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丁大川只知道要這麼說。
「不要再說對不起了!」印煒煒突然用力一拍桌,高亮嗓音引起了店內其他人的注意。
「煒煒,我們換個地方談,好不好?」丁大川低聲下氣地說道。
「這種事有什麼好談的?這種事只有決定的分。你有了決定之後,再來告訴我。」印煒煒圓眸亮得幾乎快噴出火來,完全不想壓低聲音。
被背叛的痛苦將她的心燃成灰,但是丁大川一臉希望息事寧人的表情,卻又讓她死灰復燃,怒火中燒了起來。
他出國,她等待;他有心事,她等著他開口。她不是一定得要求他同等的對待,但至少當他們感情出現了問題時,他可以試著提出來解決啊。
印煒煒伸手指著丁大川,雙唇氣到不停地顫抖,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聶柏倫佇在一旁,只能善盡陪伴的義務。
因為這是她與她男友之間的事,他能說的話已道盡。況且,他有私心,現在沒有立場置評任何事。
「那……你的決定呢?你還要和丁大川在一起嗎?」蘇佳琳突然問道。
「等丁大川決定了之後,我再來做出我的決定。畢竟,是他背叛在先,他就該擔起他該負的責任。」印煒煒不客氣地說道,倔強地不願再看丁大川一眼。
她轉頭走人。
聶柏倫看著她火紅背影,注意到她每跨一步都僵硬得像機器人。他知道她又在裝堅強了……
他胸口一痛,大跨步地走到她身邊。
「煒煒……等一下……」丁大川追出豆漿店,出聲喚道。
印煒煒站在原地,沒有回頭。
回頭的人是聶柏倫。
他雙臂交握在胸前,斯文臉龐上那對冷酷雙眸,讓他有種殺人不眨眼的冷戾。
丁大川倒抽一口氣,後退了一步,正好與蘇佳琳並肩而立著。
「你要說什麼?」聶柏倫凜聲問道。
「煒煒……」丁大川牙根一咬,豁了出去。「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心情?我每天聽你說安寧病房又走了誰,誰誰誰又有多痛苦,我難道不會難受嗎?我工作也很辛苦啊,我下班後只想放鬆,我不想再聽那些生老病死了!」丁大川冷汗直流,目光緊盯著印煒煒後背,完全不敢再看聶柏倫一眼。
「你現在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印煒煒依然沒回頭,只是幽幽問道。
「我們分手吧。」丁大川脫口說道。
印煒煒眼神空洞地看著前方,沒有任何表情,也沒發出任何聲音。
她定定地站著,像是靈魂出竅一般。
聶柏倫望著印煒煒,卻是每看一眼,都像拿刀在刮自己的心一樣。
眼睜睜地看著喜歡的女人為別的男人而難過,當然痛苦。但是,最讓他沒法忍受的事卻是——
他沒法子代替她難過。
黑夜裡,依然沒人開口。
沉默是最讓人不安的武器,丁大川和蘇佳琳兩人慌亂地對望了一眼。
「煒煒,你聽見我剛才說的話嗎?」丁大川問道。
「我聽見了。你說我的工作壓力,你沒法子分擔。你說聽我每天說那些安寧病房的情形,你很難受嗎?你說你工作很辛苦啊,下班後只想放鬆,不想再聽那些生老病死了。然後,你說你要分手……」
「夠了!」丁大川難堪地低喊出聲,冷汗濕了後背。
印煒煒回過身,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清明地對上丁大川的眼,像一道測謊白光,亮得讓人不敢迎視。
「對不起……」丁大川內疚地低下頭,也只能重複地說著這句話。
「分手就分手吧,誰要我完全沒注意到你的心情呢?虧我每天都在輔導病人心理,結果卻連自己的男友都搞不定。」印煒煒彎下身子突然瘋狂地大笑著,及腰鬈發被她笑到拂亂了整張臉。「我的考績是零!哈哈哈……」
她哭聲一般的笑在夜裡飛揚著,丁大川難過得紅了眼眶。
「我們走吧。」聶柏倫知道她不想站在這裡被人同情,於是拉住她的手,往前走去。
她乖乖地點頭,腦子已經沒法子思考,只能他一個口令她一個動作地依行。
他低頭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憤怒地瞇起眼。
「等我一下。」
聶柏倫驀地回身,旋風般地走到丁大川面前,沒給人思考的機會,出手便是一記狠拳。
「啊!」
在蘇佳琳的尖叫聲中,丁大川整個人被打飛了出去。
「你不配當她的男人。」聶柏倫冷覷子他一眼,上前再度攬住印煒煒。
印煒煒看著倒在地上的丁大川,她面無表情地啟唇說道:「你還欠我一堆道歉,所以——你活該。」
她轉過身,兩行淚水亦在同時滑下眼眶。
那淚水,只有聶柏倫看見。
第四章
從永和豆漿店走到聶柏倫家,不過是短短十分鐘路程。
但印煒煒才走了幾步,便在路旁蹲下了。
「我走不動了。」印煒煒睜著無神的眼看著前方,不是要耍賴,而是全身真的沒有力氣了。
「我背你。」聶柏倫在她面前彎下身。
印煒煒盯著他那寬實後背,一時之間還沒反應過來,眼眶卻先紅了。
記憶的片段開始傾巢而出,她想起在交往初時,丁大川也背過她。那時候,她的腳扭到,他背著她去就醫,結果他後來背部拉傷了……
此一時彼一時啊,原來人的情感竟是這麼不可靠的事情哪。
「我很重。」她悶聲說著。
「我夠壯。」
一陣鼻酸襲來,印煒煒毫不猶豫地就跳上聶柏倫的後背。
就知道他對她最好了。就知道誰都不可以信任,但聶柏倫可以!
