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曼臻只是說謝,沒再多說什麼。四年了,她早已不是那個帶著稚氣的高中女生,一頭長髮讓她顯得分外嫵媚動人。她一直知道自己擁有一副好相貌,但這對一個不碰愛情的女人來說,不只沒有用處,還麻煩透了。
「到了。」計程車司機停下車子,靠在路邊一棟看起來不大起眼的小公寓旁。
「謝謝。」曼臻付足了車資,正準備下車搬行李。
「啊,小姐,請等一下!」那司機出口喚道,轉過頭來燦爛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我來幫你吧。」
曼臻這才發現這個司機還好年輕好年輕,看上去二十五六歲左右,一頭金髮有些亂,像個稚氣未脫的男孩——他也有一雙琥珀色的眼睛。
曼臻一震,心頭怦怦跳起來,卻說不出是為了什麼。
「謝謝……還是我自己來吧。」她有些狼狽的搬下行李。
她以為,那種琥珀色的眼睛她再也看不見了……怎麼辦?有一點點驚惶,說不上來為什麼的,在心頭凝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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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
紐約大學圖書館。
曼臻轉著筆,悶悶的翻閱著手中厚厚的原文書。眼前一個個英文字突然全變成了她看不懂的豆芽菜。
窗外正下著雨。
這雨下得太久、也太吵了,就連空氣都潮濕得陰鬱透頂。曼臻有些煩躁的以手代梳耙了耙頭髮。
「曼曼,你怎麼還沒走?」她的研究所同學道爾從另一邊背著包包準備離開,正巧看到了曼臻,發音不準的叫她「曼曼」。
「我忘了帶傘。」曼臻頓了頓,靦腆的笑了笑。
「我送你回去吧,雨這麼大……搭地鐵或公車都不方便。」道爾自告奮勇,咧嘴一笑。「反正我開車順路。」
「這樣……那,謝謝你。」曼臻平常是不願麻煩人的,可這場雨不知怎麼的竟讓她好心煩,只想快快回家。
「走吧。」道爾很自然的接過她的包包,曼臻一愣,才疾步跟上。
「道爾……包包我自己拿就可以了。」
「怎麼可以讓淑女提這麼重的東西呢。」道爾朝她眨眨眼,又搶先為她打開車門。
「不用這麼麻煩……」曼臻的聲音細微起來,在心底暗暗歎了口氣。
「這是應該的。」道爾仍是笑容可掬,一頭深褐色的發讓他看起來多了幾分溫柔。
上了車之後,曼臻便兀自出神了,怔怔望著車窗外斗大的雨滴不斷落下。她實在討厭下雨,那感覺太沉重太陰鬱了……
「曼曼,你在想什麼?」道爾開著車,因為路況不佳而皺起眉頭。
「啊,沒有、沒有。」曼臻連忙搖頭,這才發現自己竟失禮的在車上發起呆來。
「真糟!雨下得太大了,激起的水花都遮蔽視線了。」道爾再度擰緊了眉。
「小心一點——」話聲未落,就傳來「碰」的一聲巨響——他們撞上了前頭的車子了。
前方的擋風玻璃因為撞擊而裂開一道長長的裂縫,曼臻也因為反作用力狠狠往前撞了上去,幸好道爾及時扶住了她。
「Shit!」道爾狠狠咒罵一聲。
而此時前方遭撞的車主已經打了把傘下車察看,道爾隨手抓了一把傘下車。「我下去看看情況怎麼樣了。」
「後車燈被撞壞了。」前方那部車的司機皺起眉。「我們老闆趕時間,先留下聯絡電話,到時再聯絡吧。」
「對不起,雨太大了,我一時沒注意到車距。」道爾回答,一面暗自叫苦。他撞上的可是部名車啊,不知道要賠多少錢。
雨實在太大了,傾盆般的雨水擋住了曼臻的視線,讓她瞧不清楚道爾和另一邊的男人談了些什麼,曼臻心裡有些過意不去,牙一咬,也跟著下車,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
「道爾,有沒有怎樣——」停!那是誰?坐在那部車後座裡的人是誰……曼臻瞪大眼睛,顧不得自己被雨淋得渾身濕透,不住的往後退,驚駭得說不出話來。
那樣的神態、那樣的姿勢……不,不可能這麼巧的!
」曼曼,你淋濕了!」道爾見她沒有撐傘,連忙將傘遮在她上頭,然後他們同時看見——坐在那部高級轎車後座的男人,一改原先懶散的姿態,慢慢坐直身子,以同樣驚訝的目光看向兩人……
「曼曼!」搶先叫出聲的是後座裡的那個男人,他想也沒想就推開車門衝下車。
池以桓!是池以桓!
他認出她來了!
