白從前怨過恨過的,不是最該受懲罰的;而那些深信過的,原來只是一樁可笑的謊言。
曼臻在房裡哭了好久好久,一直到眼睛酸澀發疼才沉沉睡去。
與池以桓的約定,就這麼錯過了。
這一別,就是四年。
第六章
四年後。
美國紐約第五大道。
舉世聞名的精品店一家接著一家。
「小姐,這條項煉還喜歡嗎?」店員捧起托盤,笑著問。
「以桓,你來看看,這條好不好?」女人招呼著站在一旁不知道在看些什麼的男人過來。
「唔。」那男人正是池以桓,他甚至沒有回頭看那女人一眼,只隨意的擺擺手。「你喜歡就買吧,我沒意見。」
「你過來看看嘛,一眼就好了。」女人仍不放棄,皺起眉頭。
「……」池以桓這才從一條設計簡約的白金項煉上移開視線,慢慢踱了過去,問道:「哪一條?」
女人拿起那條項煉在身上比了比,滿懷期待的問:「好看嗎?」
「好看。」池以桓輕輕點頭,並沒有太多表情,轉而對店員說;「那就這條吧,月底送份明細來請款。」
「還想要什麼嗎?一起選選吧。」池以桓的視線再度投向那條靜置在櫥窗中的心型項煉,一邊問著那女人。
「夠了。以桓,你知道嗎?能走進這家店是每個女人一輩子的夢想。能買到這裡的珠寶更像是在做夢一樣。」女人一笑,眼神跟著落在那條白金項煉上。「那條項煉怎麼啦?你怎麼一直盯著看?」
「安,你剛剛說的是真的嗎?」池以桓忽然轉回頭,很認真的問道。
「哪個?你是說買到這裡的珠寶這件事嗎?」安緹雅一愣。「當然是真的。你去問問街上的女人,她們哪個不愛這品牌呀。」
池以桓瞇起眼睛,吩咐店員取出那條白金項煉。「再加上這條吧。」
「好的。」店員樂得有生意可做。誰不知道池大少在紐約是有名的出手闊綽,買東西乾脆,也特別有品味。
「買給誰的?」安緹雅好奇的湊過去問。
「一個好久以前的朋友。」池以桓望著那條項煉,莫名的想起四年前女孩臉上純粹的笑,他想,戴在她身上一定很好看……
「只是朋友?」安緹雅不大相信,瞧池以桓那失魂落魄的樣子,一個普通朋友會讓他這樣嗎?
「當然。否則你以為呢?」池以桓又是那副要笑不笑的神情。唉呀,實在不是他不想,而是人家根本不理他。
「我有沒有看錯?剛才我們的池大少憂鬱了一下嗎?」安緹雅眨眨眼睛,嘻嘻笑問。
池以桓看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安,你知道的,那條項煉還沒付錢。」
「算了算了,我怎麼會笨到相信池太少還有真心呢。」安緹雅白他一眼,突然想起了什麼,繼續說下去;「喔……忘了跟你說,幾天前有個女孩打電話過來,劈頭就問你的電話,問她是誰又不肯說,也沒顯示來電,當然我也就沒告訴她你的號碼了。最奇怪的是,她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池以桓心中一動!會不會是曼曼?會是她嗎?都已經四年了,算起來曼曼也已經大學畢業了,為什麼遲至現在才開始找他?
「怎麼?你知道是誰?」安緹雅皺眉。
「……沒有。我不知道是誰。」池以桓頓了頓才搖頭。「你等等不是還有會議要開嗎?我先送你回去吧。」
「嗯……」池以桓今天是怎麼回事?怪裡怪氣的。安緹雅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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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不會遇到。
美國這麼大,紐約這麼大,所以不可能遇到他。
但,即使遇到了又怎麼樣呢?頂多就是點頭打個招呼,如果可以就一起吃頓飯。先前自己冒冒失失的打給安緹雅似乎是太莽撞了,更何況就算聯絡上池以桓又能怎麼樣呢?這幾年的大學生活,她半工半讀,就連和展大哥也只兩個月碰一次面,而邱嬸也回家含飴弄孫去了。她已經可以獨立了,不再需要任何人。
她和池以桓之間也就只有這樣而已了吧,不會再多了。而且他可能已記不得她這個不起眼的小女孩了,這樣的擔心實在太多餘。
曼臻走在紐約街道上,吁了一口氣,笑自己笨。
雖然早聽說紐約街上寸步難行,但曼臻還是搭上了一部計程車。
哎呀,四年,真是太久太久了,久到她只依稀記得池以桓那一雙琥珀色的眸子,其餘的什麼,就再也想不起來了。
其實這樣也好。反正她是打定主意了,這輩子她不談愛情,那麼就索性不要去觸碰。
四年前,她想她是有一點點、一點點偷偷在心底喜歡池以桓的。畢竟池以桓是那樣好、那樣溫柔、那樣好看的男人,但是……四年,真的太久了。
久到好多事情都變了,再找不到最初。
打了個呵欠,曼臻決定先到租好的小公寓。未來,她可是要在紐約住上兩年的。雖然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實在有些睏,但她卻感覺全身輕盈極了。她現在多麼自由啊,沒有人可以約束她了,她就是她。這是她一輩子最嚮往的生活。
「小姐,你一個人來呀?」計程車司機驀地開口問。
「嗯。」她回答得很清淺,似乎這毛病又犯了——實在是她很不喜歡讓別人知道太多自己的事。
「來讀大學?」計程車司機再問。
曼臻皺了皺秀眉,才輕聲回答:「不是。我已經大學畢業了。」沒說出口的是,她是來讀研究所的。
「喔……看不出來呢,東方女人總是不容易老。你是我看過最美的東方女性呢。」計程車司機又絮絮叨叨的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