她趴在他寬厚的身上,將臉頰窩在他的頸窩處,小手攬著他的頸子,將他愈抱愈緊,也把他的名字更往心窩裡藏進了幾分。
「兩年的感情,他居然有辦法在兩分鐘內說分手,我做人是不是太失敗了?」她喃喃自語著,身子輕顫著。
「不要把別人的錯攬到自己身上。」聶柏倫聲音僵硬地說道。
他真想踢自己一腳,警告自己不可在她最脆弱的時候還有非分之想。但他顯然無能為力,因為他的情感打倒理智,一直不停地感受到身後她的存在。
她身材瘦高,其實並不特別柔軟,但就是會讓他心神不寧。她身上的淡香,她說話時那微冷氣息,誘惑人似地騷動著他的頸背,讓他起了一臂的雞皮疙瘩。
「還說什麼我的工作壓力大到讓他喘不過氣,我好不容易走過低潮期,現在正努力地想為需要幫忙的人付出心力……」印煒煒愈說愈義憤填膺了起來,就連音調也變得高亢了。
「喘不過氣的人,應該是我啊。」她好氣。
不,喘不過氣的人是他——聶柏倫苦笑地在心裡忖道。
「他是我的男朋友,聽我吐吐苦水,有什麼不對嗎?」印煒煒對著空氣一揮拳,齜牙咧嘴的想咬人,卻突然又像洩氣皮球一樣地頹下了肩。「放我下來。」
聶柏倫皺起眉,鬆開手掌。
印煒煒才踩著地,立刻站到了他面前。
兩人之間只有三公分的距離,她那張表情豐富的臉龐朝著聶柏倫迎面撲來,讓他霎時昏了頭。
「你討厭聽我說話嗎?」印煒煒捧住他的臉,氣息親密吐在他的臉孔上而毫不自知。
「我看起來像是討厭嗎?」聶柏倫握住她的肩膀,將她推到一臂之外。
印煒煒認真地看了又看,卻又突然像顆洩氣的氣球一樣,咚地一聲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看不出來你是不是認真的,丁大川之前也沒露出過厭煩的表情,但他卻找了另一個女人來傷害我……」
「你們在做什麼!」
一聲大喊,讓他們兩人同時抬頭。
周念綺正小跑步到他們身邊。
印煒煒後退一步,把聶柏倫身邊位置空給了她。
聶柏倫看著她明顯的退讓姿態,他心一疼,眸光變黯地垂下了眼。
「我剛才發現男友劈腿,現在失戀中。」印煒煒擠出一個笑容,對周念綺解釋道。
周念綺說不出話,因為她心中警鈴正大響。
「好好把握聶柏倫,他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印煒煒用力地拍他的肩膀,一臉好兄弟的表情。
一股無力感盤據聶柏倫的心頭,他垂下了想拉回她的手。
他知道她剛分手,還沒有心思考慮下一段戀情。但是,一定要急著把他推給別人嗎?一定要把他們的關係劃分得那麼清楚嗎?
世界哪有什麼永遠的不可能呢?
「我不打擾你們了。」印煒煒咬著舌尖俏皮一笑,眼眶濕濕地看著他們。「祝你們百年好合啦。」
她立定站好,朝他行了個軍禮,轉身往前飛奔。泡泡鬈發像一團烏雲,如影隨形地跟在她身後。
聶柏倫臉色一沉,馬上快步向前,追上了印煒煒的腳步。
不論她日後會不會喜歡上他,這種時候,他就是不能讓她孤單一人。
周念綺也跟著往前跑了兩步,卻終究無力地停住了腳步。
「你要去哪?」聶柏倫握住印煒煒的肩膀,擋去她的去路。
印煒煒低頭看著馬路,悶聲說道:「回家。」