曼臻有一瞬間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做什麼。然後,她做出了一個最奇怪、但也最直覺的反應——拔腿就跑。
「曼曼!」池以桓和道爾幾乎是同時大喊,因為他們誰也無法理解為何她會有這樣莫名其妙的舉動。
「她全身都濕了!」由於雨聲實在太大了,池以桓只得用吼的,大聲命令還愣在一旁的司機。「拿把傘給她!」
司機趕忙追了上去,為她撐起傘。
「曼曼!為什麼要跑?」池以桓壓不下心頭翻湧的激動,曼曼、曼曼……隔了四年,他終於再次見到曼曼了……
曼臻睜大眼睛,忍不住又退了幾步,連她自己也說不出為什麼,她好怕再見到池以桓,那一雙眸子太深幽,她只怕自己一個不慎就跌進去了
「嗨。」曼臻打了個寒顫,聲音細微。
池以桓看著成了落湯雞的曼臻,眉頭擰得死緊。「你會感冒!」
「我……」曼臻一見到池以桓就說下出話了,平常的冷靜不知跑哪裡去了。誰叫他們的再相遇發生得這麼突然,實在太令人驚訝、太令人震撼了。
「上車,我送你回去。」池以桓看在眼底,只覺得好心疼、好心疼……曼曼為什麼這樣怕他?看到他就開溜?還淋得一身濕……
「不用了……我同學會送我回去……」曼臻的聲音仍在發顫,濕透了的衣服緊緊黏在她身上,被風一吹,更加寒冷。
池以桓再次皺眉,目光緩緩在道爾身上梭巡,什麼都還沒說,道爾就先開口了。「曼曼,先讓這位先生送你回去好了,我還要留下來處理賠償的問題,況且車子也不能再開了。」
曼臻遲疑了下,還是不願答應。「那我自己搭地鐵回去……」
「閉嘴!黎曼臻!」池以桓一咬牙,摟住她的肩,半強迫的逼著她上了另一部趕來接駁的高級轎車。
「你這是綁架!」曼臻忿忿不平的說道,只可惜那聲音被呼嘯而過的冷風吞噬了,池以桓壓根沒聽到。
「池先生。」一見老闆上了車,新的司機連忙致意。
池以桓只是很輕的思了一聲,視線並沒有離開曼臻半分。他褪下外套,披在她身上。「你都沒注意到外頭雨下得這麼大嗎?還敢就這樣跑了?」
「哈、哈、哈啾。」曼臻還來不及回話,就已經用力的打了個結結實實的噴嚏,全身忍不住顫抖,濕漉漉的頭髮兀自滴下水來。
「把冷氣關掉。」池以桓歎了口氣,拿起毛巾為她擦去頭髮上的雨水。
「好、好冷喔……」曼臻抽抽肩膀,還是止不住的抖著。黎曼臻,你笨透了,沒成功開溜就算了,還讓人挾持到車上來了。笨蛋、笨蛋!
「淋了一身濕當然會冷。」池以桓無奈的看著她,為她攏緊了外套。「你家住哪?」
「法拉盛。」
「太遠了,等到了那裡你都凍死了。」池以桓頓一頓。「艾倫,先回我家吧。」
「不要!」曼臻驚呼。
「為什麼?又不會吃了你。」池以桓要笑不笑的挑起一道眉,懶洋洋的斜睨著她。
「孤、孤男寡女怎麼可以共處一室……」曼臻一窒,才勉強掰出個理由來。她才不想和池以桓那麼靠近……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們不是孤男寡女,我家裡還有兩個傭人。」池以桓何等老奸巨猾,朝她燦爛一笑。
「你……」該死的池以桓,曼臻狠狠瞪他一眼。「我是怕一踏進你家就看到衣衫不整的女人。」
「曼曼,你放心。關於這點,我一向都很小心的。」池以桓將她攬過來一些,輕笑。
「痞子,痞子一個。」曼臻低聲嘟噥。可是對於自己「被綁架」這檔子事還是無能為力。
「謝謝誇獎。」池以桓低低一笑,附在她耳邊輕聲回答。
一陣麻癢從耳朵竄流到全身,曼臻挪了挪身子,和池以桓保持距離。唉……這傢伙能不能別來攪亂她的心?她已經習慣、並且愛上這樣安定平靜的生活了。池以桓太亮眼,也太容易擾亂她的心神,不應該再出現在她的生活中。
「曼曼……」池以桓望著她姣好的側臉,勾起太多塵封已久的悸動。他記得,四年前,他很喜歡很喜歡曼曼。
「什麼?」曼臻這才轉過頭來。
池以桓看了她良久,明知自己還有很多話想對她說,可眼下他只想說一句——
「……唉,你是個笨蛋。」
曼臻很明顯的一愣。「什麼?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